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赶紧就把赵无忧搀了起来,“赵小爱卿误会了,朕并不想治罪于你,朕是想……”

  赵无忧退开一步,素白的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连音色都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微臣着实该死,微臣也愿意领死,皇上不必为难。”

  “朕没有为难。”皇帝顿了顿,好像太过于放低姿态也不对,女人嘛……也不能太惯着。思及此处,皇帝道,“来,咱们边吃边说。”

  赵无忧敛眸,行了礼才安坐在皇帝对面。

  皇帝一双眼睛直勾勾的落在赵无忧身上,早前怎么没发现这赵无忧竟是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呢?这种美,跟后宫里的所有妃嫔都不太一样,是真的那种冷艳到了骨子里的美。

  看上去淡然自若,实际上拒人千里。

  她坐在那里,可以一个人一声不吭,目不斜视,完全当身边的一切为无物。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安稳,在微光里有种岁月静好之美。

  然则皇帝总觉得,这赵无忧的心里有些东西,透着几分排斥。他想着,大概是她当男人太久,一时间不适应换回女儿装。

  皇帝还亲自给赵无忧夹菜,赵无忧淡淡然的起身行礼。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皇帝是什么意思她是心知肚明的。这是打算要留下她了?后宫缺女子,就拿她来充数?

  赵无忧心头冷笑,皇帝跟赵嵩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

  “赵小爱卿莫要惊慌,朕也并非是怪你,左不过事出突然,朕一时间也是有些措手不及。”皇帝笑了笑,“不过你别怕,朕并非是想追究你的欺君之罪,朕只是觉得赵小爱卿为大邺鞠躬尽瘁,身为女子实在是了不得。所以朕有意想让赵小爱卿脱离这样的窘境,给你一个新的身份。”

  新的身份?

  赵无忧轻轻的咳嗽着,“皇上,臣忠于大邺,并无私心并无二心。若是天下人容不得微臣,微臣自当认命,不敢有所妄念。一切皆是命,凡事还是随缘吧!”

  皇帝急了,“朕的意思你可能一时间听不懂,或者是接受不了。不过没关系,朕可以给你足够的时间好好考虑。”他那一副猴急的模样,就像个毛头小子般透着一股紧张之色,“赵小爱卿也不必急着答应朕,朕已经安排妥当,你只管在这泗水园里住下,一应事宜朕都会答应你。”

  可赵无忧还是赵无忧,不管发生什么事,这张素白的脸上永远都是无波无澜。她仍是平静得出奇,不紧不慢的跪身在地,“皇上美意,微臣感激不尽。然则在世人眼中,微臣是男儿之身是外臣,岂可在后宫久留,如此一来岂非有违体统?”

  “请皇上恕罪,微臣不可答应,微臣断不能因为一己之躯,而毁了皇上的百年名声。皇上万金之躯,岂是微臣可以攀附,请皇上收回成命。”

  眸光陡沉,皇帝僵在那里,“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愿意伺候朕?”

  “微臣卑贱之躯,不敢侍奉御前,怕脏了皇上的龙榻。”赵无忧固然是执拗的。

  皇帝深吸一口气,话都说开了,也就不再如方才这般局促紧张。渐渐的,皇帝绷直了身子站在赵无忧跟前,“朕给你时间考虑。”

  赵无忧心头微冷,就算给个一千年一万年,不还是一样的结果吗?答案既定,多少时间都是一样的。

  场面有些尴尬,氛围有些冷。

  皇帝终是俯身将赵无忧再次搀了起来,她却始终与他保持安全距离。早前她倒是没什么顾及,毕竟自己这女儿身未曾暴露,皇帝也不会对她有所肖想。

  而现在她一身白衣,纤腰素裹,若说这皇帝还没有半点心思,她是打死都不信的。没有霸王硬上弓,已经是对她的尊重。

  可皇帝的耐心是有限的,他不同于寻常男人,跟简衍也是不同的。旁人奈何不了她,但是皇帝乃天下之主,他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

  得不到的,宁可毁之。

  赵无忧站在月光里,依旧是淡淡的神色。

  皇帝细看着她,早前怎么没发现这清冷模样是这样的讨厌呢?教人心里痒痒,奈何又不敢轻易靠近。想要拥在怀中,又怕她拒人千里,惹出点事儿来。

  这女子什么都好,唯有一样不好,那便是太聪慧。

  可偏也是这样的聪慧,越发教他有了征服的念头。

  天下尽在我手,何以美人难得?

