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知道她是谁,我也绝不会让你杀死她!”叶炫哑声笃定而语,大手已经捻上鹜颜脸上的黑布。

  他偏要看看,她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到底是怎样见不得人的身份,让她宁死也不让他知道。

  昨夜伤成那样,还能对他用‘迷’.香,幸亏他想到天亮可以凭血迹来寻,等在那里没有离开。

  还妄想制造假的血迹来误导他,他又不是傻子,新旧血迹都分不出来吗?

  旧的血迹已经干涸,新的血迹分明刚刚‘弄’上去不久钰。

  他那般不容易地找了过来,他为何要放弃离开?

  管她是谁?管她是什么妖魔鬼怪,他一定要搞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心跳加快,呼吸急遽,他捻着黑布,作势就要大力扯开咬。

  骤然,右边的肩胛处一痛,连带着他伸出去的右手瞬间一麻。

  他大骇,回头,就感觉到一道掌风带着风驰电掣的速度迎面而来,他本能地将头一偏,掌风就轻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好险!

  他瞳孔一敛,这才看清掌风的主人。

  赫然是刚刚还死人一般躺在软席上一动不动的凌澜。

  “‘混’蛋!”

  没有给他过多的反应时间,凌澜又勾起一拳,直直朝他的脸上砸过来,他一惊,见已然闪躲不开,便连忙伸手握住了凌澜的腕。

  入手是鼓鼓囊囊的触感,与此同时,他清晰地看到凌澜痛得眸光一敛。

  腕被绷带所缠?

  受伤了?

  右腕受伤?!

  叶炫微微怔忡,就在他这一怔一忡间,被凌澜反手抓了手臂,直接往‘洞’口外面拖。

  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哪里来的力气,明明刚刚还不省人事,明明一张脸比纸还白,明明虚弱得似乎一推就能倒,可五指的力道却还似铁钳一般,他竟也挣脱不得,硬生生被拽到了‘洞’外。

  蔚景就端着瓷碗错愕地站在那里,错愕地看着两人。

  看叶炫刚刚的架势,还以为这次再也躲不过了,做梦也没想到凌澜关键时刻醒了过来。

  真的是电光火石之间,醒得太及时了。

  只是,这不早一分、不晚一分的及时,让她不得不怀疑他真正醒过来的时间。

  不过,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这两个男人碰到了一起,怕是免不了一场厮杀。

  眉心一皱,手中的瓷碗都忘了放,她就也追出了‘洞’外。

  果然,两人在‘洞’外的空旷之地,打得难舍难分。

  两人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虽都没有兵器,只赤手空拳,可拳脚功夫依旧可谓上乘,而两人似乎又都拼尽了全力,对对方毫不留情,你招式狠戾,我招招致命,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蔚景喊了两声,想要他们停止,他们就像没听到一般,痴缠打斗,如火如荼。

  衣发翻飞、身影晃动、飞沙走石、树摇林动……

  凌澜刚刚苏醒,身体虚弱到极致,哪经得起这样折腾,所以,也没讨到好,连挨了叶炫几下闷拳。

  而叶炫整夜未眠,心中又被伤恸、自责各种情绪塞得满满,神识一直处在游离状态,所以,也吃了不少亏,‘胸’口连吃凌澜几掌。

  蔚景在边上看着急得直跺脚,想要近前去劝根本不行,两人倾散出来的内力在各自周围形成了巨大的漩涡气流,她根本靠近不了。

  “我打死你这个‘混’蛋、蠢猪!叶子如此对你,你却几次三番置她死地!上次醉红颜,她差点死掉,这次又连刺两剑,到现在她还生死未卜。今天不杀了你,我难解心头只恨!”

  凌澜咬牙切齿,凤眸中冷声昭然,浑身戾气倾散。

  而叶炫显然受的刺‘激’不轻,原本言辞笨拙的他竟也毫不示弱,他红着眼睛,冷冷笑:

  “‘混’蛋蠢猪的人是你,是你凌澜才对,是,我不好,我对不起叶子,可是你呢?你又何尝对得起她?叶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劫狱为你,偷地图为你,甚至帮你劫‘女’人……”

  叶炫边打,边瞟了一眼不远处的蔚景,愤懑而语。

  “结果呢,结果她还在昏‘迷’不醒,你却在边上跟别的‘女’人恩爱缠绵!”

