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1993年春晚,港、台、新三地与央视实现节目互传,大联欢,这是第一次。

  庆州,林家,一家三口。

  林妈妈特意给女儿倒了点酒,含糊叨咕了一句:也该开始练了。

  然后带头举杯,开心说:“干杯,祝贺我们静儿又长大一岁。”

  “这有什么好祝贺的……”林爸爸把杯子举起来的同时默默在心里犯嘀咕,“女儿不长大才好呢,唉……又长一岁,离被人带走又近了一点。”

  打从上次江澈来过家里,林爸爸就一直是这样一种矛盾的心理,人看着是挺满意,可心里就是很委屈,他决定今后只要那个混账小子敢来,他就敢唆使老婆亲自下厨。

  为了今晚这一顿,满桌的菜,林俞静把长发都扎到了脑后,她站起来,双手把酒杯往前送,笑着说:“那我祝爸、妈幸福、快乐,健康长寿。”

  “好,静儿乖,拿红包。”林爸爸给了红包。

  “站起来比我高了。”林妈妈仰头用目光比量了一下。

  喝过第一杯酒,爸爸动了筷子,开吃,林俞静很专注。

  “还真是奇怪了,从小就这么爱吃,居然一点都长不胖。”林妈妈宠溺地看着女儿,又帮着夹了个鸡腿,说:“对了静儿,明天要早起,咱们先回爷爷奶奶家。”

  “唔,嗯。”林俞静满口的菜,点头,“可是我要守岁,能不能睡到中午再去?”

  “不能,今年就别守岁了,早睡早起,早点过去,你奶奶有事情急着要问你嘞。”林妈妈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笑一下。

  这笑容,林俞静瞬间懂了,毕竟这些天林妈妈的表现,不知道的人都要以为她本身是媒婆,而不是姑娘家亲娘。

  都怪那个混蛋啊,竟然跑家里来骗。

  “哎呀,你怎么告诉奶奶了呀?”林俞静有些委屈说。

  “可不是我。”林妈妈笑着说。

  “也不是我。”林爸爸认真说。

  林俞静看都不用看,直接说:“那就是我妈说的。”

  她的判断清晰是因为事情一向如此。

  林妈妈不服气说:“那你这回还真冤枉我了,这次真不是我说的……你忘了?这回的情况你大伯也知道,是你大伯跟你爷爷奶奶说的。”

  这次坏事不是我干的……大概就是这么一种心理,当妈的说完竟然还有些得意。

  “……哦。”林俞静默默点了点头,她发现自己正随波逐流,慢慢不怎么挣扎反抗了,反正除了鱼死网破,要不也说不清楚。

  “我就跟你外公外婆说了下。”林妈妈轻快说:“所以,后天一早去外婆家,你外婆也急着呢。”

  林俞静:“……”

  她猜妈妈心里一定觉得最近的生活简直太有趣。

  还好,在这个家里,还有林爸爸是靠谱的,有正形的,他把话题岔开,说:“对了静儿,你大伯交代,让你明个儿回去记得劝下你堂弟好好用功读书。这都上高一了,反而越来越皮。”

  “堂堂会皮?”林妈妈有些意外说:“以前不都说他个小,脾气又轴,老被人欺负,三天两头被打个鼻青脸肿吗?”

  “是啊,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听说换他欺负人了。”林爸爸纳闷了一句。

  林俞静低着头,默不吭声吃着东西,她猜想,这事大概跟自己有一点关系。

  …………

  临州,赵三墩家,十几口人围坐,酒桌上吵吵嚷嚷。

  褚涟漪跟着三墩娘学做菜,也帮着上菜,来来回回,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柳将军聊着天。

  赵三墩听了一会儿,觉得有点不对,说:“姐,怎么好像嫱君一说澈哥坏话,你就特别高兴?”

  “有吗?”褚涟漪搁下一盘肘子,笑一下,说:“怎么,不许我们说江澈坏话啊?”

  “那倒也不是,澈哥是有些地方不对。”赵三墩耿直说。

  褚涟漪笑着问:“哪?”

  “做事太喜欢用脑子了,这样搞得我们下面这些没脑子的,很累。”赵三墩有点郁闷说:“就说那个什么骗子大师吧,也不知道最后怎么弄了,听说还追去了盛海。”

  褚涟漪说:“这个我也不清楚。”

  赵三墩说:“要我说根本不用那么麻烦……既然骗到咱们头上了,那么大条江就在旁边呢,捆一捆扔下去不就完了?”

