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城外,傍晚时分忽然下起了雾,月色朦朦胧胧的,照不到谷底的深处。

  但这深谷却不是死寂的,有潺潺小溪,叮咚作响,一下一下扣着人的心弦,不停敲响一夜。

  徐慕灵靠在石壁上,她的眸子在黑夜中格外的清亮,可她却在瑟瑟发抖。

  越低洼的地方,就越是冷,就像是夏夜之中的井水,正因为低洼,才能保持清凉。

  徐慕灵一只腿曲着,另一只腿则直直的伸了出去,若是想蜷缩着取暖,她肯定不会做这样的动作。

  深谷内有落叶,有厚且柔软的泥土,两人第一时间落下来的时候,虽然是先摔在了岩架上,摔了个七荤八素,但终究是缓冲了一下,稍稍止住了下坠的势头,所以落在谷底柔软的泥土之上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受很重的伤。

  只不过徐慕灵的腿摔在岩架上摔断了,她最初还能勉强爬动,用树叶盛了些溪水,又聚拢了一堆树枝,可徐慕灵丢了火折子,点不起火,自然无法取暖。

  到了晚间,徐慕灵的腿愈发疼痛,更是连动都动不了了,她只能在一片黑暗的浓度中,听着溪水流动的声音,瑟瑟发抖。

  这种黑暗让徐慕灵有些恍惚,这种无助让徐慕灵有些不堪回首。

  不要以为二十来岁的少女就没有往事,她看着坚强,但不代表她不会脆弱。

  “白舒。”徐慕灵轻轻喊了一声,却久久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白舒就枕着枯叶,躺在徐慕灵的身边,坠落的伤害对白舒来讲算不上致命,真正麻烦的,是阿木最后自爆气海的那个伤害。

  白舒的身体虽然无比的强大,他经过了炼体,也被剑灵气完全改造了身体,他还吸收了忘川桃精纯的灵木之气,但他毕竟是凡夫俗子,他不是神仙,连日以来白舒受了无数的伤,他劳累过度,思虑过度,将进临川城的时候,白舒就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次受伤,彻底摧垮了白舒的身体,若不是徐慕灵往白舒嘴里塞了好几颗疗伤的丹药,此时此刻白舒就已经死了。

  但尽管如此,白舒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这口气连气若游丝都说不上,至少徐慕灵坐在白舒身边,完全都感觉不到任何来自于白舒的气息。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一个死人。

  “叫你到处惹是生非,现在好了吧!”徐慕灵轻声地抱怨着,声音里面已经带了哭腔。

  徐慕灵从端午第一次见白舒,就被白舒气的半死,她生平第一次低三下四的去道歉,也是因为白舒。

  那天天一峰暴雨,白舒推门看见徐慕灵,就深深蹙眉。

  世间难得见到白舒这样的人,和大环境格格不入,仿佛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可偏偏他对纸鸢,对罗诗兰,又是那么的善良和温暖。

  尤其是这段日子徐慕灵看到白舒究竟是怎么对待萧雨柔的,这让徐慕灵恍惚间觉得,曾经白舒对自己说的那些恶毒的话语,都不是真的。

  徐慕灵经历过很多艰难的事情,但她从来没有像那天在天一居被白舒下逐客令的时候,那样气的浑身发抖。

  只可惜在徐慕灵眼里,白舒是小气鬼,那些争风吃醋的事情,白舒都会斤斤计较,一辈子也忘不掉。

  “你哭个什么?”黑暗中骤然响起一个声音,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呛水时那种浓烈的鼻音。

  徐慕灵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很快就意识到是白舒醒了过来。

  她伸手过去摸了摸,手触碰在白舒的口鼻之上,却摸了满手的鲜血。

  至此徐慕灵才明白,白舒是呛血了。

  徐慕灵刚要帮白舒擦血,就被白舒制止道:“徐师姐,可别脏了你的手。”

  徐慕灵有些沉默,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见白舒一阵阵的咳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过来我给你看看。”徐慕灵听了一会儿,于心不忍。

  白舒故作轻松道:“就是气不顺,一会儿就好了。”

  徐慕灵继续沉默,一直以来,徐慕灵都很难和白舒说下话去,因为话说到白舒这里,他总是能把自己对徐慕灵说出的这句话,说成是最后一句。

  这是白舒的一种下意识的习惯。

  他见气氛尴尬,只好继续开口道:“徐师姐不是一般的弱女子,肯定是不会怕黑的,那你刚才哭,不会是因为以为我死了吧?”