  眼前又浮现出,他进山‘洞’的时候,‘女’人伏在男人身上,嘴对着嘴哺‘药’的情景。

  虽然那是喂‘药’,他知道,但是,不是很亲密的关系,绝对做不出那样的举措来。

  而且,他记得曾经在灵源山上,众目睽睽之下,这个男人也要带走这个‘女’人,这个已经是中渊皇后的‘女’人。

  后来,这个‘女’人坠湖了,他,凌澜,也跟着跳了下去,全然不顾还在被醉红颜摧残的叶子,不是吗?

  “叶炫,你长没长脑子?”

  “我就算没长脑子,也比你这个没长心的人强!”

  “心?笑话!一个几次三番差点杀死她的凶手,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心?”

  “就凭我一心一意,就凭我不会朝三暮四!”

  “一心一意?一心一意还会将她认错?一心一意会觉得小石头是她?一心一意会以为蔚景是她?一心一意会只要是个人,你都会觉得是她?一心一意会对她连刺两剑,让她到现在还醒不过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辞‘激’烈,拳脚也越斗越猛、互不相让。

  蔚景看到数个回合下来,两人都脚步微踉,而且凌澜的‘唇’角甚至有殷红的鲜血渗出来,她终是再也抑制不住,直直奔了过去。

  顾不上强大的内力气场会不会伤到她,更管不了拳脚无眼会不会将她打到,脑中只有一个意识,制止这两个疯子。

  意识到她冲过来,凌澜一个晃神,叶炫趁此间隙,五指一勾,如铁爪一般落向他的手臂。

  凌澜回神紧急闪避。

  然,已然太迟,一只袍袖生生被叶炫给扯了下来。

  一起扯落的还有腕上包扎伤口的绷带。

  婴儿嘴巴一般咧开的伤口就毫无征兆地暴‘露’在空气里,也直咧咧暴‘露’在叶炫的视线中。

  叶炫浑身一震,僵立在当场。

  而此时,凌澜劈出的掌风来不及收回,就不偏不斜、重重击打在叶炫的‘胸’口上。

  一声闷哼,叶炫的身子被击得斜斜飞出老远,重重砸在边上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又跌落下来,溅起一地的尘土。

  “噗——”叶炫张嘴,一股血泉从口中喷溅出来。

  蔚景还未近前,看到这一幕,惊得也是顿住了脚步。

  入眼是凌澜光赤的右臂,右臂上在云漠给蔚卿取血时的伤口赫然。

  她心头狂跳,脑中有个意识。

  完了,这次完了。

  果然。

  “你是他?”沙哑破碎的声音在一片静谧中响起,来自于跌倒在树下的那个男人,叶炫。

  此时的他,依旧倒在地上,眸子里的猩红比方才两人打斗时更甚,妍‘艳’浓烈,似乎下一瞬就要滴出血来。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凌澜,死死地盯着凌澜,苍白的‘唇’瓣在抖,沙哑的声音喃喃:“你是他?你是右相夜逐寒?”

  蔚景脑子一嗡,彻底完了。

  刚刚还在庆幸鹜颜躲过了,却不想,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退一万步说,如果鹜颜暴‘露’了,至少,还可以骗这个男人说,鹜颜只是潜伏在相府里面而已,至少可以将其他人,将相府撇开。

  而如今,夜逐寒暴‘露’了。

  等于整个相府都暴‘露’了。

  凌澜似乎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有片刻的怔住,但是,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只一瞬,他就面‘色’如常。

  垂眸看了看自己因为叶炫粗鲁撕下绷带,导致又在流血的腕,末了,又徐徐抬起眼梢,朝叶炫看过去,‘唇’角一勾,也不否认,反而冷嘲道:“没想到,叶大统领的脑子这次没锈掉。”

  叶炫摇头,轻轻摇头,难以置信地摇头,痛苦的神‘色’纠结在腥红的眼眸里。

  虽然看到他腕上伤口的那一瞬,他已心知是他,但是,他依旧心存侥幸。

  或许,或许只是他也同样腕上受伤了,也同样割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伤口呢?

