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万旒已经冷汗直流,差点吓得半死,正想悄悄退走,不料心神激荡之下,竟然将身后的一根枯枝踏断,还未等他抽身退走,眼睛一花,一条淡淡人影已经扑面而来,万旒身形一矮,腰肢如同柳枝一般柔软,整个身躯向后折去,只觉一缕寒意间不容发地从咽喉旁边掠过,电光石火之间,万旒已经背脊沾地,翻滚腾挪,宛若鬼魅一般向林深之处遁去,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却没有高声示警,要知道他是万宝斋的总管事,斋主没有现身之前,他就是这里的主人,万宝斋之中藏龙卧虎,否则如何保护珍宝的安全,可是这样危险的局势,他却没有高声呼救,也当真令人奇怪。

  杨宁凌空一击失手,不禁轻咦了一声,身形折转过一个几近反射的角度,不管万旒身形变化何等莫测,恰好在万旒即将没入林中之前将他截住,袖中青光一闪,已经有心在万旒呼救之前将他斩杀。万旒似乎已经知道自己面对的危险,眼前掠过青影的同时,已经高举双手,紧闭嘴唇,摆出一副任凭宰割的模样,杨宁心中一动,凝青引而不发,徒手向前,锁住了万旒的咽喉,眼中透漏出冰冷的杀意,紧紧盯着万旒的双眼。万旒的咽喉被扼住,只觉呼吸变得十分艰难,顷刻之间,原本清瘦苍白的面容已经变成了血红色。可是在这样生死一线之际,万旒的一双细目却是冷静如冰,带着一种坚定的意味,似乎完全没有丧命的忧虑。

  杨宁冷冷地看着万旒,心里却觉得无比憋火,好吧,自己没有发觉这人在外面窥伺可能是因为自己太高兴了,神识受到蒙蔽,但是自己原本以为绝对可以得手的一击却落空了,甚至留给了对手呼救的可能,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莫名其妙不肯出声,只怕自己和青萍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了,要知道自己可是在万宝斋里面呢,而且今天上午进来寻找青萍的时候,他就发觉万宝斋的伙计护院里面隐藏着一些高手,更何况伊不平等人也可以说在万宝斋的庇护之下,还有那批珍宝,如果自己和万宝斋反目成仇,这其中的麻烦可就大了。那么是不是这人以为有这些仗恃,就可以对自己毫不畏惧呢?想到此处,杨宁心中生出杀意,毫不犹豫地一指弹中万旒的哑穴,提着他走进沧海厅内,将万旒掷落地上,然后一手抓住万旒腕脉,将真气输入万旒体内,他已经下定决心,绝不放过这个如此胆大可恨的总管,武道宗中有无数对付这等人的法子,他要先将这人内功心法探察清楚,然后在他体内埋下禁制,等到事成之后,再杀了这个不敬之人。强劲的真气在杨宁催动下不过片刻已经贯入了万旒的周身经脉,将万旒真气运行的所有隐秘一览无遗。

  万旒在触到杨宁眼中凌厉的杀机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犯了莫大的错误,眼前这个少年绝对不是用利益可以牵绊的人物,可是却已经无从反抗,下意识地想要竭力控制自己的真气和杨宁相抗,可是不知怎么,体内的真气一遇到从腕脉注入的那股冰冷寒酷,充满不可抗拒的威势的真气的时候,就已经彻底降伏,而且自动按照平日行走的路线运转起来,一种被人剥光了衣服放到大街上任人注目的屈辱感觉从心底升起,万旒心中生出自暴自弃的感觉,若非功力被制,只怕已经要自断心脉寻求解脱了。

  杨宁在探知万旒体内真气路数的时候,就是心中一动,想不到这个男子的内功心法居然是魔门补天宗一系,世上内功心法虽多,但是能够瞒过杨宁眼睛的也只有寥寥数种,其中一种就是补天宗的心法,只因补天宗的心法最重要的就是一个“隐”字诀,将自身心法伪装成其它门派的心法就是补天宗弟子最擅长的事情,当然还有种种隐踪匿迹的手段,这也是杨宁没有立刻看穿万旒出身的缘故。当然所谓的瞒过不过是暂时的,比如万旒,杨宁只需要经过一番试探就可以知道他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心法。

  可是知道了万旒的出身来历之后,杨宁却觉得有些烦恼,他原本已经动了杀机,才会用秘传心法对付万旒,用如此手段探察他人内功心法本是江湖大忌,这样的事情就是杨宁这种身份,也是不能随便做出来的,否则可就当真是天下难容了,所以按照道理说应该将万旒杀死以除后患,这本来也是杨宁的打算。可是在知道万旒身份之后,杨宁却犹豫了,在他心目中,始终将维护魔门弟子这一点当成自己的行事准则之一,这是武道宗嫡传弟子的本份,若非如此,武道宗凭什么成为魔门之首,而武道宗主又凭什么被尊称魔帝呢?当然这种维护也是有一定限制的,就是不能损及魔帝本身的利益,所以在彭泽,他就没有阻拦柳天雕杀人灭口的行为。

