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在进一步的放大,在1983年春天的北京之夜,我的父亲黄卫国在我爷爷黄克星的办公室里查看我爷爷黄克星留下的每一件物品,翻阅我爷爷黄克星留下的任何一张纸片,企图发现那怕是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期望能为找到“备用系统”寻求一点点的指向,可我的父亲黄卫国绝望了,没有,什么也没有。作为一个电讯专家,我的父亲擅常用最简单的方法去推演一件最复杂的事情,也擅常用最复杂的算计去覆盖一件最简单的事情,情报的本质就是隐藏和伪装,而发现情报的本质就是打开隐藏和伪装。因此,保守秘密就是寻找世间最好的方法把秘密封存起来,而打开秘密就是寻找世间最好的方法找到秘密,这是人类最大的智慧的较量。秘密的背后还有秘密,秘密和秘密的背后还有秘密,当你以为打开了一个秘密找到了真相的时候,或许真相就是给你设下的一个陷井和阴谋。在我父亲的世界里,世间万物都可以被转换成具体的符号,换言之,世间任何符号都会有具体的指向。我爷爷黄克星的办公室在我父亲的手里变成了一个杂货铺子,墙上贴满了我父亲留下的纸片,桌子上摆满了我爷爷黄克星用过的东西,地上摆满了我爷爷留下的书籍。看着这房间里面的一切,我的父亲尽力在空气中捕捉我爷爷黄克星的那怕是一点点的信息。我父亲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是徒劳,因为,像我爷爷那样的人,所有能被人看到和得到的信息都是没有意义的,你就是对他进行深入的分析、解构、拼接,打散,还原也都没有意义,在保守一个秘密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有九十九种被发现的可能。所以,如果说我的爷爷不想“备用系统”这个秘密被发现,那么所有的努力都不会有结果。我的父亲之所以还有一点耐心,是因为他知道我的爷爷一定会留下某种启示,他是为国家保守秘密而不是为个人保守秘密,他的使命是要让这个秘密的存在延续下去,而不是被自己带走。“备用系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是为了完全保证“备用系统”的孤立性和独立性以及封闭性,所以他的存在就是忠诚的存在,也就是组织信任的存在。于是,我的父亲推断关于我爷爷的死就存在一种不确定性,要么他还为这个使命活着,要么他一定会留下开启这个秘密的钥匙,要么根本就不存在这个秘密,但组织上是认定有这个“备用系统”的,如此,就存在两个可能性,一是我的爷爷还活着,二是我的爷爷一定会留下打开这个秘密的钥匙。问题是我的父亲什么也没有发现,但危机却在进一步的放大。在我爷爷的文字记录中多次出现了一句话,即“干旱无水的坝子”,并且我的爷爷对这个“干旱无水的坝子”作了多种语言的表述,我的爷爷到底想表达什么?我的父亲反复的念着这句话,似乎发现了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也不知道危机在漫延。

  白秋露回到家中,感觉绝望笼罩着自己,真的是死的心都有,白秋露不是那种随意能被生活的意外摧垮的寻常女子,但白秋露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崩溃,对于一个经历过意外和绝望的白秋露来说,男人和女儿就是她致命的死穴。可以说她从来不在意自己,但她特别在意这个她深爱着的男人和女儿,换句话说,即便这个男人和女儿是敌人,也改变不了她对他们的爱。但就是这俩个人却可能真的成为她的敌人。这在白秋露看来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却偏偏在她的生命中发生了。

  白秋露在客厅来回的走动,向来沉稳的她已经失去了对自己情绪的控制,怎么办?怎么办?白秋露第一次失去了主张,不知道如何控制接下来的局面,在多少次生死之际她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恐惧,这次是真的恐惧了,但她必须控制局面,私情固然重要,但在国家利益的前提下,私情的重要算得了什么呢?最坏的结果就是两个人的死,可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的死都是她不能承受的,但与国家利益相比,个人的死仅仅就是私情了。不管觎望西失联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因他而造成的损失正在漫延。

