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赵贤手执拂尘而立,一见众人这架势,特别是看到人群中的‘女’子,震惊得下颚都差点掉了下来。

  直到禁卫副统领让其进去禀报,赵贤才猛地回过神,脸‘色’一变,转身就入了殿‘门’。

  **

  蔚景被众人握拽着双臂,机械地一步一步迈上青石台阶。

  前方,宫殿巍峨,殿‘门’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龙‘吟’宫’苍劲有力,在清冷月辉下,清晰映入眸底眭。

  至此,她已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曾经也无数次上上下下过这些台阶,其实也不过百余步,不知为何,今夜走起来如此艰难,骤然,‘胸’口蓦地一痛,她瞳孔一敛。

  因为本就低垂着脑袋,所以,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她就发现了‘胸’口的异样占。

  赫然是一枚银针,深深刺入。

  她一震,愕然抬眸,在看到龙‘吟’宫屋顶上那一抹迅速出现,又瞬间隐没的熟悉身影时,她以为她在做梦。

  她当然知道不是梦。

  而且很奇怪,虽然夜‘色’凄‘迷’,虽然只是一瞬,只是短短的、那么眨眼的一瞬,她却看得非常真切。

  她看到了对方翩翩白衣,她甚至看到了对方俊美无俦的容颜。

  不是夜逐寒,不是夜逐曦,是凌澜。

  是凌澜的脸。

  那么,他这是…….

  缓缓垂眸,她再次看向自己的‘胸’口,是什么意思呢?

  许是对方身手太快的缘故,又许是自己全身上下痛的地方太多了,所以,中了银针哼都没哼一声,以致于,禁卫们都没有发现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只是见她突然顿住脚步,左右两边的禁卫皆是一怔,疑‘惑’地看着她。

  心中早已滋味不明,她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目的,那一刻竟然也选择了隐忍。

  两臂被禁卫抓握着,她蹙眉,不动声‘色’地摊开手掌,轻掩在‘胸’口上,眸‘色’一痛,艰难地迈出步子。

  被禁卫们拖拽着前行中,她一直在想。

  是什么意思呢?

  他是什么意思呢?

  她很努力很努力地去想,去想那个男人这样做的目的。

  是想救她吗?用银针刺向她‘胸’口的方式来救她?是吗?

  想想都觉得自己思维的可笑。

  那是?将她当做了蔚卿?

  可就算是蔚卿,他如此出现对蔚卿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她一个一个理由地找着,然后又一个一个地否定着……

  到最后,一切被掏空,脑子里除了‘杀人灭口’这样的形容,似乎再也找不出其他的第二个。

  杀人灭口?

  她微微苦笑。

  这时,前方骤然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她抬眸望去。

  一堆人从龙‘吟’宫里出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抹明黄,急急奔出,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蔚景竟然从他向来从容淡定的步子里看到了一丝凌‘乱’。

  想想也是,是该凌‘乱’。

  无论是她没死,还是蔚卿没死,他都后怕的吧?

  两个他想害死,却没死的人骤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她可以想象他的凌‘乱’程度。

  不知想起了什么,急急奔走的身影又忽然顿住,他就站在那里,站在‘门’口看着她。

  蔚景还在一半的青石台阶处,微微扬起脸,她不避不躲地迎上他的视线。

  曾经想过无数次两人再次正面相逢会是什么样的情境,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今夜这样。

  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震惊,看到了慌‘乱’,还看到了很多很复杂,她也看不懂的表情。

  此时的她像鬼,她知道。

  可是,她还是微微‘挺’直了背脊,虽然,从她的这个位子看站在‘门’口的他,必须以一个仰望的姿势。

  在男人的身后,她看到了鹜颜和铃铛,两个‘女’人都‘露’出震惊的表情,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她知道她们在错愕什么?

  已然不重要。

  身后传来众人跪地的声音,她身边的两个禁卫亦是,在跪下的同时,手臂用了力度,似是想要带着她一起跪下去。

  她没动,僵硬着身子没动。

  许是见她是皇后,也不敢太过放肆,两人就松开了她,各自跪了下去。

  于是,空旷的龙‘吟’宫前面,以及长长的青石阶上,所有人都跪着,只有她一人,静然站在那里。

  没有一个人说话,死一般的寂静。

  就好像偌大的天地间,就只有她一人。

  一阵夜风拂过,带起她满头的长发,盘旋飞舞,发丝不断拍打在脸上,细细密密的疼。

  不过,再疼,也没有‘胸’口的痛来得强烈。

  外面疼,里面也疼。

  良久的静谧之后,男人终于开了口。

  “你知道朕找你找得多辛苦吗?既然还活着,为何一直不‘露’面,不来见朕?”

