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园的风又掠过一阵,恰巧拂过王羽的脸。王羽见到那张纸条后的表情先是大吃一惊,随后面色又恢复了平静。随后他将那张纸条撕了个粉碎,揉成一团后放入了衣兜当中。

  他回到了凉亭当中,风又掠过几丝,吹拂得树叶有些沙沙作响,王羽坐回了位置。刘霜颖问道:“相公,这是大内来的密信?方才相公看过后,脸色有些不悦,是宫中有急事让相公前去吗?”

  王羽道:“你我既为夫妻,就该坦诚相待。这信纸确实为宫中来的,大内又开始查起宫中势力纷争之案了。那日从宫中来送礼品入府中的内侍官,被我大内的陈统领察觉出有些不妥。故他们飞鸽前来询问我,想来他们又开始查起了去年阻挠大内重选之事了。”

  刘霜颖在这几日里是知晓这件事的,可她只作聆听之人。“那相公是否要去皇宫当中?”刘霜颖道。

  王羽道:“大婚那日,来送礼的内侍官……是谁……”王羽自言自语,脑海当中一遍遍地过着那日来送礼的内侍官。陈仁海的书信中所说的那两个太监的容貌他自己实在想不到,那日的人太多,且陈仁海所描述的样貌不细致,就算自己知晓恐也不能对应得上那些人。

  那封信中所说之事王羽未完全与刘霜颖说那封信确实为陈仁海所写,信中说到皇上密诏他们入勤政殿议事,所议之事为三位皇子何人才会是如阴谋的始作俑者,众人都说了自己所想。其余之事倒与刘霜颖所说的无二。王羽回了房中,抽出一张纸条后,研磨好了墨后,执笔写了一段字,包裹好后放到鸽脚之上,放飞回了鸽子。

  晚饭过后的月龙阁,七位统领都在议事厅中商讨着皇上密诏的命令。信鸽飞进了月龙阁当中,陈仁海跃下楼去取了那信鸽上的纸条,随后又跃到楼上将信条放在所塑的宫中沙盘上,道:“王兄也未有任何发现。”

  龙翔天从沙盘上取上了信条,看了看道:“那日将军府如此多的人,那些内侍官谁又会多在意他们一眼。”说罢,他将信纸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又开始看着那沙盘上的山水。

  “皇上让我等分析是哪位皇子所为。如今来看,三皇子嫌疑最大,可还有些疑点需得排除。”蒲沐道。

  龙翔天道:“于青的亲笔信已是铁证,他已入了天道,又怎会去嫁祸一个皇子?天道都有心反朝廷,要颠覆朝政,为何还要写这般信栽赃一个皇子?栽赃皇子,我等若上了当,皇上定了皇子的罪,于他们有何益处?”

  蒲沐道:“若是天道勾结宫中势力,栽赃三皇子,这也未尝不可啊?”

  陈仁海思索了一会儿,白杨道:“可如今宫中只有三位皇子让皇上有立为储君的想法,三位皇子当中,只有大皇子曾在洞庭一案当中说要赦免商会,且理由为若悉数惩处了船运商会,洞庭的水运一时之间无人打理。除此,对于青的惩处,大皇子只说其不过是依附行帮与官家的一个奸商,背后毫无势力,商会已遭重创,其今后翻不起波澜。若依蒲兄所想,大皇子的嫌疑最大了?”

  蒲沐道:“如今还不可有论断,既然皇上曾在刑部中审出了三皇子侍卫假传圣旨,若与陈兄交手的两个太监我等能在宫中抓到他们,他们若还是三皇子的人,想来三皇子的嫌疑便难洗脱了。”

  众人点了点头,陈仁海道:“只是奇怪,封官后的一个月,我等便让巡宫值守的侍卫们暗地里查着那两个太监,可丝毫未有所获。难道这那两个太监是在西北角做苦力的?”

