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 167 不归

小说:盛京 作者:浅本 更新时间:2018-10-28 09:45:40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翌日, 郑晔如约持帖上门。在他设想中,自己就是去向信国公拜谢一番, 没曾想还不等走到杨霖面前,就在半路上先后偶遇了杨绪丰、杨绪冉、杨绪南、以及世子杨绪尘……

  合着他来这一趟, 居然有幸把信国公府的男丁见了个遍?一等国公府这么小的吗?

  例行向杨相公传达了武义伯府的谢意,郑晔面对这位看着他长大的长辈, 寒暄中不由便说了来时偶遇四位杨家公子一事。杨霖听完,抚须大笑, “除了绪南, 剩下三人怕都是有意为之。”

  ……郑晔一脸茫然。

  杨霖却漫不经心地揭过了话题, “不用管他们。耀阳如今在禁军可还适应?”

  耀阳是郑晔的表字。

  郑晔也顾不得追根问底, 连忙肃手, “一切都好。”

  杨霖语重心长, “令尊文武双全,上马可战四方,提笔能治经纬, 你虽选了武, 学问也莫丢下了。”

  郑晔恭声, “晚辈谨听教导。”

  杨霖欣慰地颔首。

  过去郑杨两家私交甚好, 后来王家出事, 王潇获罪,而武义伯是王潇旧部, 为避嫌, 两家才断了来往。不过自去岁起双方重新有了交集, 郑诚能被任命为北境府太守也是杨霖举荐运作的结果,说明旧日情分还是在的。

  如今郑诚因赈灾染疫而险些去了半条命,杨霖心中不舒坦,总觉得这里头有自己一份责任,面对武义伯之子,不自觉便多了照拂提点之意。

  想到郑诚,杨霖面上笑意淡下来,“好好照看你父亲。令尊一心为民,漠北百姓会记得他的高义。”

  郑晔沉默了一瞬,起身郑重道,“晚辈此次上门,除了拜谢,也是代父向您传一句话。”他抬头瞥向杨霖身边的侍从,“是有关漠北方面。”

  杨霖会意,挥手屏退身边人。

  郑晔在他示意下开口,“家父说,回京养病,乃是不得不为。有人给他摆出了两条路,一是回京,待他日病愈,既有功,又可另谋他志。另一条则是留在漠北,安心‘养病’。”

  杨霖眯起了眼。

  安心养病?养多久?养病期间沾不沾政务?

  是养病,还是变相架空?

  “就这些?”

  郑晔点头,“父亲只说这么多。”

  杨霖定定看着眼前的青年,半晌,似叹非叹,“转告令尊,霖在此谢过他的好意提醒。”

  青年躬身应下。

  来之前他才知道,父亲原是打算将某些事烂到肚里,带进棺材的。那天杨绪南走后,他老人家一人沉思了很长时间,然后才把他唤到近前,说出了这个令人既惊讶又疑惑的真相,却没明白,父亲到底在提醒杨相公什么。

  郑晔没捋顺其中深意,杨霖却懂了。

  武义伯之所以能任北境太守,是杨霖父子内外联合运作的结果,而绪南代表信国公府上门探望,则是向郑诚传达了信国公府依旧待他如初的善意。郑诚因此给出了回报,将自己回京的真相说出来,委婉地给杨霖提了个醒。

  如果说原本杨霖心中对某些事的猜测只有三分,那么郑晔上门后,三分就已作八分了。

  郑晔前脚走,之前“偶遇”人家的杨家四子后脚便跟进了书房,

  有个文官之首的父亲,杨家兄弟打小便自带政治敏感度,对于朝局多少都有着自己的揣度,心里早就憋得满当当。如今好不容易武义伯府有人来,激动之余,连杨绪尘都没忍住跑去跟郑晔打了声招呼,可见对于漠北,他们有多在意。

  除了绪南,其他三人都在不同程度上猜到了郑晔上门定有深意,却没想会是这样。听完自家父亲的转述,杨绪冉第一个没忍住,啪地一下捏断了扇柄。

  “好,很好,真是好样的!”他生生气笑了,“他季景西有本事弄走每一任北境府太守,硬扛着不回京,有本事对四妹妹直说啊!一声不吭把人送回来,单方面断了联系,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真以为信国公府嫡女是泥捏的,任人欺负?”

  杨绪丰头疼地捏太阳穴,“三弟,重点难道不是小王爷打算图谋漠北,圈地为王吗?”

  “这是他晾着阿离的理由?!”杨绪冉显然动了真火,“七个月!阿离往漠北送了四十封书信!季景西他回过一个字?难道你不也眼看着阿离一日日等,一日日消沉?他图谋漠北与我等有干系吗?他对不起四妹妹才是与我这做兄长的有干系!”