  正在杨宁犹豫不决之时,万旒已经神色剧变。在杨宁真气肆无忌惮地穿行之下,万旒突觉丹田之处生出一道炽烈的真气,并且转瞬间膨胀起来,向四肢百骸扩散开去,这道真气所过之处,经脉如受火焚,难以形容的苦痛瞬间席卷着万旒的整个神智,整个身躯不禁顿时蜷缩起来,万旒心中灵光一现,知道那潜伏多年的隐患终于爆发,眼中不禁闪过绝望之色。真气激荡中,哑穴不知道何时已经被冲开,咽喉深处不由发出野兽一般的惨号,周身经脉痉挛收缩的痛苦令万旒恨不得立刻死去,只是杨宁的真气和丹田暴发的真气相互撞击,令他连一根小手指都动不了,在这一刻,万旒再也顾不得仇恨眼前的敌人,迷茫的眼睛透出哀求之色。

  没有误解万旒的心意,不过杨宁也不觉得现在杀了万旒是件好事,第一,他还需要这个人活着,至少在完成青萍的计划之前不能死,第二,如果是自己要杀他也就罢了,偏偏这人是因为莫名其妙的走火入魔,让自己被迫杀了他,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所以杨宁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全力输入自己的真气,想要收拢万旒体内疯狂的气息,这是一个比想象中更加艰难的任务,突然杨宁心中一动,毫不犹豫地将全部真元都注入了万旒体内,短短的一个月内,杨宁第二次施展了《日月同寿》的疗伤心法。

  等到杨宁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感觉到体内生机勃勃的澎湃真气,不禁露出一缕淡淡的笑容,然后他就看见到剑拔弩张的一幕,在沧海厅门口,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手执短匕,两膝微屈,两脚前后分立,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而在自己身前,青萍身上红衣无风自动,猎猎作舞,宝剑霜寒,径自指着那人,额头上有些汗渍,显然已经对峙了很久。沧海厅外,夜色深沉,传来隐约的呼吸声和刀剑撞击的声响,却是看不见一个人影,这般局势,当真是一触即发。想来若非发觉自己在替万旒疗伤,这些人已经攻入沧海厅了吧,杨宁眼中闪过一缕讥诮之色,看也不看盘膝而坐,面上宝光湛然的万旒,杨宁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青萍身边,在她肩上轻轻一拍,淡淡道:“没事了,你歇息一会儿吧。”

  青萍松了口气,纤足微点,已经退到杨宁身后,笑道:“我没事,如果不是担心他们围攻上来,或者会伤了你,我才不会那么紧张呢,你放心出手,不必顾忌。”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宝剑指向万旒咽喉,眼中闪过狡黠之意。

  杨宁虽然缺少心机,但是和青萍相处久了,对青萍的心思已经了若指掌,几乎是马上就明白了青萍的心意,现在敌众我寡,若想脱身而又不惊动金陵城里的各方势力,那么挟持万旒可能是最好的办法,只可惜这个法子在别人身上或者管用,在万旒身上却是多半不成的。补天宗在魔门中是一个极为特别的宗派,绵延千载,源远流长,开宗立派的祖师崇尚老子之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立誓补天之不足,专爱代天行事,精擅暗杀之道,所以门中弟子皆是聂政荆轲一流的人物,百万军中夺上将首级,也是易如反掌,往往甘冒奇险,成就惊天大业,而且行事百无禁忌,纵然是同门子弟,若是触犯他的理念,也往往杀之无赦,可算是魔门中最可怕的一系。这样一个宗派,其弟子自然不会接受胁迫,自己方才探视万旒的内功心法,已经得罪了他,索性又救治了他,显然功过相抵,想来还可转圜,如果现在青萍挟持万旒,只怕会两相决绝,再难挽回。想到此处,杨宁微微摇头,青萍见状只得撤剑退开,不过目光仍然盯在万旒身上,显然是不准备放弃这难得的优势了。

  看到杨宁和青萍之间的互动,那手执短匕的中年人心中略宽,他清楚眼前这对少年男女的身份,而且也知道万旒的身份,就是他自己也和魔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能够不得罪魔帝,还是不要得罪的好,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晦暗难明,方才魔帝显然不是在对万旒下手,倒像是救治一般,他也知道万旒体内的隐患,但是这些年来曾经亲见万旒发作,只是似乎都没有这一次厉害,如果杨宁能够救治万旒,那么即使有什么过节,也可以前嫌尽释,更何况到目前为止,双方似乎还没有什么冲突,想到此处,中年人收起匕首,上前几步抱拳道:“在下安道淳,忝为万宝斋江宁总店的护院首领,万总管曾经吩咐我等,两位皆是本斋的贵宾,现在双方发生了一些误会,但是想必是可以化解的,沧海厅并不适合长谈,万总管也需要调理医治,不如请两位暂时到客院休息一下,等到总管醒来,我们再详谈如何?”

