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奶声奶气一本正经地说着,听得冉佳一愣,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她声音娇软连带着笑声都比别人秀气悦耳。

  飘过院落入了坐在屋檐下擦拭着箭头男人的耳朵,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漆黑的眸子看向黄土垒成的院墙。自从她两年前来到了小孟村,他就没听见她如此笑过,俩人见面也都是隔着一层碎花围巾。

  那眸子里总是盛满了忧愁,也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望着你,偶尔的笑意只是礼貌性地,并非真的欣喜而发。

  想着中午难得的美味,他唇角扯了个浅浅的弧度,貌似有个大厨说,饭菜是厨子的语言,从里面能够品尝出许多东西,心情、阅历、性格等等。

  他听了没当一回事,如今想想,还真是如此。农家人吃饭不讲究,一年到头吃不着一次肉,煮熟放点盐的纯正肉味,都能让人吃得极其满足,也就她这当过大官府里的丫头,讲究多了些。

  哪怕是别人执勺,也传达了她看开了的愉悦,只是这次的顿悟来得有些迟而惨烈了。

  冉佳喜欢听话乖巧的孩子,更喜欢逗孩子们说出好玩的童言童语。

  闻着乡下的空气,她眸子里盈着浅浅的笑意,看孩子们安静地拿着树枝写写画画玩着游戏。

  她免不得有些出神,继续捋着原主的记忆。

  云冉佳是家生子,她的父母是夫人母亲的陪房,一直对她疼爱有加。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也跟她一起陪着夫人入了宋府,还娶了府里老太太身边的一个长相秀气性格温顺的二等丫头。

  只是那场灾难波及颇广,京城权贵有十分之一的人被殃及,云府和宋府都是如此。主子们被潜回祖籍,有头有脸的下人们早早就有了奔处,往常热闹繁盛的府邸一下子冷清下来,空荡荡的,似是还飘散着往常的欢声笑语。

  原主永远也忘不掉自个儿被人压走时,回首看到的鞋子、帕子、碎瓷器、踩泥泞的花杂乱铺陈的宋府,忘不掉父母护主葬身剑下的死不瞑目,也忘不掉兄长挡在自个儿身前喷洒的热血,和望向嫂子和那未断奶侄子的不甘。

  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原主太过沉迷于伤痛和自怜自艾中,对京都充满了心疼和悲伤,竟是忘了嫂子和侄子!

  不对,嫂子是宋府的家生子,其父母都是宋府的老人贡献颇大,他们一家人是少有跟随主子一起回祖籍的。在他们离京之前,嫂子萍依还看望过她,劝她不要太犟,人活着才能有希望。

  原主气得紧,直说她不怀好意,是不是哥哥没了,她就要带着侄子改嫁!

  萍依也被气着了,塞给她一包碎银子便离开了。

  原主紧紧捏着荷包缩在角落里咬着手背哭,委屈、心疼、不甘、绝望纷杂充斥于心间,或许他们姑嫂和侄子一生再也见不着了。

  冉佳轻叹口气,她作为任务者,接管了这具身体,那便要担起责任替原主好好地活着,完成其心愿。她隐约清楚自个儿任务完成的好与坏是同原主最后满意程度有关的,那么,不论如何,她也得抽空去看看嫂子和侄子过得好不好。

  孟七姑将调料买来了,冉佳按耐住心,笑着站起身跟孩子们一起去了厨房。

  村口的杂货店卖的东西很全,哪怕人们一年才买一回的东西,人家也会囤一点备着。零零散散的还真的将冉佳说的那些调料凑了七八,当然孟七姑还去村尾的赤脚大夫那里买了几种晒干的草药。

  他们将东西给整齐地归在厨房,冉佳便兴匆匆地说着,孟七姑继续掌勺开始熬制鱼汤。

  这些鱼都是野生天然无污染的,只在锅里抹一层油两面煎黄倒上水丢点姜蒜葱进去,煮沸熬制一会便好了。汤色发白味道鲜美,捏上一小撮盐,每个人分了一碗,趁着热小口地抿着。

  鱼在河里泛滥,自家处理不好腥味极重,这样的鱼不算太大,刺还不少,村子里除非真的吃不上饭了会捕捞几条垫垫肚子。孟七姑没心疼,自己也舀了一碗咕嘟喝了一口,惊奇地道:“哎呦喂,咋一点腥味都没有呢?还怪好喝呢。这么简单熬汤,怎么就没人发现?”

  说着她咕嘟咕嘟几口便喝完了,寻出一个盆子盛了些,又颠着脚从院墙那用篮子续过去。

  “谢谢婶子,”安绪宁低沉的声音稳稳地传过来。

  “哈哈,要谢也是我们谢你对我们家佳娘的照顾,我们这叫什么来着,借花献佛对吧?”

