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凌云进来的时候,有些诧异。

  亭子里倚栏而坐的林婉言,在昏黄的烛光里显得格外苍白憔悴,她微微喘着气,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些日子他忙忙碌碌的打理着庄内的事情,与红坊打价格战,打反击战,与白复纠缠不清,却又眷恋不舍,是故弄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这位夜夫人。

  “你回来了。”林婉言笑得凉凉的,苍白的脸色毫无血色。

  夜凌云缓步走到她跟前,“你脸色不太好。”

  “你的脸色也不太好。”她深吸一口气,微微合上美目,似乎有些倦怠。

  “进屋吧!”他作势要将她抱回去。

  可她却拽住他的胳膊,轻柔的将他带到自己身边,“坐一坐,我今天想跟你说说话。”她笑得苍凉,“凌云,陪陪我吧!”尽管他的身上,有别的女人残留的味道。

  夜凌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就这样坐在亭子里,“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吗,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她呢喃低语,“从我跟我爹进入夜家庄的第一天开始,我便觉得这辈子不会爱上第二个男人。可是林慕白出现了,她的出现占据了你所有的注意力。你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我的存在。”

  “林慕白生死一线,你发狂的为她求医求药。你可知道,我有多嫉妒。我多希望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人,是我而不是她。如果可以,我愿意替她。至少那样,我能在你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快死了,你为她输内力,为她求医问药。悬崖峭壁,你也在所不惜。她的脸毁了,你就为她重铸新颜。她的腿废了,你便不眠不休的陪着她走,托着她走。”

  “你可知道,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曾经,她那么高高在上,拥有令人欣羡的一切。如今她一无所有,为何还能拥有这么多?你明知道她是有夫之妇,却还是隐瞒了一切,一心要娶她。”

  “我知道你是出于爱,可我呢?我不忍你失望,陪着你一起隐瞒,你可知道守口如瓶有多痛苦?我不想你们再纠缠不清,所以我只好不择手段。我给你下药,毁了你们的新婚之夜。我知道你也恨我,可是我对你的爱,一点都不比你爱她少。”

  夜凌云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夜凉,我们回去吧!”

  “你让我把话说完吧,在你来之前,我想了很久很久,你能再等等吗?就等我这一回。”她说得很轻,似乎极度疲乏,极度无力,虚弱得让人察觉不到一丝生气。

  夜凌云不再说话,只好静静听着。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留下我是为了什么,可是我想着,如果在你眼里我还有存在的价值,是该感激你的。毕竟,又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幸运,可以毫无顾忌的守在自己所爱之人的身边?我唯一恨你的是我们的儿子,儿子死的那一天,你还在找她。”

  “而后我想想,到底是自己选的路,自己造的孽,便也罢了!我想与你好好过日子,可你总想着她念着她,把这一颗心也都早早的给了他。所以我买通了蛇部,让蛇部的人去杀了她。”

  “我知道夜家庄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也知道蛇部的人压根没见过她。所以他们拿钱办事,且也不会惊动你。可我没想到,蛇部的人办事不利。他们找到了清河县,也没能杀死她。”

  “林慕白回来的时候,我吓坏了,我以为她是来找我算账的。我很清楚,如果你知道我买凶杀她,你一定不会放过我。与其如此,还不如死在你跟前,让你们都内疚。至少那样,我能在你的心里留下少许存在。”

  “可她救活了我,也燃起了你的欲望和野心。她一点点的把她欠我爹命,都还在了我的身上。我恨她,更恨我自己。我不止一次的让人去杀她,又次次都失败。到了最后,我自己都觉得好累。”

  夜凌云深吸一口气,“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

  林婉言泪流满面,“不,有些事你并不知道。”

  他蹙眉:难道是那件事?她想说了?于是乎,又耐下性子继续听着。

  “你要的秘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她笑得有些绝望,“我爹临死前,故意那么说,而后悄悄的伏在我的耳边说了话。其实他不是要告诉我秘密所在,他说:小心夜凌云。”

  “可惜,我没听他的话。我对你只有用心没有小心,所以最后,我一无所有。”说完,她明显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胳膊,缓缓的松开。

  夜凌云推开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她,“你说什么?你不知道那些?”

  “我为什么要知道呢?”她笑问,“夜庄主有通天的本事,为何不自己去查,却要把心思花在我的身上呢?我爹只是个亡国太傅,先帝虽有重托,可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告诉我,只会告诉该知道秘密的人。你觉得,他会告诉谁呢?”

  “你是说林慕白。”夜凌云陡然冷了眉目。

  林婉言徐徐起身,无力的扶着廊柱,“她不是林慕白,夜庄主怎么忘了呢?她不姓林,她也不是你的慕白。她是白馥,前朝大殷皇室中最尊贵的燕羽公主,先帝唯一册封的亲王殿下。”她一步一颤的往前走,“即便她失去了记忆,即便她忘了一切,可她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那是与生俱来的赋予,所以命中注定,你得不到她。即便没有我下药,我若开口,她还是会离开你,会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

  脖颈陡然一紧,窒息的感觉席卷而来。

  眼前的夜凌云,双眸通红,几欲吃人,“林婉言,我对你的忍耐,你难道都看不出来吗?”