  杨宁淡淡一笑道:“那么阁下是想暂时拘禁我们两人了?”语气淡漠非常,好像此刻自己并没有处在重围之中。

  安道淳却是神色一凛,感觉到了杨宁隐藏在冰霜面孔之后的杀意,连忙拱手道:“帝尊说笑了,在下何等样人,敢有这样的妄想,只是总管原本就为两位准备了客院,现在天色已晚,两位若是再去寻找客栈,只怕缓不济急,而且难免有些这样那样的烦恼,所以在下才会越俎代庖,想替总管留下两位贵客。”他这番话说来情真意切,听来极有诚意,不过即使是杨宁,这种情况下也无心留在别人的地盘,他略一扬眉,正欲峻拒之时,耳边却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道:“公子爷,别听这贼厮鸟胡说八道,什么贵客帝尊,都是嘴上抹蜜,说得好听,这群王八蛋把老子的院子都围起来了,显然是想黑吃黑,绝对不安好心。”

  随着语声,厅外传来兵刃相撞和低声惨呼的声浪,话音未尽,一个敞着怀,手里拿着一条镔铁棍的大汉横冲直撞了进来,那安道淳不愿相争,竟然让开身形,让那大汉闯了进来,却正是原本骷髅会的大当家,此刻锦帆会精卫堂的客卿褚老大,这一次他跟着伊不平上岸,为了隐藏身份,没有携带那柄显眼的重剑,此刻也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一条铁棍来,不过见他挥舞棍棒的那种凶悍模样,显然并没有兵刃不趁手的问题。

  杨宁见到褚老大,不觉嘴角微翘,淡淡道:“你来做什么?伊会主呢?”

  褚老大抢到杨宁身边,搔着脑袋傻笑道:“伊会主守住雪松阁,说是不让人抢了咱们的东西去,让老子来跟公子说一声,让公子放心,如果有人不识趣,最多大家再扮一次强盗,把万宝斋洗劫一空,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这时候,一个匆匆忙忙奔来的伙计在安道淳耳边嘀咕了几句,那安道淳神色微变,躬身道:“帝尊见谅,实在是安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会派人围住雪松阁,如果帝尊觉得不妥,安某这就下令撤围,不过还请公子将总管送过来,如果公子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那么安某只好顾不得惊动金陵城大小势力,猛攻雪松阁了。”

  杨宁冷冷一笑,道:“你若想攻打雪松阁,不妨去试试,有伊会主神箭把守,就是在下亲自出手,也未必能够在一柱香时间内攻进雪松阁,有这些时间,已经足够在下在沧海厅杀个血流成河了,你若想蛮干,我奉陪到底,你若聪明一些,就退出去静观其变,什么时候万旒醒了,自然会有一个交待的。”

  安道淳不禁心里一寒,他自然知道这种情况,但是因为猜测锦帆会和杨宁都不愿起冲突,才想说服杨宁退让一步,想不到杨宁现在还不肯放手,这样的话,他想不动手都很难了,不由一声长叹,就要下令进攻。杨宁自然感觉到安道淳的杀机,微微冷笑,眼中寒芒暴射,显然已经准备雷霆一击,出手无情了,他宁可惹出天大的麻烦,也绝对不肯向一个护院让步。正在这时,躺在地上的万旒突然发生呻吟之声,一时间,青萍、安道淳和褚老大都向万旒望去,只有杨宁神色冷冷,依旧盯着安道淳不放,嘴角带着些许讥诮意味,显然不打算放弃出手。

  万旒睁开眼睛,神色先是有些茫然,但是在厅内众人身上掠过之后,眼神就已经变得清明一片,他艰难地爬起身来,扬声道:“道淳,传令下去,各处护院伙计不许擅动,雪松阁贵客不能得罪,你到外边等着,待本总管和子静公子商谈之后,再惩治你办事不利、以下犯上的罪名。”

  听到万旒斩钉截铁的话语,青萍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疑惑地看向万旒,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委屈求全,即使是安道淳,也是神色茫然,却连忙传令下去,不多时,厅外已经人声杳然,显然万旒在这里的威信很高,即使在他本身受到挟持的情况下,也无人敢违逆他的命令。

  万旒站起身来,身躯却是一阵摇晃,又深深喘了几口气,才勉强道:“在下想和帝尊私下谈些事情,不知道青萍小姐和褚会主可否暂时回避一下。”

  青萍听到这句话眉头微皱,她并不放心杨宁一个人面对这种老奸巨滑的对手,但是偷眼撇去,只见杨宁神色漠然,却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得轻轻一叹,扬声道:“褚兄,我们出去吧。”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向厅门。褚老大犹豫了一下,也转头去看杨宁,见杨宁傲立厅中,并无反应,褚老大方才心知肚明,知晓杨宁若要反对,绝不会这么沉默,便一耸肩,也拖着铁棍走了出去,那安道淳见状不等万旒吩咐,就跟着退了出去,还顺手将厅门关上,沧海厅内顿时一片晦暗,若非还有头上的星月之光,只怕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直到这时,万旒才松懈下来,走上前俯身下拜道:“补天宗不肖弟子萧旒拜见帝尊。”