  “赵小爱卿。”皇帝握住赵无忧的手,这一次是光明正大的,不容挣脱的,“朕的心思你当明白,朕这是在救你。你要知道欺君罔上乃是滔天大罪,若是真当要追究起来,不止是你还有你赵家的九族都会受到牵连。”

  “你想想你爹赵嵩,丞相府门第,这荣华富贵与滔天权势都不过在朕的一念之间。你们的生与死,都只是朕的许与不许。朕一句话,这赵家就会从大邺的地界上消失不见。”

  “还有,你当明白朕是希望你留在朕的身边伺候的。这后宫里后位空悬,朕需要一个聪明的女子能帮朕打理后宫。三宫六院,没有个母仪天下之人也是不行的。”

  赵无忧挣扎了一下,奈何这手被皇帝握得紧紧的,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抽出来,只得作罢,“皇上已经有了玉嫔娘娘,已经有了太子殿下,这后宫若是需要充盈只要皇上一句话。普天之下有的是年轻漂亮的女子入宫为妃,常伴君王左右。”

  “朕不需要那些,朕需要的是赵小爱卿。”皇帝直言不讳,那一双灼热的眸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不可否认,墨发白裳,不施粉黛的赵无忧别有一番风情,不像是后宫的女子,一个个妖娆艳丽。她们热情如火,恨不能一个劲的往皇帝怀里钻。

  而赵无忧却是冰中雪莲,枝头傲霜。

  皇帝爱极了这种爱而不得的感觉,生平第一次觉得极具挑战性。

  赵无忧别开脸,不肯再看皇帝一眼。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突然给他一耳光。若非身处宫闱,若非身不由己,她真的想这么做。

  就在皇帝以为,赵无忧不反抗便是极好的开始,便想一亲芳泽之际,小德子急急忙忙的来了,扑通就给跪在了院外,不敢靠近,“皇上!”

  “混账东西!”皇帝松了手,赵无忧终于得了自由。

  小德子带着哭腔,“皇上恕罪,奴才实在是有急事禀报。”

  “今儿你若不能自圆其说,朕就让你……”皇帝冷哼,“让你去一趟刑房领罚。”

  “皇上恕罪,方才莲华宫来报,说是太子殿下病重,请皇上移驾。”小德子伏跪在那,瑟瑟发抖。

  一听是太子病重,皇帝当下就急了,他就这么一个皇子。早前那个被萧容和皇后给弄死了,如今若是再有个好歹,岂非要天下大乱。他这万里江山,还等着太子来继承皇位呢!

  即便他心喜赵无忧,可这赵无忧能不能生还得另说。即便能生,也不知何时能给他生个皇子。这眼下的太子,才是他最应该关心的儿子。

  思及此处,皇帝抬步就走,全然顾不上身后的赵无忧。

  望着皇帝急匆匆的离去,赵无忧便叫住了小德子,“给我软轿,我要出宫。”

  小德子一怔,“赵大人?”

  “你总不希望我这副样子在宫里走动吧?”赵无忧冷了眉目,“皇上可没下令要禁我的足,而且……也没说不让我出宫。”

  这倒是实情,皇帝走得匆忙,还真的没有下令不许赵无忧出宫。

  小德子行了礼,脑子里转得飞速,“奴才明白了!”

  “明白就好!”赵无忧还是赵无忧。

  赵无忧是坐着软轿出宫的,温故早就急不可耐的等在了宫门口,这会子火烧眉毛的,死命的往宫门口瞧着。眼下这时辰,宫门早就下钥了,然则要出宫也不是没有法子,从侧门出去便是,何况只是出去并非是外人进入,倒也无妨。

  然则等着赵无忧出去,温故骇然愣在当场,赶紧取了披肩与她披上,“怎么会穿成这样?”