  可是,凌澜的反应让他连最后的一丝希望都破灭。

  难怪,难怪锦弦也一直觉得凌澜就潜伏在他们身边,对他们了如指掌,原来,他就是位高权重的相爷夜逐寒。

  缓缓撑着地面,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抬起手背,揩了一下嘴角的血沫,他直直看着凌澜。

  “又是司乐坊掌乐凌澜,又是右相夜逐寒,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欺君、犯上、忤逆、谋反……”

  叶炫一字一句,森冷地吐着那些罪名,眼梢轻掠,扫了一眼蔚景,又补了一句:“还有‘惑’‘乱’宫闱、‘私’.通天子的‘女’人,你知不知道,这任何一项罪名,都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凌澜耐心地等他说完,嗤然轻笑,似乎很不以为然,“多谢叶统领提醒,我想作为一国相爷,应该比你更清楚中渊的律法。”

  “那你为何还要知法犯法?”

  未等他的话说完,叶炫已经嘶吼出声。

  蔚景一震,没想到叶炫的反应那么大,连凌澜亦是微微愣了一下。

  “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本相?是禁卫军统领,还是锦弦的忠犬?”

  “你——”叶炫脸‘色’铁青,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半响,也不知是触到了哪根神经,又骤然嘶吼出声:“你死没有关系!你死一千次一万次都跟我无关,我只是不想看到鹜颜被你连累、为你赴死,一个男人一直让自己的‘女’人冲锋陷阵,算是个什么男人?”

  那一刻,风停了,树静了,所有的虫鸣鸟叫都消匿不闻。

  只有叶炫痛苦的嘶吼声在山林里回‘荡’,盘旋,久久。

  凌澜震惊了,蔚景震惊了。

  只有叶炫一人轻轻笑,笑得摇摇晃晃。

  用什么身份质问?

  他不是质问,他是慌惧,他是惶然。

  他不是以禁卫统领,也不是以锦弦的忠犬,他以的不过是爱着‘洞’里面躺着的那个‘女’人的一颗心。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情,就像没有知道他此时此刻的恐慌一样,那份远远比震惊来得更猛烈的恐慌。

  如果他是夜逐寒。

  如果凌澜是夜逐寒。

  那么.....

  那么他第一次进山‘洞’时,看到的那一眼就是真的。

  当时,他以为是在做梦,当时,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当时,他以为他的视力出了问题。

  因为他看到了躺在软席上,一动不动地躺在软席上,一身黑衣黑‘裤’都还未换下的‘女’人,赫然是相府夫人鹜颜的脸。

  他震惊了。

  惊错了。

  凌‘乱’了。

  他也难以置信了。

  所以,他僵立在‘洞’口,他告诉自己这是梦,他惶恐地想要找到梦的证据,他看向边上一对正在嘴对嘴的男‘女’。

  脑中一片空白中,他看到‘女’人慌‘乱’地用黑布遮住了鹜颜的脸,他听到‘女’人跟他说了很多话,很多狠话。

  ‘女’人让他走,说就当从来没有来过,这样对谁都好。

  他走了,浑浑噩噩地走了。

  可是,一个地方可以当做从来没有来过,人的心呢?也能当她从来没有走进过吗?

  明明她已走进他的心里深处,明明她已在里面留下了那么多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怎么可以当做从来没有来过?

  所以,他又回来了。

  他要搞清楚,他要搞清楚是谁?

  他要搞清楚那个在他的心里走来走去,他却还不知道真面目的‘女’人到底是谁?

  曾经他以为是七公主蔚卿,后来以为是小石头,再后来他以为是皇后蔚景。

  每一次他都震撼狂‘乱’,每一次他都心惊‘肉’跳,每一次他都觉得他们越来越远。

  真的是鹜颜吗?

  是相国夫人鹜颜吗?

  他不相信。

  或许又像曾经一样,只是易容了而已呢?他心存希望地想。

  直到知道凌澜是夜逐寒,他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难怪叶子为了凌澜如此出生入死,因为叶子是鹜颜,凌澜是夜逐寒,鹜颜是夜逐寒的妻。

  他们是夫妻。

  那么他呢?

  他叶炫又是什么?

  棋子?工具?利器?

  她明明是人家的妻,却还要来招惹他,让他身心沦陷,让他不能自拔,让他痛苦不堪,让他在‘迷’途中越走越远。

  叶子?鹜颜?

  呵~~

  他低低笑出声来。

  忽然,他想起什么,抬眸看向一脸震惊站在原地的男人‘女’人,猛地伸手一指,直直指向蔚景,而他凌厉猩红的目光,却牢牢锁在凌澜的脸上。

  “你跟她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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