  男人的声音低沉,不大,一出口就被夜风吹散,可是,她却听得真切。

  找她找得多辛苦?

  轻轻弯了‘唇’角,她依旧没有挪开视线,虽然,她不确定这句话是将她当成了蔚卿,还是已经知道是她蔚景,毕竟这话有歧义,可以一语双关,说她们两人谁都行,但是,她还是对他的话表示理解。

  的确,他找她找得的确辛苦,各种设局,各种算计,甚至经常连国事都不顾,不是吗?

  她没有吭声,依旧只是淡笑看着男人。

  男人俊眉微拢,忽然一撩袍角,拾阶而下,衣发翻飞间,疾步朝她而来。

  “蔚景。”他唤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台阶颠簸的缘故,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显得有些颤抖。

  天地一片静止,只有一抹明黄流动,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拾阶而下的帝王。

  第一次,他们第一次听那个帝王叫‘蔚景’这个名字,记得平素,他都是称其皇后。

  是太过‘激’动了吧?

  也是,换谁都会‘激’动,今日还刚刚给这个‘女’人做过头七呢,她却大难不死,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是怎样的惊喜?

  赵贤跟叶炫互看了一眼,微微抿了‘唇’,同时,铃铛跟鹜颜也是快速对视一眼,皆轻拧了眉心。

  男人一直拾阶而下,蔚景却本能地后退了一个台阶。

  袍子太长,她差点摔跤,不过,终是稳住。

  见她如此,男人在离她还有几个台阶的地方,又停了下来。

  长长的青石阶上,一男一‘女’一上一下迎风而立。

  “你的脸……怎么了?”他问。

  她依旧沉默不语。

  她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血吗?她抹在脸上的血是吗?

  不要这种假惺惺!

  远嫁云漠那日,是谁用‘药’粉将她的脸变得红肿痒痛,比现在还惨不忍睹的?

  又是谁亲手将她推落悬崖?

  ‘胸’口的疼痛越来越烈,越来越密集,作为医者,她很清楚,那代表什么。

  普通银针只有刺中‘穴’位才能引出巨大反应,刺在一般的位子,伤害并不大,当然,如果银针上有毒,那就另当别论,譬如,她现在。

  很明显,她‘胸’口的这枚银针就是有毒的。

  见她不吭声,锦弦眸‘色’深邃,薄‘唇’微微抿着,不知心中意味。

  似乎到这时,才想起那些跪拜行礼的众人,扬了扬衣袖,示意大家退下。

  众人起身站起。

  末了,他又朝身后抬了抬手,并未回头。

  龙‘吟’宫‘门’口站的几人互相看了看,躬身行礼。

  就在众人礼毕,准备各自退下之时,蔚景忽然伸手探向自己的袍袖,掏了掏,不知掏出什么东西,兀自摊开掌心看了一眼,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捂进嘴里。

  锦弦一震,虽不知是什么,却没来由地眉心一跳,下一瞬,衣袖骤扬,将她的手臂挥开。

  蔚景手背一痛,掌心的东西脱手而出,锦弦又飞身伸臂一捞,将那飞在空中的东西稳稳接在手心。

  摊开一看,两粒黑褐‘色’的‘药’丸静陈。

  锦弦瞳孔一敛。

  这‘药’丸,他并不陌生。

  因为他几日前刚给一个人服过。

  忘忧!

  这个‘女’人竟然自己服用忘忧!

  五指一收,将‘药’丸攥住,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几步之遥的‘女’人,‘女’人颈脖咽喉处明显一动。

  吞咽的动作。

  他脸‘色’一变,上前,一把将她的手臂抓住,厉声道:“吐出来,快将忘忧吐出来!”

  忘忧?!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震。

  此‘药’在江湖上极富盛名,所以,他们也都有所耳闻。

  听说食下此‘药’者会变聋变哑、失去记忆。

  这个‘女’人贵为皇后,且刚刚大难不死,不是应该欢呼雀跃吗?为何突然自己吃这种‘药’?

  疑‘惑’的众人本‘欲’离开,见状,又都纷纷停了下来。

  铃铛瞥了一眼鹜颜,鹜颜低低敛了长睫,面沉如水。

  而此时的帝王显然已无心思在意有没有人在,就大手擒着‘女’子的手腕,皱眉沉声,重复着自己的命令:“朕让你吐出来,你没听到吗?”

