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自信?”她望着他,一字一句开口。

  凌澜一怔,似乎不意她会如此,伸出的手臂便僵硬在空气里。

  “是因为你觉得无论你怎样欺骗我,怎样伤害我,我最终都会原谅你,是吗?还是你觉得我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离开你就活不下去?”

  “蔚景……”凌澜皱眉看着她,伸出的手臂依旧没有收回,“我说过,那些我可以解释,你不要这个样子……”

  “我哪个样子?”蔚景将他的话打断,直直‘逼’视着他,“你觉得我现在我应该是什么样子?欢欣雀跃?还是感‘激’涕零?因为你终于回来了,你没有因为另外一个‘女’人丢下我……罘”

  “蔚景!”凌澜沉声喝止,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将她看穿,默了片刻,才又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已经不重要了。我下来,只是想请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蔚景说完,对着面前的男人深深一鞠飑。

  从此,两两相忘吧。

  无论曾经有过怎么样的爱恨纠.缠,纵然爱,纵然恨,都这样吧,从此一刀两断,再无一分瓜葛。

  直起腰身,她缓缓转过,再度朝影君傲所乘坐的马儿走去。

  影君傲有些震惊地看着她,琉璃一般的眸中瞬间腾满欣喜,柔柔的笑意漾开,他朝她伸出手。

  她略略怔忡了一瞬,将手递进他的掌心。

  影君傲正准备将蔚景拉上马,骤然一股外力快速袭击了过来,带着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击得影君傲一声闷哼,也卷起蔚景的身子,急速后退。

  当身子停下,臂上一重,蔚景就看到了男人近在咫尺的容颜。

  沉怒的容颜。

  面‘色’苍白,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印染着血丝的眸子里冷‘色’昭然。

  甚至,甚至落在她臂上的手也毫不怜惜,似乎只要他再稍稍用点力,就能捏断她的臂骨。

  她却浑然不觉得痛。

  跟方才在后院相比,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她好笑地看着他,她不明白,他怒什么呢?

  该怒的人不应该是她才对吗?

  凌澜眸光一敛,眼睛被她‘唇’角的如‘花’笑靥深深刺痛,凤眸映着阳光,眸底的那一抹猩红愈发浓‘艳’。

  心里面本就一直绷着一根弦,又闻她说,我下来,只是想请你放我们一条生路,他如何还能抑制?

  我们?

  几时她跟影君傲成了‘我们’?而他成了那个毫无关系的‘你’?

  何为生路?

  谁又是谁的生路?

  大手握着她的臂一拉,将她拉至自己的面前,鼻翼几乎抵着鼻翼,他定定看入她的眼底,声音低沉,缓缓道:“生路也好,死路也罢,今日,你必须跟我回去!”

  声音不大,气势却是压人。

  话音刚落,另一只大手骤然一扬,随着“呲啦”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她身上影君傲的鎏金黑袍顿时变成两半,从她的身上滑落,如同在后院时她自己的外袍滑落时一样,委顿在脚下的地上。

  只不过彼时,她慌‘乱’到了极致,此时,她恍如没有感知。

  而跟她这个当事人的反应不同,当她只着一件兜衣的身子暴在空气中时,两个男人都震住了。

  只不过,影君傲震惊的是,这个男人竟然当着他的面就这样撕了她的衣服。

  而凌澜震惊的是,这个‘女’人里面竟然除了兜衣没有再着一丝寸缕。

  什么情况下才会连自己的衣服都不穿?

  见蔚景垂下眼睫,他伸手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扳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他,他凤眸微眯,沉沉望进她的眸底,咬牙,一字一顿,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你自己的衣服呢?啊?你自己的衣服呢?”

  蔚景看着他,‘唇’角的笑容一寸一寸冷,缓缓抬手,将他落在她下颚的大手甩开。

  “你做什么生气成那个样子?我的衣服在哪里你在意吗?你从来就不在意!既然你问,那我就告诉你,被人撕了,我的衣服被人撕了,就跟你刚才一样,被撕成了两半……”

  臂上又是一痛,是男人骤然收紧了五指。

  “是谁?”男人的声音在颤,凤眸凌冽,如刀一般扫过马上的影君傲,最后又落在蔚景的脸上,“告诉我,是谁?”