  安绪宁也笑着应声:“是,婶子厨艺好,今儿个我有口福了。”

  “那待会婶子再给你送红烧鱼,”孟七姑笑得脸都开了花,想着冉佳说剩下的鱼要做成红烧的,便开口先做出了承诺。

  冉佳无奈地摇摇头,自家干娘真是热心肠,她跟安绪宁都是别人给一分记在心里三分还的时候添至五分,就他们俩这种做法,若是邻居怕是要拼桌吃饭的。

  有了酱油和红糖,还有鲜嫩的香葱蒜瓣生姜,两节干辣椒调味,剩下所有的鱼都做成了美味的红烧,汤汁粘稠味道鲜香,尤其是冉佳还蒸了一盆晶莹的白米饭。

  又干煸了豆角,将干茄子泡开加上蒜蓉蒸熟了再放酱油醋挑拌。

  饭菜还没摆上桌,孟七姑就盛了一份给安绪宁送过去,俩人又简单说了两句话。

  他们俩大和一堆小豆丁围着木桌欢实地吃着,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休息了两天冉佳身体确实没了大碍,孟七姑没再见天地来,而是吩咐着孙子孙女们轮流着上门来陪着她。

  从安绪宁尝过美味后,每日都要将打到的东西挂在篮子上递过来。

  有时候是一块野猪肉,有时候是一堆处理过的麻雀、野鸭、野鸡、野兔、狍子、鱼、虾、河蚌、黄鳝、泥鳅,但凡是吃的他都送来过。

  冉佳呢刚开始不好开口拒绝,这一来一回地倒是做顺手了,也清楚安绪宁帮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将她当成了厨娘。但凡他刚吃又喜欢吃的,会连着送三天,即便后来换了其他的野物,也隔三差五地再吃上一回。

  冉佳要是自己吃饭的话懒得做,如今有个捧场还自动提供食材的食客,每日三餐倒是颇为丰盛。她吃的不多,留下自己的那份剩下的又全部都还过去,全当自个儿做饭的酬劳了,没了刚开始的忐忑,多了份心安理得。

  次数多了,安绪宁送东西也有数了,几乎是可着他的食量再填一丢丢。

  当然了,除了这些,他还送些自个儿知道的调料,像是香菇、木耳、野山椒、野花椒,隔上一天他也会给冉佳添上些野果。

  他们就这样不见面地相处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互相在避讳着什么,竟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倒是孟新立每天天蒙蒙亮就吭哧吭哧地挑上两担子水和一担子柴火,放在她的院门口后撒腿就跑。孟七姑对自个儿心肠热也就罢了,这捡来的便宜哥哥也热心肠,冉佳过意不去,然而孟七姑走亲戚去了,她让娃们替自己向孟新立转述自己能自力更生的话,效果并不显著。

  即便她特意将水桶留在家里,第二日门口依旧摆放着水和柴火。

  昨天她吃过饭消化完食后就睡了,特意起了个大早在门内听着动静,终于将孟新立逮个现行!她弯着唇角猛地将门打开,对上的确是一对古潭无波的黑眸,笑容在脸上僵住。

  冉佳心漏跳一拍,视线下移看见他宽厚有力的大掌一手拎着柴一手拎着两个盛满水的崭新大木桶。她小脸微肃着,低着头轻声问道:“安,安大哥,前几日也是你替我砍柴挑水的吗?”

  他嗯了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淡淡地道:“你每日做饭用水用柴,我理应提供。”

  他都这么说了,冉佳也不好拒绝,可又觉得这样下去是不对的。

  她不敢看他如炬的眸子,低垂着眼睑,咬咬牙鼓足勇气道:“安大哥,我知道你碍于六子哥的面对我颇有照顾,但我们孤男寡女的实在不好有太多的接触。往后,往后您还是不要再给我送野味,也无需担水挑柴。

  我有赖以生存的手艺,自个儿一个人也能够照顾好自己。”

  安绪宁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粉色白花的襦裙,头发被高高束起露出一节皓月颀长的颈项,竟是比天边鱼肚还要耀人眼。

  一缕调皮的头发随着微风吹拂着她粉嫩的腮,她身子娇小玲珑,空气中还有着淡淡女子的清香,很容易让男子在清晨把持不住。

  他微蹙着眉压下身上陌生的躁动,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暗哑,“担水挑柴是力气活,你做不来的,还是说,你刚才等的人不是我?”

  最后几个字冉佳听到了丝危险的味道,她轻摇着头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不希望自个儿跟任何人有所牵扯。”

  虽然认了孟七姑为干娘,但是冉佳还是想着尽快去看看嫂子和侄子,说不定见到原主的主子和一众熟人,便不回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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