  “西北角当中,我等大内的侍卫们也有查处。只是……”郭玉道。

  陈仁海道:“大内侍卫的巡宫于那里不频繁,那里内务各处的内侍官管得多,皇上也未将此地划成我等大内的常日巡查之处。”

  龙翔天点了点沙盘中的西北角,道:“这里……都是宫中失意之处,除了些洗刷厂、还有一些先帝妃嫔的寝宫外,什么都没有。那里的宫殿,既无繁花满园,也无丫鬟进出,想来一个宫中就配着一到两个丫鬟,奴仆都少得如此可怜,想来分例也不会多的。就连这些先帝嫔妃薨了,皇上都不会过问的,只是内务的内侍官来料理他们的后事,虽说皇上要过问批示,可那些人先斩后奏,皇上也都不会怪罪。那里的太监,想来没有如此高的武功。”

  蒲沐听了龙翔天之言后,也走到了沙盘的西北处。细细想来,道:“内务各部与后宫联络过密,这些内侍官一个都信不过。我等想借内务各部的势力来查清楚这两个太监的来历,想来是难上加难啊。”

  白杨道:“宫中可信的公公想来只有这两人。”

  陈仁海问道:“白兄所言的是否为皇上身边的潘公公、太后身边的张公公?”

  白杨点了点头,继续道:“内务各部的公公虽说都忠于皇上,可暗地都与后宫各嫔妃做事,无疑为了些赏钱与手中之权。妃嫔们得了宠,有了势,自己则可

  顺着这颗藤条往上爬。潘公公自小侍奉皇上,他已攀得了最大的高枝,想来是信得过的。张公公侍奉太后多年,是个心善之人,很少参与内务各处的事,但内务中的一些事宜,想来他是知道的,虽然在许多人眼中,他只是为太后传懿旨的跑腿人,可他却对内务中各事看破不说破,想来可以一用。”

  蒲沐道:“潘公公倒是好请,可张公公,我等怎么与太后说?太后一直反对我等查处宫中势力,认为我等之前那是江湖争斗,不必带来宫中了。”

  “江湖争斗?”龙翔天嗤笑了一声,继续道:“宫中妃嫔小产我等彻夜查出真凶,蒲兄你等去当场对峙,这竟被说成江湖争斗?大内重选,宫中势力从中作梗,屡次阻挠,这叫江湖争斗?还有,皇子勾结地方官员,肆意敛财,这叫江湖争斗?”

  蒲沐没有回话,只是摇了摇头。李德飞道:“如此,我等便去请示皇上,让潘公公着内务各处,协助我等破案如何?”

  “如此甚好,我与李兄前去,诸位兄台在此再细细思索,看是否能得出更多线索”郭玉道。

  如此,郭玉与李德飞出了月龙阁,径直奔向勤政殿内。

  只说蒲沐一直未有提到颜蘼为落影妖一事,此事只有陈仁海、段干诡风两人知晓。陈仁海所说的太监袭击颜蘼之事,只说了其为定南王妃的义妹,被人假传圣旨在路上险遭敌手,随后陈仁海出手搭救,之后的事陈仁海则如实说出了。

  皇上也知颜蘼的身份,可蒲沐已成了大内统领,且颜蘼已成了定南王妃义妹,刑部尚书义女,因其弃暗投明,皇上替她隐瞒下了身份。

  夜有些深了,王羽所住的房舍当中,他外屋的书桌上一直愁眉不展,对着一堆黄白的空稿纸发呆。屋子里只有他和刘霜颖,他的屋子里是没有丫鬟的,他喜欢自己打理自己的生活,除了有时会传唤自己幼时的书童去前院或是库房拿些物件外,其余的事都是他自己所做的。

  刘霜颖有些不适应这般生活,她自小都有人照顾的,且父母很是宠爱她,房里的丫鬟于她来说不算少的,而如今房间里只有她一人,她只能在那里翻阅些典籍,可那些典籍都是王羽的武学书,于她来说,太过枯燥了。

  她走出里屋,看到外屋书房当中的王羽愁眉不展,便上前为其添了香油进灯里,又为其添了些茶水。

  王羽抬头见她,笑了笑,道:“娘子,为夫的想来是落下大内的病了。”

  刘霜颖道:“相公何出此言?”