  绪丰性子到底沉稳些,虽然心中也偏向自家人,却试图公允,“可这等事也不是能随意声张的……既然他有这心思,便要谨慎再谨慎,谁也说不好他继续与阿离保持联系会不会牵连她,进而牵连我等。”

  杨绪冉哑了一瞬,气冲冲地捶案,“反正我就是气不过!我好好的妹子,为个男人受委屈……他这时候知道奋进了,早干什么去了。”

  绪丰叹气,转而望向沉默的杨绪尘,“大哥是不是早知道了?”

  杨霖也抬眸看向长子。

  杨绪尘面无表情,“是。”

  “大哥???”杨绪冉不可置信。

  “怎的突然就起了心思。”杨绪丰想不明白。

  杨绪尘摇头,“不知。但肯定的是,在武义伯到达平城前,季景西是没动心思的。”

  杨绪南呆愣地看三位兄长,好一会才如梦初醒,“等会等会,哥哥们,你们在说什么?是我听岔了吗?你们说小王爷打算干什么?”

  杨绪冉没好气道,“占地为王,图谋漠北,你没听错。”

  “……怎么看出来的啊!”小五崩溃,“哥哥们怎么就能确定威胁武义伯的人是小王爷?武义伯不是因为重病垂危才回京的吗?那个赵、赵太守,不是因为饮酒猝死的?还有郭太守,他是回去奔丧丁忧的啊!这些跟小王爷有什么关系?”

  杨绪冉冷哼,“三位太守上任后接连出事,你觉得这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警告地瞪了绪冉一眼,示意他收收脾气,杨绪丰语重心长地对自家小弟道,“为兄且问你,武义伯上任前,是谁主辖漠北事务?地方官出事后,又该由谁及时接手政事?漠北一旦没有太守,谁说了算?五弟,你有算过景小王爷插手北境事务多久了吗?”

  杨绪南愣。

  是了,季景西好像已经离京近一年了,主辖漠北政事,也快一年了。

  “可也不能证明这些都是小王爷做的吧。”小五试图垂死挣扎。

  “郭仲兴的庶母三年前病逝,他逃了丁忧。季景西抓住了这个把柄。”杨绪尘突然开口。

  杨绪南:“……”

  “在漠北时,季景西曾单独与武义伯相谈一炷香的时间。”尘世子抬起那双古井般死寂的眸,直勾勾望向小少年,“你认为,他为何要不顾性命之忧,坚持接触一个染疫的重症者?探望新任太守?交接政务?体恤重臣?”

  ——是威逼。

  书房里静得仿佛掉根针都能振聋发聩。不知过了多久,被彻底说服的小少年看向案后的杨霖,“父亲,小王爷这么做,就不怕皇上生气么?”

  杨霖半垂着眼,半晌才淡淡道,“他有足够的理由。”

  绪南不解。

  杨霖点到为止地吐出两个名字:“袁穆,靖阳。”

  如果前两位太守出事还能说得过去,那么到第三个,基本上敏感之人多少都能有所察觉。以老皇帝的能力与帝王多疑的心思,怎会品不出这其中的不对之处?

  即便季景西因此惹得皇帝生疑,可他占的一不是富庶之乡,二非战略腹地,根子上就不足以构成太大威胁。真正值得关注的,是靖阳公主。

  她也未回京,且还重新挂帅了。

  一个统帅百万漠北军的袁穆,加上一个手握五十万援军调度大权、由袁穆亲手培养出来的高级将领靖阳,这才是令老皇帝如鲠在喉的存在。

  季景西则不同。他不会带兵打仗,所以不会染指兵权。巧的是,他刚好还是这一任宗正卿,是保障季氏皇族的最后防线。这意味着比起袁老将军和靖阳,老皇帝更愿对他付诸信任。

  只要季景西说一句他留下是为,老皇帝就能甘心情愿把他留在北境。

  至于占地为王……季景西迟早会封亲王,只要燕亲王季英还在京中,料想皇帝不介意提前给自己侄儿一个灾后百废俱兴的贫瘠封地。

  只不过如此一来,一个手握宗正司与漠北全境的未来亲王,在没有足够底气翻出帝王手掌心之前,怕是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大祸临头了。

  而这也恰好印证了杨绪丰的话——如今的漠北,会布满无数来自京城的眼线。与京城保持书信来往?不存在的。

  “既然我们知晓了此事……”杨绪丰神色复杂,“接下来该怎么做?”

  杨霖沉默不语,面上依旧瞧不出喜怒。倒是尘世子轻描淡写道,“冉弟不是说了么,季景西占地为王,与我信国公府有何干系?”

  杨绪丰登时噎了一下,“什么也不做?”