  杨宁听到这句话,神色没有明显的变化,只是越发多了几分冷漠孤傲,他负手在后,仰首冷冷道:“免。”

  万旒,不,应该唤做萧旒了,心中暗自苦笑,却不敢流漏出来一丝情绪,只是顿首在地道:“弟子自知罪孽深重,其罪有三,明知帝尊身份却未曾拜见,窃听帝尊与青萍小姐私语,更是逞强与帝尊动手,皆是不敬之罪,帝尊若要怪罪,弟子甘心领受责罚。”

  杨宁神色微动,语气却依旧森寒冷漠地道:“罢了,我也懒得怪你,不过却有几桩事情想要问你,你既然是补天宗出身,怎么不去做刺客,却做了万宝斋的总管,什么时候我们圣门弟子这般颓废了?”

  萧旒苦笑了一下道:“帝尊,弟子不肖并非虚言,当初我学艺不精,败在师弟手上,故而早被师门废去武功逐出门墙了,这些年来虽然侥幸练回了几分功力,但是别说当刺客,就是想要自保也是难如登天,幸好得到斋主垂怜,才有这一席之地可以容身,所以弟子才会隐瞒身份做了商人,不过是想苟延残喘,谋个衣食周全而已。方才弟子不慎听到帝尊和青萍小姐的谈话,一时好奇,没有即时离开,弟子自知罪该万死,还请帝尊念弟子先前对青萍小姐礼敬有加的情分,对弟子网开一面,弟子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帝尊的不杀之恩。”

  杨宁听到此处不由一愣,想不到眼前这个男子竟然自承已经不是魔门弟子,这样一来等于是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生机,按理说杨宁应该立刻出手,可是想到这人如此直言不讳,对青萍和自己又是毕恭毕敬,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忍下手,他修炼的这门武功,最重心境,讲究的是任性而为,但是如果勉强行事,却难免会在心灵上会留下一丝阴影,武道之路,何等艰辛,若是有此一个破绽,只怕终究会成为心魔,所以杨宁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略一沉吟,杨宁问出心中的疑惑道:“本座记得,补天宗一脉单传,像你这般落败的弟子只有一条死路可走,为何你却还活着?还有,你体内得真气又是怎么回事?”

  萧旒脸上掠过一抹悲怆之色,良久才恨声道:“帝尊说的是,弟子本是该死之人。七十年前圣门遭遇前所未有的劫数,六宗弟子风流云散,宗派几乎难以为继,补天宗一脉单纯,就更是如此。弟子投入先师门下的时候,门中只有两名弟子,虽然先师对我两人都甚是爱惜,但宗派规矩不可轻忽,即使在这等危难时候,先师也不肯改变传承方式,所以要我二人决一生死。属下资质浅陋,败在师弟手上,本应身死名灭,与草木同朽,幸而师弟代为求恳,先师念及宗派凋零,又有一个贵人替我求情,这才留我残生,只是仍然用《锁魂手》废去了我的武功,以免世上有第二个补天阁弟子。”

  杨宁听到这里,不禁惊道:“圣门之中废除武功的手法有数十种,为何尊师竟会用最残忍的《锁魂手》。”

  萧旒惨然道:“先师认为若是弟子没有本事挣扎求生,那么他也无需放我一条生路。《锁魂手》残毒无比,废去武功的过程宛如抽筋剥皮,剔骨搜魂,而且会在丹田留下一道火毒真气,日日煎熬身心,如同天魔锁魂,历久弥新,简直令人生不如死。幸好那贵人心怀慈悲,传了弟子一门心法,可以涤清经脉,消减火毒,弟子才可以重练内功,这十多年时间,弟子朝夕苦练,却也不过恢复了三成内力,而那道火毒真气却始终难以驱除,只能强行压制在丹田,今日弟子不自量力,和公子动手,想不到触动内伤隐患,才会走火入魔,若非帝尊出手相救,只怕弟子早已尸骨无存了。”

  萧旒一脸怨毒之色,杨宁却恍若未见,只是细细用心思索,良久才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试探你的内力,总觉得有些古怪,明明是补天阁的心法,却少了几分邪异,多了几分沉稳,根基似是深厚,却又略显浅薄,更有几分窒碍,力不从心之感,原来是这么回事。只是《锁魂手》是补天阁不传之秘,什么人能够助你涤荡经脉,重练内功呢?若非我这段时间颇有些进境,只怕方才也是束手无策,就是家师亲自出手,也未必能够做到吧。”

  萧旒听到此处眉心微颤,却只是低头答道:“斋主武功高明,见识广博,天下罕见,当日也曾说过《锁魂手》狠毒无比,创出这门武功的人根本没有留下破解之法,若是强行破解,只怕是得不偿失,除了传授弟子心法暂时压制火毒之外,这些年来斋主也是爱莫能助,想不到帝尊竟然能够消解弟子丹田之内积蓄十年的火毒,弟子钦服万分,想必斋主他老人家知道了,也定然觉得十分惊讶呢。”

  杨宁失笑道:“你说错了,我也没有法子破解《锁魂手》,这功劳却在你自己身上,这十年来你想必一直不放弃压制丹田的火毒,所以经脉内的真气偏于阴寒,这次被我阴差阳错催动隐患之后,真气在经脉中激荡回旋,虽然令你一时间走火入魔,但是我冒险使用了《日月同寿》替你疗伤之后,却令你体内的真气水火相济,这才化解了你体内的隐患。其中形势变化凶险无比,而且未必可以遇到第二次这样的良机,若是还有人中了《锁魂手》,只怕我也是无能为力,难不成那人也能拖上十年八载,令得体内真气阳极阴生么?”

