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艳阳当空,院子里没有风,水是静止的,草木是静止的,像是一副画,被人随意的摊开,美则美矣,却了无生气。

  刚从宫里回来的温素灵径直回了参圆自己的房间,轻轻关门,悄声撩开自己床的床幔。

  躺在床上的宋云禾睁着眼,回应了她一个极浅的笑意。

  温素灵叹气,将床幔绑好,坐在边着,“还醒着?”

  “睡不着。”宋云禾说,嗓子里发出的声音还吵哑的厉害。

  温素灵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扶她喝下,宋云禾顺势靠了起来,温素灵便又给她垫了枕头。

  “柴容兮已经醒过来了,我告诉他,余毒未清,这十日都不能靠近你。放心吧。”温素灵说。

  “谢谢你。”宋云禾扯了扯嘴角。

  温素灵有些沉默,将怀子放回了桌上,桌上她临走放着的吃食纹丝未动,顿了顿,倒了杯水自己一口喝完,才又坐回了床前。

  “是我们所有人都要谢谢你。”温素灵说,点在紫宸殿的催情香再混合了茶水里的神仙散,不仅是欢情之药,还是会摧毁人筋骨血脉的烈毒。

  郭貌和别外两个姑娘身体携带解药却又中着迷情蛊。

  要么被废,要么被傀儡。

  若不是宋云禾,这是一个无解的局。

  宋云禾仍然只扯了扯嘴角以示回应。

  “其实,你可以不用瞒着他的。”温素灵又说。

  “我没想要瞒他。”宋云禾回答的极慢,那时他还未醒,她自己的状态也没法完全更改他的记忆,她只是清空了那个时间段的记忆而己。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突发事件,可于她却是被蓄谋已久的,所以这一部分的责任由她自己来负,理所应当。

  “算了,你不要说话了。”温素灵看她虚弱吃力的样子实在心头闷气,“我去给你煎些养元安神的药,等身体好了我们再说。”

  宋云禾想要告诉她,现在是什么药都没有用的,可,总不能将这种无力感带给所有人吧,遂,点了点头。

  温素灵重新扶她躺下,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后週青帝二年,夏,天干物燥,云京城内大火,包括摄政王府在内的七座大臣府邸在大火中付之一炬,死伤人数超过四百人包括四位大臣,失踪人数超过五十人,包括摄政王及其家眷。

  柴彧为告慰死者,召全国斋戒七日,不可行酒作乐,不可朝歌夜舞。百日内不可婚嫁。若有违抗者,罚没白银千两,牢狱三年。

  后週上下一时只有树上的蝉自由欢唱。

  七日斋戒结束后,柴彧又下召全国,小满后将在京城举行皇室之物的拍卖,所得之银两用以修缮和安置受损的房屋和百姓,亲点了后週三大富商到京,鼓励更多的富贵之族。

  “柴彧这算不算是强取豪夺啊?若逼的人联合起来反抗,岂不弄巧成拙?”还住在参园的宋云禾将喝完的药碗递还给温素灵,话里不泛担心。

  “他做事心中自有成算。”温素灵起身去搁碗,避开她的询问。

  柴彧中毒之事从后宫到前朝牵连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谁人都以为他会投鼠忌器,结果却是全部血洗,再一场大火烧的人心神俱灭,但凡有点消息和头脑的都只会乖乖进京,花钱买份安心。

  “你现在担心的应该是你自己,眼下你这身体的古怪,你当真一点头绪都没有吗?”温素灵回到床前转移了话题。

  事发到现在都已经快十日了,宋云禾身上的印迹几乎没消过,而且一直低烧,除了能吃喝一些汤水外,其它的食物都是吃什么吐什么,本就小巧的脸眼下看起来又红又瘦,像焉儿阵的海棠果。

  可是她的脉像却是正常的,这让温素灵十分暴躁,几乎天天和来送饭打探的灵雀都要动手打一场。

  若不是宋云禾还能隔着屋子说话,俩人能将院子早就拆了。

  宋云禾并非没有头绪,而是头绪太多,不知道从何处又要如何开始。

  温素灵所感应到的低烧对她来说却是整个身体血液的沸腾,左手上的智脑一直在发热发烫,像一簇烈焰熬煮着流过手腕的每一滴血,直到沸腾的温度浸透每一颗红细胞。

  宋云禾知道或许她打开智脑这种惩罚就会结束,可是,一定会有更痛苦的事情等着她接受。

  她不想不愿不会去接受,纵使可能会赌上性命,她的性命与他们想要结果相比肯定是无足轻重的,所以,她知道自己会赢。

  这是一场无声的坚持,只有赌赢了她才会知道可以从何处开始。

  “我这身体古怪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我不急,你也不用太着急。”宋云禾心态早已经调节到最好,足以应对接下来的拉锯战。

  “呵!你倒是心宽的很!”温素灵气极而笑,她如何能不急,柴彧又不傻,她能再多拖的两日已是极限,本就杀的有了戾气的人,若是看到现在宋云禾的样子,一时疯魔了谁知道会不会酿成大祸!