  “是谁重要吗?你不是也撕了?”

  “我不一样!”男人哑声嘶吼。

  蔚景微微一笑:“有何不一样?对我来说,都一样,都是将身子给别人看,又不是第一次,相府那夜,鹜颜不是也让我当众这样过吗?那么多人都看了,再多几个,又有什么所谓?”

  “啪”的一记清脆的声音响起。

  蔚景被扇得头一偏,脸颊上的灼痛清晰传来。

  许久,她都保持着这个姿势。

  凌澜紧紧盯着她,眸‘色’红得就像是天边的火烧云,‘胸’腔震‘荡’,扬起的手还没收回,在抖。

  影君傲被眼前的一幕震住。

  他打了她。

  这个男人竟然打了她!

  脸‘色’一变,他终是再也难以抑制,提起内力飞身而起,手腕翻转,带着一股掌风,直直朝男人的‘胸’口击打过去。

  “放开她!你这个‘混’蛋!”

  速度之快,力度之大,让原本满‘门’心思都在蔚景身上的凌澜根本措手不及。

  当然,或许不是措手不及,而是,他根本没打算避开。

  所以,一声闷响,凌澜的‘胸’口结结实实地承接了影君傲的这一记重击。

  他‘逼’迫放开了蔚景,身子也击得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自己的身子。

  胃里一直‘激’涌的腥甜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直直冲上喉咙,他捂住‘胸’口站稳的同时,被迫张嘴,一抹殷红从口中喷出。

  抬手,他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渍,看着影君傲,噙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凤眸寒冽:“原来是你!”

  影君傲一怔,片刻之后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原来是你!

  这个男人的意思,那个撕甜海衣袍的人是他,是吗?

  他怎么可以这样想他跟甜海?他可以这样想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去想甜海?

  心中原本就没压下的沉怒再一次被‘激’起,影君傲又提着掌风劈了过去。

  两个男人再次痴缠打斗在了一起。

  虽说两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但毕竟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一时间衣发翻飞、飞沙走石,酣战如火如荼。

  而且,就像是生死决斗一般,第一次,两个男人都拼上了全力。

  两人都毫不心慈手软,招招狠厉,都朝对方的要害直击。

  或许是凌澜的武功略胜一筹,又或许是影君傲的内伤更为严重,在一番搏斗以后,影君傲被击得身子斜斜发出老远,重重摔在地上,曳了一地的血红。

  凌澜苍白着脸,吃力收起掌风的同时,看到蔚景转过身,缓缓蹲下,拾起地上的匕首。

  那匕首是方才她刺向马背上那柄,一直放在她衣袍的袖子里,方才衣袍被他所撕,匕首便连同衣袍一起掉在了地上。

  凌澜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是因为那把匕首,而是‘女’人的背。

  因为刚才一直面朝着他,所以没有看到,如此背过身去,一览无余。

  光洁的背上一条长长的血痕殷红刺目。

  那是什么?

  他骤沉了呼吸。

  显然是被人用刀子划过的痕迹。

  是谁?

  是谁这样对她?

  肯定不是影君傲,虽然他恨那个男人,但是,那个男人的心思他还是明白的,他怎可能会伤蔚景?

  是谁?

  她经历了什么?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而他,刚刚还打了她!

  这个认知让他的一颗心又痛又慌起来,他颤抖地解了自己的袍子,虽然也是早已褴褛不堪的袍子。

  “蔚景……”

  他走过去,哑声唤着她,蔚景正好直起身子,他将手中的袍子披在她的身上,作势就要抱她。

  “走,跟我回去……”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

  话还没有说完,‘胸’口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瞳孔剧烈一缩,随即就意识到了什么。

  缓缓垂眸望去。

  果然!

  在他的‘胸’口,一把匕首刺入,殷红的鲜血瞬间濡了他白‘色’的中衣,晕染开来。匕首的刀柄上,颤抖的小手还握在那里。

  沉痛划过眸底,凌澜缓缓抬眼,看向小手的主人。

  “蔚景……”

  他佝偻了身子,脚步微踉,所幸手臂还搭在蔚景的身上,所以,也不至于倒到地下去。

  “痛吗?”