  “难道二哥还想帮他一把?”杨绪冉撇嘴。

  “……这不是考虑到还有阿离么。”杨绪丰苦笑。

  “男未婚,女未嫁,没定亲,没换庚帖,季景西与四妹妹有关系吗?”绪冉语气幽幽,“就让他成就他的霸业去吧。我们自家姑娘自家疼,你说得准他何时回京?还是二哥觉得,父亲会同意阿离嫁到漠北去?等季景西回来,呵,黄花菜都凉了。”

  杨绪丰张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反驳之语,摸着鼻子不吭声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站在身为男子的角度,季景西这一举动,可谓有勇气有魄力,他们也愿赞他一声是个人物。但因为杨缱的缘故,如今不光是绪冉,恐怕父亲和大哥也心中有气。尤其是杨绪尘,怕是早在离开漠北时就已经气过一场了。

  很矛盾。一方面他们都希望杨缱今后的良人有能力有手段,另一方面又心疼自家姑娘。如果杨缱选的不是季景西,一切好说,可偏偏命运就是如此奇妙。

  ”……也许等季景西回京时,阿离已经看上旁人了。”杨绪冉突然幸灾乐祸起来,仿佛看到了未来一幕,“我倒觉得温子青是个好人选。郑晔其实也不错啊,再不济……我听说毓秀台论礼那会,谢卓每晚都在藏书阁后墙的巷子站好久?”

  杨绪丰:“……”

  其他人:“……”

  “行了,口无遮拦了?”杨霖终于忍无可忍,抄起一支毛笔掷过去。

  杨绪冉闭紧了嘴巴,脸上的笑却越发灿烂。

  敲打了几人一番,这场限于信国公府男主子们的小会议正式宣告结束。杨霖打发了其他人,单单留了杨绪尘,等书房只剩父子俩时,杨霖主动关怀起了长子,“心里可还好受?”

  “尚可。”后者答得中规中矩。

  杨霖挑了眉,“为父倒是从未问过你,靖阳公主,你是何打算?”

  尘世子垂眸轻语,“不改初心。”

  “公主……是否也不打算回京了?这件事,是她与季珩合谋的,对么?”

  杨绪尘选择了沉默。

  望着眼前的长子,杨霖长长叹了口气,“比起你妹妹,为父更忧心你。你自小心思细腻,喜怒哀乐尽往肚里吞,比不得缱儿豁达,为父是怕你多思伤身。”

  杨绪尘微怔,末了轻抿了唇,“重安多谢父亲关心。”

  “能不能给为父透露一二,关于公主,你打算如何行事?”杨霖不掩好奇地望着他。

  尘世子哭笑不得,“父亲……”

  “说说呗。”信国公难得来了兴致。

  面对老父亲迟来的八卦之心,杨绪尘无可奈何,“若有需要,儿子不会吝啬向父亲求助的。您能不反对此事,本身已是对儿子最大的支持了。”

  杨霖顿时老怀欣慰,几乎要掉泪了,“还是我儿有良心啊!”

  一个继承人,一个掌上明珠,偏偏都看上了皇家人,还要么手握兵权要么打算做权臣,他这个老父亲,真的很难做。

  支持吧,太难了,不支持吧,舍不得。

  杨霖心中不住叹息,眼底的心疼几乎溢出来,“重安,其实你并未打算把公主娶进门,是也不是?”

  杨绪尘猛地一滞,蓦然抬头望过来。

  “怎么,以为为父看不出?”杨霖反问,“知子莫若父,你行事又有多周全呢?从你妹妹陪公主下岭南,到后来她与陈家子议亲,再到为父顺你心意把她送出京城,你哪一次行事,是把她拉向你自己的?你口口声声说要为弘农杨氏选宗妇,却转手把宗子身份让给你弟弟;嘴上说着要让靖阳做我信国公府长媳,却放任她出走漠北……你揣摩人心的本事青出于蓝,明知季君瑶与季景西,皇上只会同意一人与我弘农杨氏结亲,却仍信誓旦旦,让为父也一度生出了二者皆可成事的错觉……重安,你告诉为父,鱼与熊掌,如何兼得?”

  “除非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成亲。”

  杨绪尘掩在广袖下的手指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父亲……”

  “重安,”杨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鼻酸眼热的感觉了,却在此时面对儿子,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为父还没老呢,还能为你们保驾护航,看你们成家立业,儿孙绕膝。我杨伯风的儿子,如何要受这天大的委屈?为父可曾拦过靖阳之志?可曾阻你二人分毫?哪怕有朝一日靖阳手握天下兵马大权,我弘农杨氏难道娶不得一个赫赫将军?便是千万人阻,为父也能保你们一世平安!你又何必牺牲自己去成全你妹妹?你又可曾想过,这般要至你妹妹于何种境地?又让为父这个做父亲的情何以堪?”

  “父亲……”杨绪尘声音沙哑至极,“不是的。”

  杨霖闭了闭眼,“你说。”

  对面人却良久不见动静。

  父子俩无声僵持着,半晌,才听杨绪尘轻声开口,艰难无比地咬着每一个字,“我的确没打算成亲,但这并非出于忍让。”

  杨霖微微一愣。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面色苍白的长子,忽然背过身负手而立,仿佛是不忍看他这般模样,又像是不敢面对什么。

  “父亲,杨重安已经活过第二十个年头了。”在他身后,杨绪尘轻叹。

  杨霖肩膀蓦地一滞,上一秒还挺拔如松的背影,好似刹那间便佝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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