  “回去再说!”赵无忧赶紧上了马车。

  这个时候不走,再被皇帝发现逮回来,可就真的要被吃得一干二净了。前几年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些名节与身子,然则现在她有了心理洁癖,便再也不愿任何人碰她一下。

  她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一种病。

  心病,相思成灾。

  温故担心到了极点,赵无忧囫囵个的进去,如今这副模样出来,还不知在宫里头发生过什么事。走到半路上,是东厂的人在等着,想来连沈言都悬着心呢!

  沈言上了车,乍见赵无忧此番模样,也跟温故一样发愣了半晌,“你何以会……”

  “何以会身着女儿装的从宫里出来?何以看上去如此狼狈?”赵无忧接过话茬,继而自嘲般冷笑,“赵嵩把我的底儿给抖给了皇帝,皇帝这会子正在商量,要给我换个身份。”

  这话是什么意思,沈言自然是清楚的。

  “那你如何是好?”沈言一怔。

  赵无忧冷笑两声,这笑声里透着一股悲凉,“怎么办?赵嵩存活一日,我便多一份危险;皇帝临朝一日,我便永无宁日。”

  “你是说……”沈言敛眸。

  “该准备了!”赵无忧嗤冷,“横竖天下人眼里,我这个小奸臣也不是什么好人。饶有军功在身,要难改奸佞本色。既然如此,那就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西。”

  沈言点点头,“只要你开口,东厂随时准备。”

  “我会通知你。”赵无忧道,“在此之前,我得先把自己的麻烦事给解决了。”

  “明白!”沈言下了马车。

  马车徐徐而去,温故终是耐不住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他真的想对你……图谋不轨吗?若是如此,你此番离宫他会不会派兵追捕?”

  “把我抓回去,然后昭告天下说我是个女子?然后皇帝又一道诏谕说要立我为妃?”赵无忧嘲冷,“他能堵得住悠悠之口吗?这女扮男装入朝为官,该当死罪。皇帝还不想把脸撕破,是以会悄悄的置办此事,绝不敢如此大张旗鼓。”

  温故点点头,“如此便是最好,那咱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后续事宜。”

  赵无忧揉着眉心,单手扶额瞧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丞相府那头的药,你可算过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何以他还会有这般精力去兴风作浪?”

  盘算了一下时间,温故道,“估计也就是这十天半月的事儿,不过具体的要等我亲眼看看才知轻重,暂时不好下定论,毕竟当时下的药量少,每个人的身子状况和接受程度都不太一样。”

  赵无忧点点头,“那我明日去看一看他,你顺道看仔细一些。”

  “你明日……”温故顿了顿,“不怕皇上召见吗?”

  “皇帝说过要给我时间考虑,他不会出尔反尔的。何况在文武百官面前,我如今也算是个罪臣,他得故作姿态的冷我几天,把这件事暂时给压下来。”赵无忧揉着眉心,“我可以趁着这几日打点一下,顺道着把早前未做完的事情,好好的安排妥当。”

  “你是说密室里的?”温故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现下这样的状况我还在犹豫不决,来日若是死在宫里就真的是我自己活该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赵无忧眸色狠戾,“这一次要么输得一败涂地,要么就斩草除根,不给对方任何的还手余地。”

  温故颔首,“不管你想怎么做,爹都会陪着你,陪你到底。”勒紧马缰,温故快速驱车回了尚书府。

  左不过这厢刚下马车,便发觉一道黑影在尚书府门外徘徊,到底是谁尚不能确定。这尚书府内守卫森严,想要进去也不是容易之事,所以这些人便在外头徘徊不去?

  温故凝眉,眸色微沉。用眼神告诉赵无忧,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如今是多事之秋,别惹太大的麻烦,小心便是!”赵无忧冷了眉目,压低了声音开口。

  温故点头,二人抬步便朝着大门而去。

  身后传来一声低哑的轻唤,带着些许呼吸的急促,“无忧?”

  眉睫骇然扬起,赵无忧快速转身。

  黑暗中的确有人影摇动,在赵无忧的注视下,逐渐从黑暗走进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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