  萧旒听到此处眉心微颤,却只是低头答道:“那人便是万宝斋的斋主,斋主武功绝世,宅心仁厚,原本想不顾圣门禁例,替弟子恢复武功,只是《锁魂手》实在是本门第一等的残毒手法,以斋主之能也仅是可以压制罢了,若非得到斋主相救,只怕弟子也撑不到现在,弟子感激之下,这才换了姓氏留在斋主旗下效力。不过弟子方才暗自调息,发觉那缕丹毒竟然无影无踪,弟子万万想不到帝尊竟有如此通天手段,若是知道,弟子定然早已前来向帝尊求救了,不过现在这般,弟子已经心满意足,想必假以时日,苦心修炼能够得回昔日功力吧。”说到此处,萧旒不禁神色黯然,他方才调息之时,只觉真气迟滞如泥浆,细弱如毫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如初。

  杨宁听到这里,不禁沉思起来,目光在萧旒黯淡的眸子里停驻了片刻,眼中突然寒芒暴射,也不招呼一声,便一掌向萧旒拍下,萧旒心中一惊欲要闪躲,却只觉这一掌如山岳之势,竟是无可闪躲,虽然两人一立一跪,高下相距甚远,可是杨宁手臂一长,就已经轻轻松松地按在万旒丹田之上。萧旒惶惑之间只觉一缕连绵如蛛丝,温和如春水的内力瞬间占据了整个丹田,原本残破疲弊的经脉竟然再度焕发出生机无限,原本凝滞的真气竟然再度运转起来,随着那股绵密和煦的真气运转了几个周天,竟然和自己本身的内力,以及散落在奇经八脉的真气融合起来。不知不觉中,萧旒已经盘膝而坐,按照早已荒废的师门心法自行调息起来,初时还觉难以控制,到了第九个周天的时候,只觉真气川流不息,如行九曲珠,而且充盈流畅更胜当年。等到运行了六十四个周天之后,萧旒只觉眼前一片光明,四肢百骸皆如浸没在温水里面一般,暖洋洋地舒服至极,口中不自禁发出长啸之声,声若龙吟虎啸,连绵不绝。

  等到萧旒清醒过来,望见杨宁宛若悬崖孤松般傲然孑立的身影,只觉脸上一片湿润,这十余年来,他每次运气行功都觉得经脉窒碍堵塞,再加上体内隐患难以消除,每每觉得心灰意冷,若非他心智坚毅,再加上斋主以重任托付,恐怕早已经疯掉了。这些年来,他是第一次将真气完整的运行了大小周天,感觉到雄厚充盈的真气,失而复得的狂喜令他不由泪流满面。

  杨宁却不理会萧旒感激涕零的目光,只是淡淡道:“你的武功虽然废去多年,但是你并未放弃修炼,再加上时时和丹田火毒抗衡,一旦融合了真气,内力强劲已经少有人及,现在你内患已经消除,其实再花一年半载,就可以达到目的,现在我助你一臂之力,提前完成真气融合的最后一步,如今你的内力已经更胜从前,凭你的资质和坚忍性情,想必三年之内又可为我圣门添一先天高手了吧。”

  萧旒拭去泪痕,起身再拜道:“帝尊恩重如山,弟子纵然是肝脑涂地,也难报答于万一,若是帝尊不弃,弟子惟有将万宝斋七十二处分店名册献与帝尊,请帝尊笑纳,更求帝尊不弃驽钝,将弟子收录门下。”

  杨宁听到此处不由愣住了,盯着萧旒看了半天,怎么看这人也不像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自己虽然救了他的性命,助他恢复了武功,但是他竟然提出用万宝斋作为酬谢,就是杨宁不解世事,也觉得没有这样的道理,瞧见萧旒胸有成竹的神色,杨宁心中突然灵光一闪,沉着地问道:“原来如此,万宝斋竟和圣门有这么深厚的关系,你的那位斋主不知是本门哪一宗派的高人?”