  三墩娘正好进来,放下一盘煎豆腐,说:“大过年的说生说死的,你要死啊。”

  说完转向褚涟漪,招呼说:“闺女,别忙了,都弄好了,咱也上桌喝酒。”

  褚涟漪点点头,坐在了柳将军和三墩娘之间。

  “热闹吧?”三墩娘得意说,“等酒喝起来,才真热闹。”

  热闹了不到半个小时,三墩全家都醉了,一家人互相灌的。

  …………

  泉北县,江家。

  电视摆在了院子里,满院子都是过来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村民。

  孩子们在屋外把成串的鞭炮拆成单个的,拿着香,点一个,扔一个,听响就乐。

  偶尔有不响的,捡回来,撕开红纸把里头的火药倒在石面上,拿香一燎,“哧轰”一下,火光过后一阵烟,呛得慌,一样乐得不行。

  江澈拿军用挎包装了整一包烟花。其实这年头在农村,烟花不叫烟花,更不叫什么烟火,叫花炮。

  花炮贵,难得,江澈领着几十号孩子一起在村口放了,照得半天通红。

  回头的路上,江澈发现爷爷一个人叼着烟斗迎面走来。

  “澈儿,过来,陪爷爷说几句话。”江老头说。

  “好嘞”,江澈迎上去,说,“爷爷,啥事?”

  “我真不能去临州,你别跟着你爸妈他们瞎劝。”老头子这两天也是被缠烦了。

  “为什么啊?那你怕冷清,怕家里没人,一样样的,我爸妈不都跟你解释了么?年后小叔小婶婶也要跟去,我们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

  江澈之所以和爸妈一起坚持要江老头也去临州,不外乎一个原因,老人的身体若是再不好好养起来,撑不了几年了。这事江爸江妈是这些年看出来的,而江澈,则明确知道。

  倒也不是病,县里市里的医院都去全面检查过,老人没什么大病痛,但就是几十年下来辛劳过度,到这会儿六十来岁,身体技能已经有些垮了。

  江澈和爸妈的意思,就算花钱买关系,送临州的高级疗养院,也要给他重新养起来。

  当然这话要是提前说了,老人肯定更不愿意去。

  老头“啧”一声,有些郁闷,前后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澈儿你不是会看风水吗?那你说说看,咱家祖坟是不是真个占住了风水地?”

  “这个……”江澈还没给出明确反应。

  “是,对吧?其实早年就有过路人说过的,我给掩住了。”江老头直接说:“所以,我这把老骨头得留下看着啊,时不时的看一眼才能放心。你别以为没这事,这种事早年间多了,不说人多坏,一定要破了咱家风水,就是有个贪心,想分一点,也容易把格局给弄坏啰。”

  原来这才是症结,这玩意说着玄虚,真出事,老人拼命的心思都能有。

  讲科学?讲道理?老人不听这些,江澈没主意了……“不对,我有,我现在是风水大师啊。”

  江澈深呼吸一下,说:“那我也跟爷爷你说句实话吧,就是因为我学了风水,才会帮着我爸妈劝你的。这一年,你最好不要留在老家。”

  习惯着,习惯着,突然,已经没有底限了……连对付爷爷都用骗的,江澈说完这一句,侧身偷摸抹了抹汗。

  “我啊?”江老头一下整个紧张起来,着急问:“怎么个道理?是不是爷爷今年有什么不对,对咱家风水不利?”

  把爷爷吓成这样,不孝啊,江澈连忙说:“不是不利,不是,只是……呃,这个……”

  “这个什么?”老头急得直催。

  江澈心说爷爷你别急啊,我这还没编好呢,而且风水知识也没有,你多给点时间。

  “看来被我说中了?”爷爷脸色有点差了。

  “不是,真不是”,江澈坚决否认,然后编,“这个……祖宗,他们也很忙,他们自己在那边也得过日子,同时还得看顾咱们,爷爷你说对吗?”

  老头木木地点点头。

  江澈一看,有信心了,继续道:“所以啊,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留下,祖宗们就得分心顾两边,咱家风水就得分两处旺人。说个比方,咱们田里的水渠分了两路,那两边水不也都少了吗?而且他们也有时候会忙不过来的啊……”

  一通瞎编,江老头整个思维已经被带着走了。

  江澈见势又添一句:“我爸今年不是办厂嘛,几十号人的厂,家当全放进去了,这可是大事啊,爷爷,你想想……”

  江老头点点头,“懂了,看来我得去。”

  江澈跟着点头说:“嗯。”

  “那咱家祖坟没人看着,真的没事?”回头的路上,江老头还是不放心。

  江澈连忙拍胸脯,“这个我想办法。”

  “好,就说我大孙子有出息,爷爷信你。”江老头放下了一头心事,转念又想起来另一件事,一路当故事讲说:“那钟家钟石山,说是初二到村里,我听你太爷爷说吧,以前搁村里,他俩老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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