  蔚景同样看着他,轻声开口。

  凌澜没有回答,痛苦的神‘色’纠结在眸子里。

  ‘女’人不会武功,且根本没用蛮力,只是浅浅刺入,所以,要说痛,并不浓烈。

  痛的是里面。

  是‘胸’腔的里面,痛得他颤抖。

  “痛就对了!”眸子里的‘潮’意越来越浓,越来越重,她冷冷凝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任由湿意将她的眼眶聚满,一字一顿:“你知道这把匕首是谁的吗?”

  “就是你刚才问的那个撕了我衣袍的男人的,既然是那个恶人的,我为何要留着?因为它是殷伯伯临死之前给我的,给我用来防身之用......”

  临死之前?

  凌澜眸光一敛,只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再次伸手抓了她的手臂,急急问道:“你说谁临死之前?”

  “殷伯伯!”

  蔚景说完,眼眶终究承受不住眸中的湿意,泪,漫眶而出,她朝他低低地嘶吼:“就是那个救了你的命,也救了我的命的殷大夫!”

  凌澜身子一晃,要不是伸手扶住了边上的一棵大树,他绝对倒了下去。

  震惊、难以置信……

  喘息地靠在树干上,他眸‘色’痛苦地看向她,艰难开口:“发生了什么?”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这个‘女’人的衣袍被人撕了,背被人用刀子划了,殷大夫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气息沉到了极致,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将自己裹得死紧,裹得他透不过气来,连呼吸都是痛的。

  “发生了什么想知道吗?”蔚景问。

  男人没有吭声。

  他当然想!

  只是他发现,他似乎连想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一直以为蔚景跟影君傲离开是因为看到了他跟铃铛在山‘洞’里,她生气,所以,才如此。

  他甚至还发她的火,用言语伤她,不仅如此,他还……打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打她,他真是受不了她那般作.践自己的样子和语气。

  他不许任何人轻.贱她,包括她自己。

  他错了,他的猜测错了,他的做法也错了,错得离谱。

  原来,这个‘女’人竟然承担了那么多。

  “蔚景……”

  他看着她,第一次发现,除了唤她的名字,再也找不到其他语言。

  “一批官兵过来抓人,将我当成了那人,跟相府那夜一样,让我当众脱.衣验身,殷伯伯为了救我,被他们杀了,就是用的你那个匕首.......”

  蔚景伸手指着他的‘胸’口,缓缓而语,说得轻描淡写,却其声恍惚。

  凌澜一震,如果说刚才那个‘女’人刺在他‘胸’口的这一下让他痛的话,此刻‘女’人的话更是让他痛上百倍千倍。

  官兵……

  他眯眸,眸中寒芒乍现。

  而蔚景似乎又蓦地想起什么,朝影君傲那边跑去,连搭在肩上的他的衣袍滑落在地,她也不管不顾,依旧只着兜衣奔上前去。

  此时的影君傲还倒在地上,他几次试图从地上站起,却都无能为力。

  他知道,他不行了,他已经透支到了极致。

  蔚景蹲身。

  他以为她要扶他,将手递了过去,谁知蔚景没有接,而是将手伸到他的领口,捻起他披风的带子猛地一拉。

  他脸‘色’一变,想要阻止都来不及,披风已经解开,随着蔚景带起的力度,委顿在地。

  于是,他的中衣就暴在空气中,也暴在大家的视线里。

  凌澜震惊了,说实在的,蔚景自己也震惊了。

  虽然她一路血腥浓郁,她知道他受伤严重,却没想到会重到如此。

  影君傲的中衣是什么颜‘色’的?

  她已经忘了,现在也看不出。

  因为现在已经尽数被血‘色’染红,这样的浓‘艳’,让她想起了新婚之日的大红喜袍。

  泪,再也止不住,就像是决堤的海肆意漫出,她转眸,看向靠在树上一脸苍白的男人。

  “所以,凌澜,放过我们吧,我已经害死了殷伯伯,我不能再害死影君傲,他快死了,再这样耽搁下去,他真的会死的,放我们走吧,好不好?”

  ....................

  第二更,还有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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