  萧旒闻言微微一愣,坦白说他对杨宁的认识不深,只知道这个少年桀骜冷漠,心狠手辣,武功高绝,气度不凡,却偏偏没有多少心机谋略,为人处事比起十几岁的少年还不如,倒像是一个混沌未开的稚儿,所以他并不看好杨宁,若非杨宁对他恩重如山,只怕他也不会将万宝斋双手奉上,想不到杨宁竟然从他的几句话中就猜测出真相,这倒令萧旒惊讶万分。

  看到萧旒的惊容,杨宁只是淡淡一笑,他自然明白萧旒的心思,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历过太多事情,结识过许多人,这些人不论是敌是友,却无不是智深勇沉之辈,耳濡目染之下,再有青萍时时提点,此刻的杨宁早已经不是初入红尘,心底单纯地如同白纸一般的吴下阿蒙了。其实他若是当真蠢笨,也不会被隐帝看中收录门下了,只不过他天性单纯直率,不愿意在不相干的事情上多费心思罢了,但是事关魔门,他却心思格外灵敏,更是凭着直觉天赋直指要害。如果万宝斋主和魔门无关,如何可以求情救下萧旒,如果万宝斋主和魔门无关,为何除了萧旒之外,就连后面那个中年人护院武功也有几分魔门的影子。最重要的是,即使自己救了萧旒性命,也断不可能让萧旒这样的人物出卖恩人,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当真有接掌万宝斋的资格,萧旒不过是顺水推舟,这才符合魔门弟子的行止。

  可是说起身份资格,自己虽然出身显赫,却和万宝斋扯不上关系,如果万宝斋当真和皇室或者幽冀有关,早就轮不到自己去继承了,难道豫王杨钧和燕王世子罗承玉都是吃素的么?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自己是武道宗的嫡传弟子,虽然魔门六宗几乎从未统一过,但是武道宗主魔帝的身份,是有资格插手其他宗派的事情的。听萧旒的口气,那位万宝斋主不过是起了金主和后盾的作用,现在万宝斋富甲天下,但是从万宝斋江宁总店的实力上来看,还缺少一些武力上的威胁,而自己最不缺乏的就是武力,想必这就是萧旒认为自己可以承继万宝斋主的理由吧,如果没有这个理由和自己未来魔帝的身份,别说自己救了萧旒,就是自己再有十倍的恩情,萧旒也未必敢打这样的保票。经过这一番推理,他才断定万宝斋和魔门有关,其中的推断过程虽然复杂,但是在杨宁心目中不过是灵光一现,其实杨宁根本不需要想得太多,只凭着直觉他就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为了慎重,才会反复思忖了片刻,又将问题提了出来。

  萧旒收敛起心中惊讶,起身肃然道:“帝尊说得不错,若非如此,纵然弟子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恩主的产业拱手相让,实不相瞒,斋主他老人家的确是本门中人,若论武功本领,未必就逊色于本门历代先贤,只是时势不予,再加上他老人家心怀慈悲之念,少了几分决断,所以没有站出来和翠湖相抗。其实万宝斋不过是斋主收留像我这样百无一是的圣门弟子的所在,斋主他老人家除了提供本钱和做我们的后盾之外,并不涉足实际的经营,只不过我们这些劫后余生的弟子对他老人家感激至深,这才共奉他老人家为斋主,万如意这个名字不过是取个吉利罢了,并非斋主真实名姓。万宝斋各地真正的负责人,大多与圣门有些渊源,其中以公输宗弟子最多,但是公输宗弟子多半喜欢埋头专研技艺,不擅理财,反倒是弟子因为擅长经营,这些年来兢兢业业替诸位兄弟排忧解难,才被公推为总管事。如今斋主已经退隐,不问世事,万宝斋正是群龙无首之时,斋主曾有吩咐,让我们自行推选新任斋主,帝尊扬名天下之时,我们各地的管事就已经交换过意见,有心想奉帝尊为斋主,只是碍于一些关节,才没有前去谒见。如今帝尊若得萧某支持,定然可以顺利接任斋主之职,萧某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才能报答帝尊救命之恩于万一。”

  杨宁听到此处目光微动,冷冷道:“既然万宝斋是圣门产业,你又身在江宁,莫非和光明宗、**宗就没有瓜葛么?圣门规矩,讲究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光明宗早已在江东扎下根基,那东阳侯师冥显然是光明宗后起之秀,不仅和我针锋相对,更有**宗相辅,想必已经羽翼丰满,假以时日,就是夺得圣门之主也未必不可能,万宝斋有如此财力,若是和光明宗结盟,不仅可以横行江东,就是一统江湖,也未必不可能,你能够凭着残废之身立足于此,莫非也是蠢人,竟然和我这个过气的武道宗弟子纠缠不清,就不怕得不偿失么?”

  萧旒只觉脊背上一片汗湿,有些急切地道:“帝尊恕罪,光明宗的确已经寻上公输宗的一些弟子,有心拉拢,只不过他们还没有发觉万宝斋就是我们的产业,当年圣门覆灭,我等各宗派都是实力尽毁,只有光明宗临阵退缩,才保全了一定实力,我等怨恨犹恐不及,岂能投奔他们。更何况两年前斋主离开之时曾经留下谕令,说是武道宗的传人即将出现,如果万某和众位兄弟能够心悦诚服,那人就是新任的万宝斋主,希望我们助新任魔帝一统四分五裂的圣门,恢复本门昔日的荣耀。可是帝尊行道江湖以来,行止莫测,桀骜不驯,显然并非一统圣门的好人选,其他同门也还罢了,公输宗弟子多半并无野心,惟有弟子心存疑虑,有心观望,这都是萧某一人之过,还请帝尊勿要怪罪其他同门。”

