书楼长街,草心堂内,一众书楼众正围着床上歇逼的卫书抓耳挠腮,根本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们皆是书楼当中的一把好手,有当长老的,有当师傅的,拎出去皆是赫赫有名之人,现在却愁眉苦脸,哀嚎连连。

  严旺盛侧在一边躲着,冷眼看着这群书楼人,心中冷哼。

  自从严旺盛带卫书回来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半个月之前,长睡不起的卫书被带到书楼当中时,有几个擅长术法的书楼众自信满满的表示自己只需要随意出手,就能解除掉卫书身上的长梦。

  半个月过去了。

  累垮了一个,自闭了三个,疯了一个。

  疯的那一个是真的疯了。

  那是书楼的一位长老,术法的本事超群,尝试用自己的神魂去接入卫书的身体当中,想要从内部解决这场大梦。

  然后长老也陷入了梦中,足足睡了三天。

  三天之后,他醒来了。

  这位长老仰天长笑三声,直接以头撞柱,给自己撞了个头破血流。

  最终书楼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位长老给救下来了。

  然而就算是如此,他也已经丧失了正常同人交流的能力,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癫子,每天就在街上乱跑,哈哈大笑。

  至此,卫书受了“无人能解之梦”这件事情也如风一样的,吹遍了书楼的大街小巷,将那些自命不凡的、认为自己百般精通的书楼众们吸引了过来。

  这一聚就到了现在。

  “从学三十年,我什么没见过?我什么没见过啊?”

  刚才退下的老头哭喊了好几声,随后颓废的坐到了一边的桌子上,默默的流着眼泪:

  “这我真没见过啊,这我真不理解啊!这到底是哪位下的神通啊?为何一场长梦能做这么久?为何这场梦内外无懈可击?到底是为什么啊?”

  旁边不少的书楼众也凑到这老头的身边安慰。

  有些人幸灾乐祸,有些人却是真情实意。

  幸灾乐祸的是没试过的解梦的,真情实意的是试验过的解梦的。

  前者不知道这事有多艰辛,后者则是知道这位长老到底经历了什么。

  长老哭丧了一会儿之后就被搀扶了下去,很快就又有其他书楼众前来尝试。

  严旺盛又看了一会。

  光凭这群人就想破道长的术法?

  那可真是在做黄粱美梦了。

  没了继续观察的性子,严旺盛便想从这喧杂的房间当中离开。

  忽然瞧见有个发须皆白的老者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瞧见这老者,严旺盛眼眸深处浮现出了一丝冷光,但马上就将其藏了起来,换上了一副热切的笑容:

  “居士,来看你徒弟了?”

  “是啊,来瞧一瞧我这不成器的弟子。”老人叹息。

  此人乃是鹈庐居士,是卫书的师傅。

  也是现如今书楼的三位居士之一。

  “徒儿,徒儿?”

  在床边轻唤了两声,没有任何的回应,鹈庐居士也只能长长叹息一声,扼住了自己的手腕。

  看起来倒真像是担心自己的徒弟。

  随后才看向了严旺盛:

  “严先生,您真的不知道我这徒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严旺盛能看得出来,鹈庐居士现如今一双眼睛正死死盯在自己身上,说是哀叹,但感觉上去更像是盘问。

  他心头冷哼一声。

  这老小子其实根本就对自己的徒弟没那么关心。

  师傅不是师父,鹈庐居士手底下叫上号的弟子数不胜数,卫书只能算是有天赋,还远远算不上是有功名有成就的那一批人。

  分明就是借着徒儿的名头来问自己这个残存的老书楼人,压根就没安什么好心。

  当然,这么多年了,严旺盛也不是吃素的,便也是立刻装出一副哀叹的模样,道:

  “这我也不知啊,当我到卫书住处时,他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也不知道是撞了邪祟,还是被人下了诅咒。”

  鹈庐居士紧紧盯着严旺盛,严旺盛也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眸回应。

  整个小屋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一瞬,就连旁边操嚷着的老头们也都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看向这两人。

  “真是可惜,我还以为严先生会知道到底是何方贼人害了我家弟子呢。”

  “您说笑了,我也没那么神通广大,还得仰仗着各位书楼先生才是。”

  严旺盛行礼,后道:

  “我今日下午还有一节课,得给那些臭小子们上,就不在这里多作陪了。希望各位先生们能再接再厉,肯定能治好。

  “而且……说不准哪天这小子自己就醒了呢?”