  把轻重理清楚之后,白秋露的情绪稍稍安稳了一些,坐在沙发上,她拿着他们一家三人的合影,看着两个生死不明的家人,眼泪流了下来,这个时候,白秋露特别的想大哭,想宣泄。

  白秋露拿着从唐卫东那里拿的青花瓷汾酒,出门,开着她的北京吉普车奔向郊外,吉普车在公路上狂奔,速度快得像是要飞向天空,白秋露一个急刹把车停在了香山。面对深沉的北京之夜,白秋露对着天空狂呼道,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白秋露打开酒瓶,咕嘟嘟喝下了半瓶酒,白秋露回到吉普车的位子上,把腿高高的放在方向盘上,边喝酒边自言自语的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白秋露拿出手机,翻出了觎望西和女儿的最后一条信息,突然间感觉到这两个她生命中的人仿佛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于是,她在两个人的留言处写下了同样的信息,说:我想你们,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不论你们在那里,我想听见你们的声音。

  白秋露在烈酒的催眠下安然地睡着了,她期盼着这一睡就再也不会醒来,那么,世间发生的一切就都与她无关了。

  生命就是这样,有时候要了结十分的简单,有时候想死掉却真的很难。

  白秋露早就发现后面有一辆车死跟着自己,白秋露知道是组织的人,自己的行动已经被监视。

  跟踪的人把白秋露的情形报告了唐卫东,唐卫东说:总之必须保证她的安全,一家人已经消失了两个人了,不能再出意外。

  白秋露在清晨醒来,在鸟儿的欢叫声中开车回家。

  冲了一个热水澡,换上军装,还略施了一点薄粉,看起来很精神,出门,开车直奔中央调查部。

  在中央调查部人来人往的军人中,四十多岁的白秋露还是那样青春,艳而不妖,还如年轻时那样有回头率。中央调查部是一个庞大的系统,行动范围抵达全球的每一个角落,只要国家需要,他们就会在地球的任何一个地方出现。在中央调查部这个系统中有不少白秋露这样的将军,是在勋章的累积中站起来的将军,他们并不指挥千军万马,但都是靠着他们自己的智慧与拚杀,以及一次次死亡中走出来的将军,因此像白秋露这样的将军看起来像是一个虚职,但却是国家给他们的至高荣耀。行动局局长季森是实职,但季森的属下有不少像白秋露这样虚职的将军。说虚职是他们并不指挥千军万马,很多时候只是一个行动组的组长,但在执行国家意志的时候,他们却是千军万马。

  白秋露在楼道中碰见季森,季森说:你还好吗?

  白秋露故作轻松地说:不好又能怎样?

  季森对身边的秘书说:把我的那个野生蜂蜜给白将军送过去,降火养颜。

  白秋露说:谢了。

  白秋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秘书已经将她喜欢的玫瑰茶泡好。

  白秋露看见桌子上的一堆等待批阅的文件就头痛,但没有办法,到了这个级别,批阅这些文件是每天必须的工作,就是在基地也如此,如果她在基地,这些文件也会按时的送到基地。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叶飞飏还没到,白秋露的心就烦燥起来。

  这时叶飞飏走了进来,白秋露没好脸色地说:现在几点了,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有一点时间观念没有?你要知道,你现在是一个军人。

  叶飞飏冷静地说:不就迟到几分钟吗?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军人怎么啦,军人也会生病,昨天晚上我拉肚子,走路都走不动,我现在出现在这里完全靠的就是一个革命者的毅力。

  白秋露说:好啦好啦,至于这么娇气吗?白秋露把一张照片交给叶飞飏说:你去对照片上的这个人进行清除。

  叶飞飏接过照片说:不行不行,我肯定办不到,我害怕见血。这个照片上的人是个什么人,为什么要执行清除令?

  白秋露说:你的权限就是执行,你没有权限知道他是谁?我说他是我男人你相信吗?

  叶飞飏说: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白秋露说: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去吧,明天的飞机,那边会有人配合你。

  叶飞飏说:那要是完不成任务怎么办?

  白秋露说:那就不用回来了。

  叶飞飏说:那我肯定回不来了。

  白秋露突然愤怒起来说:你必须回来,除非你死了。

  叶飞飏说:发什么火嘛?不过我还是想知道这个人是个什么人?

  白秋露说:我的男人,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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