  王羽道:“大内当中各官员此时想来已是忙得焦头烂额,与宫中势力争斗是件难事,我在此灯下美人的,有些过意不去了。”

  “相公不必懊恼,今日宫中来了书信,没急令相公入宫,恐七位统领能应付宫中的事,若宫中事急,想来相公是会被急诏进宫的。”刘霜颖道。

  王羽道:“娘子所言极是。我与娘子在家安心便是,也不必去管那些事了。”

  “相公,妾身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刘霜颖问道。

  王羽道:“娘子有何事不妨直说?”

  刘霜颖道:“过门了那么多天,相公一直未与我……是否不满妾身所为……”

  “哈哈哈……娘子误会了……”王羽起身将其扶着做到了书桌旁的椅子上,继续道:“娘子这几日与我相处得久了,之前我等从未见过面,故这几日我只与娘子聊天谈心,未有做新婚夫妻之礼。我未嫌弃过娘子,只是我俩还需再过些时日罢了。”王羽道。

  刘霜颖道:“妾身不知相公是何意?想是相公还对我不了解?”

  王羽道:“娘子,我俩婚配所为何事?这几日我等只聊了各自所历的趣事,未说过此话,娘子不知对我两人的婚配有何看法?”

  刘霜颖抬头望着王羽道:“婚配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两人传宗接代。”

  王羽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不假。可若娘子所配之人不是我,而是别人,娘子是否还会如待我一般待他?”

  刘霜颖听得有些懵,只道:“这……为人之妻,所要守之事我定还会守,可相公为盖世英豪,我对相公的爱慕是由心而生的。”

  “我等至今认识还未足一月,娘子便对我生了爱慕之情,可我却愧对娘子,我与娘子之情,想来未有这么深的。”说罢,王羽摇了摇头,继续道:“娘子,见你第一眼,觉得你是个标致的美人。娘子的温言细语,令我听得身心舒畅,娘子这几日与我谈天,我觉娘子秀外慧中,知书达理。这几日相处下来,为夫的对娘子已是渐生情愫,可想来却未能全心放于娘子身上,这与娘子相比,真差得很多。”王羽苦笑地道。

  刘霜颖起了身,一步步挪到书桌前,低着头转过身来,道:“相公所思则为我等要做得那神仙眷侣,才能婚配了?”

  王羽艰难地点头,道:“

  为夫的话,想来会开罪娘子,可想来若一直不说,我等虽是相敬如宾,可未有情爱,怎能维持得了日后?不过娘子这样也好,我身居大内,说不定哪日出江湖之中,便不能回来了。那时若你我都深陷情沼之中,我不会安息,你也会一直于痛苦当中挣扎……”

  刘霜颖转头道:“相公所言妾身谨记,相公想恋称心之人,妾身还在闺阁之时又何尝不想?妾身之父为兵部侍郎,当年也曾征战四方,这我与相公说过。可我未曾与相公说过:妾身的母亲在父亲征战时,每日都担心。母亲就是在战场上与父亲认识的,母亲为朝中所历至今的第一任女将。他们曾策马到北部的草原过,他们曾每次在塞外都畅谈到过深夜,随后私定了终身,未征得爷爷同意便在塞外的军营当中成婚了。随后他们继承了家业……一直恩爱到如今,父亲最后一次征战,被敌人的铜锤打伤了小腿,诊治不及,如今走路还有些跛足。母亲在父亲不再上战场后,烧香拜佛了半年……”说到这里,刘霜颖哽咽了,王羽想上去为其擦下泪水,被刘霜颖提手止住。