  杨宁听到此处不禁冷笑道:“万总管,不,或者该称呼你一声萧总管,你也未免太聪明了些,莫非是以为我当真什么都不懂么,如果是那位对你们恩深义重的斋主也就罢了,凭你一个武功半废的破门弟子,当真能压制其他身份相近的同门么?其实你也不用掩饰,不论是势力还是才智,我都不如师冥,甚至也比不上你,你们不肯投效我,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说得清楚一些,我不是你们理想中的首领,也从没想过一统圣门,只要是人不犯我,我也懒得去犯人,这小小的万宝斋我还看不上眼,也不稀罕你的报恩,你是生是死本来不干我事,可是若不得到我的允许,就是你想死在我面前,还得看我答不答应,若非如此,我凭什么冒险救你性命,至于助你恢复武功,不过是想你多些保命的本钱,我的脾气或者古怪些,既然出手救了你,就不能容你死在别人手上,否则岂不是坏了我的声名,除此之外,我们再无情谊可言。万宝斋上下若是愿意投效光明宗,我也不阻拦你们,只是别忘了将来离我远一些,那师冥得罪我极深,我不杀他只不过念在一点师门渊源,等到哪一日我再也容不下他们的时候,别说光明宗和**宗,就是再加上你们补天宗和公输宗,我也是一并杀了,到时候你们若是遭了池鱼之殃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就是。”说到此处,杨宁眉宇间已经流露出一片凛冽的杀机,一双凤眼冰火交融,眸子更是宛若天上最明亮的星辰,流光溢彩,傲视苍穹。虽然只是孤立在淡淡的星月光辉下,形单影只,却再也收敛不住那睥睨天下的龙章凤姿,王者气度更是昭然若揭。

  萧旒不由暗自苦笑,眼前这个少年的桀骜叛逆他早已心知肚明,想也知道不管是光明宗还是万宝斋,这少年根本都不会看在眼里,若非此刻还有些利益纠缠,只怕这少年早已扬长而去了。不过他却不能任由这种事情发生,若是换了昨日,他只怕会暗自叫好,可是险而又险地度过了生死重劫,再加上恢复武功的狂喜,种种心绪如浪潮狂涌,早已冲淡了原有的一缕私心杂念,沉吟片刻,萧旒肃容道:“帝尊这样说真令萧某无地自容,实不相瞒,萧某或者略有掩饰,但所说的都是实情。从前是萧某有了私心,但是今日萧某才明白,除了帝尊之外,再无人能够一统圣门,请帝尊听弟子详述其中经纬。

  想我圣门六宗之内,光明宗一向野心勃勃,往往依附权贵和佛道两家争夺道统谁属,其中凶险不逊于刀兵之争,**宗与光明宗互为盟友,虽然暗地里也有勾心斗角,但却是一致对外,这两宗若论实力实在是圣门的中坚力量,但是对权势兢兢以求,反而难得出现眼界开阔的人物,依附权势者往往被权势所伤,善泳者溺于水,若想光大圣门,他们两宗是办不到的。天音宗和公输宗,一个专精音律,一个擅长机关,虽然历代以来人才济济,但多半不是淡漠世情的出世之人,就是惊才绝艳的天纵之资,这些人往往各自为政,所以力量虽强,却难以成为中流砥柱。而弟子出身的补天宗因为传承所限,历代只有一名弟子行走江湖,虽然做出了无数大事,往往以一己之力行斩首破军之事,扭转了某些局势,但是人单势孤,终究是大势难绾。说到底,我们这五宗纵然一时兴盛,也终究是镜花水月,难以久长。

  只有武道宗与众不同,凡是上了武帝尊号的宗主,才智谋略或者高下不等,心性手段也是各有千秋,却无一例外,都是足以领袖群伦的枭雄人物,为人上者,原本就不需要样样皆能,只要胸襟广阔,器量恢宏,处事公平果决,就已经足够了,当然在我圣门而言,还需要有强劲的武功作为后盾。如今帝尊虽然年少,谋略上也有些欠缺,但是其他条件却都已经满足了,帝尊的武功如何自不必说,只凭光明宗、**宗对帝尊多有得罪,帝尊却优容之,弟子无礼冒犯,帝尊反而出手救治,这等胸襟器量,正是一统圣门的最佳人选,弟子所说皆是肺腑之言,绝无丝毫谄媚之意,尚请帝尊明鉴。”

  见萧旒神色肃然庄重,杨宁不禁眉峰微皱,他当真是胸襟宽广么,自己怎么不觉得,对师冥、秋素华等人手下留情不过是因为彼此都是魔门苗裔,救治萧旒也是差不多的理由,当然还有些其他因素在内,说起来自己对幽冀那些人也不免有些心软,可是除此之外,自己似乎并不是那么大度,说起来倒还有些睚眦必报呢?想到此处,他不由漏出一抹疑惑的神色看向萧旒。