  说完这话之后,严旺盛转身从屋内离开,只留下一众书楼众。

  他们相互对视,也没人敢多说什么,便是继续吵吵嚷嚷起来,思考如何治好躺在病床上的卫书。

  鹈庐居士则是在严旺盛走后,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死老头肯定知道些什么东西!”

  让书楼众治好卫书?

  这群人的本事,鹈庐居士知根知底,单独拎出来确实都是大梁当中的一把好手,可他们都对这个术法束手无策。

  这还能是谁下的咒法呢?

  呵呵!好难猜啊!

  鹈庐居士深知自己这个徒弟铁定是救不回来了,也就在装了两下缅怀之后转身离开。

  走在书楼长巷当中的鹈庐居士眉头紧皱,着实只是想不出来该如何从严旺盛口中撬出话来。

  也正在此时,鹈庐居士腰间有块玉牌忽然嗡嗡振动了起来。

  他抬手一摸,脸上露出了淡淡的震惊之色。

  玉牌是他从一位京都大人手中得到的。

  当时那位大人说,只要有事寻他,这块玉牌就会嗡嗡作响。

  那位大人有事寻自己做?

  收起玉牌,鹈庐居士匆匆向着书楼长街外走去,不敢有丝毫耽搁。

  自书楼小巷离开之后,他直接就叫了一马车夫,拉着自己向京都边缘行去。

  在马车上顺窗看外,走马观花,不得想起自己最初遇见玉佩主人时。

  那时自己尚且年幼,在家中读书,某一日,他的父亲满心欢喜,带着他离开家中,前往了京都某处隐宅内。

  而也就是在那处隐宅,鹈庐居士生平第一次遇到了自己的那位贵人。

  那年院子当中,宫女抬轿从空落下,花瓣随风空中飘飞,贵人隔着帘子,语气温和的同他开口:

  “你颇有文骨,他日京都书楼缺人,可替我入守乎?”

  年幼的鹈庐居士在自己父亲的示意之下答应了。

  随后,他便在京都之内平步青云,读文书,学文经,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士族,进入了书楼之中。

  制衡那批残存下来的书楼众。

  毫不夸张,鹈庐居士现在能有的所有成就都是贵人带来的,不管贵人让他做什么,他都会竭尽全力的完成。

  只不过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贵人的真实身份。

  贵人权位太高,鹈庐居士只知道其是京都大户,拥有实权。

  仅此而已。

  很快马车夫就到了地方,这里瞧起来是一处没什么特别的民宅,简单质朴,四下无人。

  鹈庐居士将银两塞给车夫,车夫拿了之后便离开此处,也不多留,也不多问。

  打理衣角,自己显得精气十足,这才推开眼前民宅大门,迈步走进。

  踏入民宅内,左右四下无人,鹈庐居士闭起眼眸,莫数七秒,待他在睁开眼睛之时,四周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桃树、池塘、小石桌。

  一轮明月挂天边,满地花瓣铺成路。

  安然美好,恬静宜人。

  贵人常常约他在此处见面,只因这里夜景好。

  远眺而去,鹈庐居士发现熟悉的车轿正在桃树下停着,轿子旁边站着四个侍女,面无表情。

  鹈庐居士还记得,自己年轻时候就是她们四个抬轿,这么多年来,完全没有半分变化。

  倒不是因为这四个宫女有什么长生不死的方子,而是因为她们压根就不是人。

  这是四个纸人!

  只不过扎纸人的手艺非常之高,除非上手去摸,否则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这四个宫女的真身。

  不过除了他们之外,今日这院子当中竟还有一号人。

  那是一个浪荡户,穿着一身破衣服,瞧起来脏兮兮的,那是个乞丐。

  他头发像是个盖子,花白,遮住了眼睛,鼻子又大又红,瞧起来还有点往下垮。

  此刻这浪荡户正坐在贵人的轿子前面,举着酒葫芦喝,瞧起来不拘小节。

  鹈庐居士眉头微微一皱。

  怎么这里还有个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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