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湖面安静的可怕,一如它无人注目时般寂静。

  罗诗兰背对着赏雪台,没有任何动作。

  正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时候,罗诗兰身后突然生出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渐渐缠绕在了罗诗兰的身上。

  而罗诗兰竟是全没有察觉,依旧保持着站姿。

  罗诗兰站在冬阳湖上,正静心感应着孟克之的动向,意识却突然一阵恍惚,在某一刻,什么燕京,什么四派论道,什么师弟,她全都忘了。

  她又变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在太虚观天一峰上,在桃树下靠着桌子酣睡,迷迷糊糊中,罗诗兰感觉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罗诗兰揉着眼睛看过去,却见到白访云正背着行李提着剑,浅笑着站在自己身前。

  罗诗兰眨着眼睛看着白访云,不解的问道:“师父,你才回观里,又要走了么?”

  白访云笑的温暖,他摸着罗诗兰的头道:“小兰儿,我要去把你师娘接到观里来,从此之后天一居里面,就要多一个漂亮的姐姐了,好不好。”

  罗诗兰下意识的咬起嘴唇,眼巴巴的看着白访云道:“好是好,但师父不在观里的日子里,我好想师父啊,师父可不可以不要走啊。”

  白访云摇了摇头,宠溺的看着罗诗兰道:“兰儿乖,这次师父不会去太久的,等我接了你师娘,我们就回来,到时候莫渊山上下,观里观外,会亮满了红烛,挂满了罗帐,会持续热闹个好几天呢。”

  白访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长舒一口气道:“到时候天一峰上面,桃花怕是已经开成夭夭之势了,你换上我找人给你新作的衣裳,等师父回来,好么?”

  罗诗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好奇起了那个能让太虚观,点满红烛的女人。

  “兰儿乖,师父走了。”白访云捏了捏罗诗兰红扑扑的脸蛋,终于转身顺着石阶下山去了。

  罗诗兰匆匆忙忙的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跑到了路口,望着白访云渐渐消失在石阶尽头的身影,久久没有离开。

  赏雪台上,白舒忽然觉得一阵心绪不宁,他转头问纯均道:“纯均姐,我师姐怎么了?她…没有事儿吧?”

  纯均也是一脸疑惑的道:“奇怪了,以你师姐的修为,如果不是心境波动的太厉害,都不应该被克之这么轻易的送入梦啊。”

  “入梦?”白舒颇为不解。

  纯均点了点头道:“就是把你师姐送进她自己的梦里,在梦中,会遇到自己的心魔,即使你师姐已经到了破虚境,也不好应对。

  白舒皱眉,望着远处静立不动,被黑气笼罩着的罗诗兰。

  在罗诗兰的梦中,她在太虚一待又是四年,她换了那身漂亮的衣裳,等山上桃花开尽了四茬,也没有等到白访云归来。

  白访云没有如约给罗诗兰带来一个漂亮的大姐姐,大虚观也不曾满观贴喜,红烛昏罗帐。

  她的期待变成了失望,她的失望变成了绝望,正当她不想在继续等下去的时候,观主上山了。

  天一峰上,竹舍之中,罗诗兰幽怜无言,只是像往昔山上来客人一般,默默的沏了一壶茶。

  观主接过茶水,喝了一口道:“兰丫头,别等了,你师父他,回不来了。”

  罗诗兰眼眶红了,她倔强的抬头看着观主道:“什么叫回不来了?”

  观主叹气,道:“回不来就是死了。”

  罗诗兰肩膀微微颤抖:“人死了会去哪里?师父为什么不回来接我?”

  观主不假思索道:“人死了就是去另外一个世界了,一入轮回,前尘皆忘,兰丫头,你可没有轮回,莫要想着去找你师父了,访云他,命中有此一劫,要怪,就只能怪造化弄人了。”

  罗诗兰点了点头,泪水却止不住的流淌了出来。

  “我知道了!”

  冬阳湖上,罗诗兰面容显得憔悴痛苦,一行清泪缓缓流淌了下来,滴在了积雪之中。

  纯均叹气道:“你师姐哭了,怕是梦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

  白舒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问道:“这会伤到我师姐么?”