  “我知道你一直在忍我,毕竟我身上有个大秘密。”她拼命的喘息,“我就是仗着你的忍耐,在利用你。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后悔了吗?后悔与我同床共枕?后悔与我生儿育女?后悔被我耍了这么多年——”

  下一刻,夜凌云狠狠丢开她,抬步就往外走。

  林婉言重重跌落在地,再也没能爬起,她匍匐在地,一口淤血从口中喷出。

  便是夜凌云也跟着愣了半晌,站在那儿没能移动脚步。他咽了一口口水,低眉望着不断有鲜血匍出唇的林婉言,瞳仁里的光微微缩了缩,“怎么会这样?”

  林婉言笑得凄凉,“我拿自己的命跟自己赌一场,我觉得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什么都得不到。可最后,我输了!她病了痛了,你总是第一时间能发现,可是我呢?我在你身边那么久,你说你会跟我重新开始,你会试着好好爱我。”

  “可你连我服毒了都不知道,你连我快死了也看不出来。夜凌云,我还能信你什么呢?我把自己交给你,把命给你,说好了要珍惜,可最后——”

  她艰难的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还是无力的地倒在地。

  夜凌云心下一动,缓步走到她跟前,终于将她打横抱起,直接抱进屋内。既然是服毒,看能不能用内力逼出来。

  林婉言的身上满是鲜血,是她自己的血。她绝望的躺在他怀里,望着那个一脸陌生的男人,这个倾覆了自己一生的罪魁祸首,“她问我,你可知道睡在你身边的夜凌云到底是谁?”

  他面色一紧,眸色锐利。下一刻,他提起的真气,渐渐散了去。

  林婉言真的知道太多了!

  她闭上眼睛,只剩下出的气,“其实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我以为——我以为能这样一辈子。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的一辈子结束了。”

  她的手,死死的抓着夜凌云的手腕,无力的破开一条眼缝隙。她笑得宛若胜利者,死灰般的面上,洋溢着一丝回光返照时的亮丽,“我死之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我这样的爱你。再也不会有了——”

  再也不会!

  夜凌云的心,突然钝痛。

  此刻他想起了林慕白,却未能意识到,怀中逐渐冰凉的女子,已经香消玉殒。

  低眉间,林婉言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在他身边挣扎了多年,爱了多年,恨了多年,最后终于解脱了。不过她一语成箴,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像她这样爱着夜凌云。

  一夜之间,夜家庄的夫人没了。

  林慕白是第二天去了红坊才知道的,逝者已矣,她不想再评判什么,这一切都是林婉言自己的选择。

  蔷薇道,“其实主子也想过要救她,是她自己不想活了。”

  至于为什么不想活,林慕白却能猜得到一些。白复顶着自己最初的容脸招摇过市,林婉言不可能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只不过她的性格过于内敛,也过于固执。她必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绝望。

  输给林慕白,林婉言或许觉得是她自己出现得太晚,没能出现在夜凌云的初心萌发的时候。可是输给一张脸,她才意识到,这个男人从头至尾都没爱过她。连给予的怜悯,都是一种利用中的施舍。

  一次次的疼痛,林婉言也累了。

  如意俯身蹲在林慕白跟前,“得到消息的时候,如意特意打听了一下。其实林婉言就算不服毒,她也病的不轻。一个人长年累月的多思多想,思虑成疾,早晚是要扛不住的。其实她这样也好,算是解脱。”

  林慕白点头,取下发髻上的簪子置于掌心。人不能在一个错误上,错一辈子,愚爱除外!

  在林婉言临死前,还是做了决定。

  其实她也可怜,争了一辈子,输了一辈子。

  “你放心,他会来陪你的。”林慕白低语。

  如意抿唇,“对了师父,南抚镇的红坊已经盘好铺子,咱们的货物早在婉儿姐姐出发的时候就已经送去。这会子约莫都能开业了!只等着那头来信,便是万无一失。只不过那样的地方,估计盈利比较困难。除非把生意做到月氏去,否则只能一直亏本。”

  林慕白回过神来,“做到月氏去?”她顿了顿,“或许可以改变一下经营方式,月氏的人对于胭脂水粉的需求是很高的,他们喜欢极其艳丽的颜色。乌素来京的时候,你应该看到她的衣着打扮。”

  “师父的意思是——”如意起身,眉头微蹙,“成批销售,薄利多销?”

  “南抚镇地处偏僻,单个售卖肯定利润不高。但如果让人成批订货,且给予少许回报,也许会收到意外之喜。”林慕白眸光幽沉。

  只是林慕白没想到,这意外之喜,还真的是够惊够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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