  徐慕灵哼了一声道:“胡说八道,你死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哈哈哈哈。”白舒忽然开怀大笑,笑完之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白舒却全不在意,擦了擦嘴边的血,有些怅然若失道:“纸鸢这丫头粘我,我答应她要照顾着她长大成人。”

  白舒在黑暗中低头,苦笑道:“怕是没机会了。”

  徐慕琳的声音有些哽咽,强忍着情绪安慰道:“你别胡说,我肯定带你回太虚的。”

  白舒微微摇头道:“这段时间承蒙徐师姐照顾,是我连累你们了,对不起。”

  这是徐慕灵第一次听见白舒说道歉,可徐慕灵却并不怎么开心。

  “只是因为连累我们而道歉么?”徐慕灵看着白舒,只能依稀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白舒想了想又道:“还有我的不告而别,是我的错,我以为没人在乎我,没想到你们也在为我担心。”

  徐慕灵很是失望,说道:“白舒,你那么聪明,你难道不知道我什么意思么?”

  白舒隐隐能猜到一些,却还是装疯卖傻道:“徐师姐说笑了,我若聪明,就不会惹麻烦上身了。”

  徐慕灵瞪了白舒一眼,气鼓鼓的道:“端午之后,我诚心实意的去天一峰找你,同你道歉,你却没有丝毫的风度,狠狠的羞辱了我,把我赶了出去!”

  徐慕灵心有不甘道:“包括后面,你每次看我,眼神中都带着鄙视,可我徐慕灵自认除了最开始对你刻薄以外,都是真心实意的对你好,你不觉得你这般待我,有些过分了么?”

  白舒思量了一会儿,叹了声气,叹声却险些被溪水声盖了过去:“你待人不错,但我总感觉你是逢场做戏,虚情假意的很。”

  徐慕灵咬牙切齿道:“那你说说,我是如何逢场作戏,虚情假意的?”

  有些话白舒也是憋在心里很久了,干脆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他沉吟片刻道:“我就说三点。”

  “第一,端午抚碧坪,你欺人太甚,而后你发现我有潜力,转而和我道歉,虚假的很!”

  “第二,巫少白姗姗来迟,也是找你的麻烦,你却对他很好,你当时肯定是猜到了少白天机子的身份,刻意讨好。”

  “第三,这次出行,我师姐不在,你一定是心里嫉妒我师姐,所以你各方面都努力做到最好,就是为了不让别人以为,你比我师姐差,如若不然,我白舒不信你会如此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们!”

  白舒这三点说出来,声音不大,但语调低沉,声音平稳,不像是抱怨,反而像是在陈述事实。

  仿佛就是给徐慕灵做的这些事情确定了性质一般,由不得别人争辩。

  徐慕灵一言不发,直起身子望着白舒,忽然轻声抽泣了起来。

  徐慕灵从来没感觉到自己是这么的委屈,不过片刻,她眼中的泪水就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却还是难免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一刻白舒就默默的在旁边看着她,她却感觉到异常的丢脸,一直以来,徐慕灵都知道白舒不待见自己,她却真的没有想到,在白舒眼里,自己竟然是如此的不堪。

  “在……在你心里,我就是…就是这样的么?”徐慕灵侧着头哭着问白舒,这一刻她不像是那个成熟稳重的天之骄女,脆弱的就像是一个孩子。

  白舒动了动嘴唇,嘴里还全是血腥味儿,没有说话。

  徐慕灵知道白舒是默认了自己的这番话,哭的愈发的厉害了。

  白舒默默的听了一会儿,想到一路上徐慕灵的所作所为,终于还是于心不忍,轻声安慰道:“徐师姐,别哭了,我估计我活不了多久了,也不会再怎么惹你心烦了。”

  白舒这句话果然有了效果,徐慕灵立刻控制住了情绪,她刚才被白舒一番话说的心神大乱,甚至都忘了所身处的环境。

  这段日子以来,别说白舒累了,徐慕灵比白舒还要累,这个时候的徐慕灵,听不得任何的诋毁,以她的心高气傲,更是不能忍受白舒这样的话。

  “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徐慕灵决心为自己辩解。

  她觉得,白舒不能因为自己犯下的一次过错,就全盘否定自己,甚至是对自己产生极度错误的偏见。

  白舒咳嗽了一声,回答道:“可能是我的内心太过于灰暗吧,我喜欢先入为主,所以尽管我真的觉得你后面这段日子对我很好,我也很难念着你的好,总是会下意识的想起你坏的时候。”

  白舒长叹一声道:“或许你说的没错,我是个小气鬼……但如果我说错了的话,我愿意给你道歉。”

  白舒顿了顿又问道:“徐师姐,对我说一次真话吧,我保证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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