  纯均摇头道:“不会的,说不定还是你师姐的机缘,兴许突破进入破虚巅峰的契机,就在这场梦里面。”

  白舒默然无语,此刻他站在赏雪台上,就能想到罗诗兰流泪的样子,那模样说不定和凌问儿有几分相似呢。

  罗诗兰等了四年,却等来一句他回不来了,她不甘心。

  她收拾好了行囊,背上了自己的宝剑,下了天一峰。

  剑是白访云送给她的,名为秋水。

  罗诗兰在一个闲逸的下午,独自悄然离开了太虚观,他踏着白访云的步子,依次走过了燕京,魔宗,洛国,剑宗,在剑宗山门外罗诗兰站在了当年白访云站的那个位置,久久不语,怔怔出神。

  直到最后,罗诗兰去了澄湖寺,她听僧人念佛,洗净澄心,满耳却只听到了不公二字,这诸天神佛,哪有一个是讲道理的?

  就这样,罗诗兰在观外漂泊了一年之久,她走遍了四国,也没找到白访云的半点儿影子,包括那传说中的,师娘和小师弟。

  回到太虚之后,罗诗兰换了住处,她在万里荷花塘住下,每日和荷花打交道,而天一峰上的那株桃树,却枯死了。

  她日复一日的做着噩梦,梦里白访云的身影模糊不清,被深深笼罩在迷雾之中,罗诗兰去追他,却连自己也迷失在了其中。

  冬阳湖上,罗诗兰骤然动了起来,她慌乱的走动,脚下又被冰块绊倒,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秋水剑脱手,不费吹灰之力的斜插进了坚冰之中。

  “这局算孟克之赢了,纯均姐,快去唤醒我师姐,终止这场比试。”

  不待纯均回答,太虚观弟子中就跑出了一位少女,她快速的跳下了赏雪台,向冬阳湖上跑了过去。

  白舒见过这个女孩儿,她是罗诗兰的师妹,在雁南的时候,她抢走过白舒的一盏七星海棠灯。

  那少女跑到罗诗兰身边,将罗诗兰抱在怀里。

  孟克之此时才显出身形,轻声道:“罗师姐只是做了个噩梦,身体无碍,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少女恶狠狠的瞪了孟克之一眼,拔出了秋水剑,又托着罗诗兰的身子,和几个赶来接应的太虚观弟子一起,带走了罗诗兰。

  这一阵终究还是孟克之赢了,他保全了自己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名号,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这一场较量,但罗诗兰败的,却有些过于简单了,纯钧说罗诗兰要不这段时间心境大乱,是不应该这么轻易被孟克之送入梦的,是谁让她乱了心境呢?

  孟宗在场边微笑着,显得极为满意。

  白舒一下子没了待下去的心情,便和纯均,离开了燕王宫,回到了三里巷处苗厉的府邸。

  推开屋门,董色正拿着针线,做着衣服。

  见到白舒回来,董色明显有了一瞬间的慌乱,她匆忙将手中的衣服拿起来藏在了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白舒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白舒看着董色的样子,感觉颇为好笑,他轻声问道:“给我做的?”

  董色一幅泄气的样子,将衣服拿了出来道:“本来是每天晚上偷偷做的,想在你走之前送给你,今天你出去了,我才在白天做,没想到你回来的这么早。”

  白舒凑了上去,翻着衣服看了看,发现这件暗青色的长衣用料极好,针脚也是细密规则,竟做的颇为不错。

  白舒晌午才得了罗诗兰的承诺,晚间又见到董色为自己做的衣服,心中一片温暖。

  他拉过董色的手来看,却没有看到她指尖有被针刺破的痕迹。

  董色抽回了手道:“你看什么?”

  白舒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看看你有没有刺破手指。”

  董色不屑的道:“这么简单的事情,我还做不好么?”

  白舒不接这话,转而问道:“你怎么还会女红?”

  董色笑笑道:“以前常帮我爹和枫师兄补衣裳,慢慢自己就学会了。”

  “那你做衣服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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