  众人一惊,有些被帝王的样子吓住。

  那黑沉的脸‘色’,那微微染着血‘色’的眸眼,以及那微嘶的嗓音,无一不在说明,这个男人已经盛怒。

  只是,当事人自己似乎并不为所惧。

  缓缓垂眸,蔚景看向那落在自己腕上的大手,大手骨节分明、青筋暴出,那抓握的力度几乎要将她的手骨捏碎,她咧嘴轻轻笑开。

  嘴里没有了怎么吐出?

  已经吞到了腹中怎么吐出?

  男人眸‘色’越发沉怒,直接大手一拉将她裹入怀中,环臂将她钳制固定住,另一手修长的手指更是粗暴地塞入她的口中,抠向她的舌根。

  众人一怔,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个帝王要做什么。

  是要让她呕吐是吗?

  蔚景被动地张着嘴,男人的手指在她的口中肆意搅动,这个姿势,这个姿势让她感觉到了屈辱。

  强自忍住腹中的翻涌,她闭眼,重重咬下。

  众人大骇。

  男人闷哼一声,将手指自她的口中‘抽’出。

  齿根酸痛,蔚景睁开眼睛,喘息地看着男人已皮‘肉’外翻、往外淌着血的手指,再次不知所谓地轻轻笑。

  赵贤跟叶炫眉心一拧,快步上前:“皇上……”

  男人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扬手止了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

  两人便只得噤了声立在旁边。

  因为锦弦环臂禁锢的动作,蔚景整个人就靠在他的身上,其实,也幸亏他的禁锢,因为此时的她已然站不住了。

  ‘胸’口几乎疼痛到了麻木,再下去会怎样,她清楚得很。

  就在锦弦裹了她,准备直接带她先回殿内的时候,她又蓦地手心一动,下一瞬,扬手而起。

  锦弦还以为她有什么暗器,眸光一敛,本能地手臂一松。

  已然丧失站立能力的她,陡然失了支撑,骤不及防,就直直跌倒在台阶上。

  而随着她重重滚下两个台阶,她扬起的手也重重落下,而落下的位子赫然是——她自己的‘胸’口。

  众人脸‘色’一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锦弦更是,惊惧上前。

  蔚景缓缓拿开手,手臂垂落一侧,虚弱地躺在那里,躺在冰凉冷硬的石阶上,也不打算动。

  其实,就算打算动,她也动不了了。

  锦弦蹲下身,正‘欲’将她扶起,这才发现她‘胸’口深深刺入的银针。

  一小截针尾‘露’在外面,细看,能看出泛着的点点幽光。

  而且针尾的四周,还有一圈殷红渗出,哦,不,不是殷红,血液有些发黑。

  显然,银针有毒。

  锦弦脸‘色’一变,抬头对着赵贤和叶炫嘶吼道:“太医,快去宣太医!”

  一边说,一边弯腰将蔚景从石阶上抱起,疾步拾阶而上。

  赵贤跟叶炫一震。

  “我去!”话音刚落,众人只见人影一晃,再看,叶炫已经走了很远。

  蔚景躺在锦弦的怀里,虚弱地阖了阖眼睛,又睁开,意识已经开始慢慢淡薄。

  头顶夜空高远、依旧星光璀璨。

  蔚景缓缓转动着眸子,看向四周的流檐飞角、重重宫阙,幽幽夜‘色’下、殿顶巍峨、影影绰绰。

  她知道,有一个人肯定在。

  他肯定在某一个地方,她看不到他,他却看着她。

  凌澜,你看到了吗?

  如果我的存在,是对锦弦的最大威胁;而如果我被锦弦所俘,又是对你最大的威胁;如果你们都想将我除去,那么,我现在这样,你们可还满意?

  忘忧忘忧,忘掉世上所有烦忧。

  一个忘了这爱,忘了这恨,忘了所有伤痛,忘了红尘情怨,忘了和你们之间一切纠复的我,你们会放过吗?

  锦弦抱着她走得极快,视线里的斑驳星空被雕梁画栋取代,外殿、中殿、内殿,当锦弦将她放在内殿的矮榻上时,她终是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文文正在慢慢转折中,事情的发展应该会是意料之外的样子,另,今天只能五千字了,家人生病,素子还得出去,来不及补鸟,素子会记着滴,孩纸们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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