  “柴容兮若要来见你,你拦的住?”温素灵问。

  “大概,可以的吧。”宋云禾回答,低眉垂眼,随意的捏着自己只剩皮骨的手指,“他会听我的。你放心吧。”

  既然已经对他使用过一次记忆置换器,第二次选择应该就不会难了。宋云禾想。

  可想像终归是和现实有差距,甚至全然相反。

  柴彧根本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夜深人静,悄无声息的他就出现在了宋云禾的床前,虽然她第一时间的醒了过来坐起身,但仍是猝不及防的被抱进了他怀里。

  “阿禾,不要推开我。”柴彧的声音低沉,缓慢,慌乱的心跳却出卖了他的克制。

  他的双手没有用力,宋云禾微微抬身就能挣脱,但她只有瞬间的停顿,便偎靠在了他的胸前,轻笑浅语道:“我不推开你,可是,你身上的味道真难闻。”

  仿佛是许久没换过衣服,新的旧的,冰凉的温热的血腥味复杂的交织出沉重的味道,直呛的宋云禾眼疼。

  柴彧的身体微僵,转瞬便将她拥抱的紧了些,“阿禾。”

  宋云禾抬手环抱回应,话语里甚至有些俏皮的笑意:“我不嫌你臭,你也不嫌我丑,好不好?”

  柴彧将头埋在她的脖子里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宋云禾被裹在被子里像是襁褓中的婴儿,小心翼翼的被抱回了阁楼里柴彧的房间,灵雀在一旁哭成了泪人,灵蝉身姿低伏的跪在床前,一如当年她们初见。

  这整个府上,也只有她们会不怕生死的违抗所有命令,寻着办法的一定要看到她好不好。

  “灵雀,你哭的我脑袋都快炸开了。”宋云禾靠在床上佯装恼怒,“灵蝉,你去寻块布将她嘴堵上吧。”

  灵蝉未动,灵雀抹了眼泪,抽着鼻子一起跪在了灵蝉身边,张了张嘴,又怕自己一说话哭的更厉害,只能连着磕头。

  宋云禾鼻子发酸,吞了吞嗓子,“都起来吧。大半夜的,谁都不许再折腾了。”

  俩个姑娘又一起磕了头,才站起来,守在床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宋云禾苦笑无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守在这里等我断气呢!都回去吧,明日一早来伺候。去吧去吧。”

  “我们等到后週陛下回来再走。”灵雀抽泣着回答。

  柴彧刚才将她安置好就出去了,估摸着是去别处洗簌去了。

  “姑娘身子哪里难受了?”灵雀看她焉红的样子心疼忧心的很,问着话又要哭起来。

  宋云禾招招手让她到身边,将手递给她,浅笑道:“看着难受,其实已经快好了,你们若忍的晚几日,我可又是美丽可人的呢。”

  “姑娘骗人。”

  “我何时骗过你们?以前我身体有异的时候,是不是后来都好了?”

  “以前姑娘都只是睡觉,不曾像此次。”灵雀虽然现在做着厨娘的事情,可她是宋长臻亲点送到宋云禾身边的第一人,脑子从来不傻的。

  “那是因为你每天都和温姑娘在院子里打架,吵的我休息不好啊。你一会早早回去,像以前一样让我安安静静的睡上几日,我铁定就好了。”宋云禾认真保证的样子。

  灵雀却低下头突然轻声道:“殿下,我们回秦国去吧。”

  宋云禾愣了一下,低头沉默,她现在,走不了,也不想走。

  “秦国不会有人让殿下生气,不会有人能伤害到殿下,殿下无忧无虑,每日里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殿下,我们回秦国去吧。”灵雀重复着,抬头间眼里充满了期盼和祈求。

  “她哪里也不能去。”柴彧淡漠的声音伴随脚步声传了进来,换了一身雪白洁净的长袍,披散的头发虽然没有再滴水,却浸湿了后背一大片的水渍,显然洗簌后很是忽忙。

  “你。”灵雀想争辩,宋云禾握着的手却捏了捏,轻轻给她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你是一点也不心疼我是吗?我这样能走到哪里去?回去睡觉吧,别在我这里闹腾了,我困的很。去吧去吧。”

  宋云禾推着她,灵蝉又拉着她,才不情愿的三步两回头的走了出去。

  柴彧站在床前看着她,小姑娘眉眼弯弯的看着他笑,然后挪了挪自己的身体,拍拍空出来的床位,等着他躺上去。

  可是,这个傻姑娘,她怎么敢,还让他与她睡在同一张床上?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稚子,风月之事自少时就见过百种的纠缠,那样欢情的烈毒纵然他分毫也记不得,也能想像到过程是有多残暴的。

  明明是想要当做珍宝一样呵护的人,却被他亲手揉碎,榨干,她却还傻傻的将碎裂的干粉努力拼出一个笑容给他。

  他何以配的上她这样深情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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