  刘霜颖轻轻将其手掌握在手心里,继续带着哭腔道:“母亲成家后为了操持家业,便卸了盔甲,先皇恩准母亲不再挂帅出征。可父亲当时还在继续出征,边关战火持续了一年,终于熄了。父亲便是在那次负了伤,我只知母亲在父亲出征躲在房中哭泣……与我婚配之时,我也曾反对过,说他们能如此相爱,为何要让我嫁予一个毫不相干之人,可……”刘霜颖的哭声堵住了她的话语。

  刘霜颖忍住了眼泪继续说道:“我与父母抗争过,可没用的,他们说哥哥姐姐都是这般,日后弟弟也是要遵循这般规矩的。哥哥姐姐都抗争过,可最终都是妥协的……哥哥跨马迎亲,姐姐坐上花轿……父母说他们成婚都过得好,夫妻和睦,家业兴旺……就说我也会的,我嫁的人很好……是大内的统领,盖世的英雄……”

  王羽将其一把揽入怀中,此时门外的嬷嬷走过,王羽见到灯火映出的影子,道:“多事的老刁奴,快滚开”

  那些嬷嬷们悉数仓皇离开了王羽的房舍,王羽道:“娘子还有何要说的,不妨一并说完……”

  刘霜颖靠着其怀里,道:“相公所言也有我心中所想,相公把我想得太好了……我等都是一路人,我敬佩相公为人,愿做相公之妻,故守妻之道……我原以为是相公不满意我,才会如此多日不与妾身亲近,我错怪……错怪相公了……妾身该死……相公是英雄……我会爱上英雄的。”刘霜颖的眼泪浸湿了王羽的肩膀。

  好是奇怪的夜晚,好是奇怪的夫妻。除了房中夫妻之事未行,其余的事两人皆做了。若说是作戏当夫妻,只有二人相处时,两人皆敞开心胸谈天;若说是真的夫妻,又为何每夜两人都是躺在床上谈天未做其他事?若说不是真的夫妻,两人的相处又为何这般融洽?

  刘霜颖的泪很繁杂,无人能读懂那泪水所要倾诉的。也许她说的那番话,是对王羽所说的话的认同,或是对王羽对其误会的抗争,可当王羽将哭泣的她一把抱住,她又如此自然靠在王羽的肩上时,两人真的只是说的有些情愫?谁都未可知,刘霜颖或觉得自己幸运的,她自小觉得父亲是英雄,驰骋沙场,英武非凡。母亲也说父亲是英雄,父亲曾笑称,说自己日后的女婿定要武功在其之上,才能将其女儿娶走。

  当然,这般的玩笑话定不会只在说刘侍郎看上了王羽的武学,如此大的两个官家,一旦联姻不仅只是有一个乘龙快婿那么简单了。

  但有的人会把一些话当真,尤其是刘霜颖儿时那般,她知晓了英雄是什么样子,她明白了,英雄是该爱的。

  英雄是该被人爱的,其实她都不知自己何时便才会真正爱上王羽,也许就是这个怀抱之时,或也许是王羽掀开盖头后让她与其一同吃饭时,这恐怕连她自己也都难知。

  夜晚过去了。天明后的将军府中,王羽才梳洗毕后,便又有信鸽停在了自己的小院前,有送了早饭的小厮见到想上前去抓,便被王羽喝住,道:“尔等快退下送了早饭便是,怎还在我的院落当中贪耍?”

  小厮们听得王羽的斥责,立马吓得连连赔礼,随后退出了小园当中。王羽将鸽子取回里屋中,刘霜颖还在梳理着自己头发,见状道:“相公,是宫中有讯息了?”

  王羽边说边拆开了信纸,打开信条一看,随后起了油灯,燃了那张纸条。王羽道:“还是宫中政事,大内中人正在查处内务中内侍官。”王羽边说边摇头,道:“想来他们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了。”

  此时刘霜颖梳理好了发髻,出里屋端了早饭到了内屋中,道:“相公,先来用早饭吧。”

  王羽点头后,便打开了粥碗,将粥乘在碗中。刘霜颖问道:“相公,大内查案水落石出难道不是幸事,见相公所为,是有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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