  萧旒这下却茫然不解了,他自然想不到杨宁对自己的秉性并没有明确的认识,只当是披肝沥胆也不能让杨宁信服,心中渐渐生出悲愤,只觉五内俱焚,一狠心,厉声道:“帝尊不肯相信弟子一片诚心,这都是弟子自作孽,也怨不得帝尊,既然如此,弟子情愿以死相谢,天日昭昭,可鉴我心。”话音未落,已经五指如钩,向自己的咽喉抓去,他内力已经尽皆恢复,指掌便如鹰爪一般,隐隐透出钢铁之色,这一爪下去定然是骨肉成泥,这等狠辣无比的自残手段,即使是杨宁也不由心中一震,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伸手挡去,两道真气撞击在一起,劲风四射,声若雷鸣,总算在千钧一发间挡开了萧旒这一击,杨宁犹不放心,顺势一拂,已经点了萧旒手臂上几处穴道。

  萧旒虽然半身酥软,却是毫无畏惧,仰起头瞪视着杨宁,他相貌本来平庸清瘦,可是此刻头上青筋迸现,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面燃烧着熊熊火焰,尽是不屈之色,而他咽喉处更是已经血迹斑斑,尚有爪痕宛然,可见方才的举动并未装模作样。杨宁想到补天宗历代弟子多半是善于隐忍之辈,否则怎能做刺客杀手,不由暗自惊愕萧旒竟是如此烈性,他却没有想到萧旒十余年来身受之苦何等残酷,表面上还要扮成卑躬屈膝的奸商,早已经是精疲力尽,今日得以重生,心中狂喜之下,不免情绪激荡,才会因为杨宁的不信任而冲动自残。只是这层心境就连他自己也未必能够明白,更别说杨宁这局外人了。可是杨宁毕竟非同常人,虽然不解萧旒心情,但是却能够感受到这个男子心中的悲愤和赤诚,心中千回百转之下,终于一声轻叹,淡淡道:“我若说十分信你,就是骗你,若说一分也不信你,却是骗我自己,罢了,你我各退一步,你也别提什么效忠之类的话语,我也答应你,如果你们遇到什么强敌,我自会念在同门之情,出手相救,将来相处久了,有些事情到时候再挑明也好些。至于现在么,就是你那位斋主亲自来见我,我也未必肯答应这个条件,这万宝斋虽然富可敌国,我却也不曾看在眼里。”

  萧旒听到此处,也觉有些道理,如果换了自己,有人凭白送上这样一份大礼,只怕也是疑心重重吧,像他们这般出身魔门的人,岂会相信有这等好事,不过天长日久,彼此自可肝胆相照,到时候这位少年魔帝继承斋主之位就是水到渠成,自己也算是完成了斋主的托付。想到此处,他俯身再拜道:“弟子遵命,不过弟子自会将消息传给诸位同门,稍后弟子将信物呈上,将来帝尊所到之处,但有所命,各处分号定会任凭驱使。”

  杨宁略一沉吟,却也觉得不错,有了万宝斋之助,至少行走江湖其间可以得到必要的情报财物支援,对自己却无约束妨碍,最多是偶然出手替这些人解决一些麻烦,纵然没有这层关系,如果自己得知魔门弟子有难,难道还忍心坐视么?想到此处,杨宁不由微微颔首,伸手将萧旒扶了起来。

  萧旒掩住心中狂喜,又道:“还请帝尊示下,万宝斋和锦帆会将来要如何相处,帝尊若有心,弟子愿意相助帝尊将锦帆会纳入麾下,不知帝尊意下如何?”

  杨宁听到此处不由晒然道:“锦帆会的伊会主和本座两位义姐旧日曾有主仆之分,这次也多亏他相助,我才能安然脱身,我们圣门弟子可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再说这支力量既然青萍可以动用,那就和本座可以动用一样,你就不要多此一举了。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留心,你我之间的关系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万宝斋还是保持昔日的神秘作风比较好,不过若是维持一定程度的合作却也无妨,这些事情你自己端详吧,我是不管的。还有一件事情,以后在外人面前你还是称呼我公子即可,我还没有正式承继宗主之位,这帝尊之称明不正言不顺,别人也还罢了,你也是本门弟子,不要坏了规矩。”

  说到这里,杨宁下意识地流漏出原本已经收敛起来的威势,萧旒瞥见杨宁看似清秀文弱,却是寒酷庄严,不怒而威的神情,即使以他多年的历练,也觉得心中微颤,连忙垂手道:“弟子遵命,将来双方合作的时候,绝对不会泄露公子和万宝斋的关系,不知还有什么事情是弟子可以帮得上忙的?”

  杨宁心中一动,想起昨日青萍和雷剑云商量的事情,若有了萧旒帮忙,还怕不能让那些人陷入彀中么。想到此处,他略一犹豫,问道:“你有没有法子,让燕王世子的人重金购得那幅《兰亭集序》,还有我们寄卖的那幅《簪花美人图》,最好让师冥他们重金买下。”

  萧旒立时想起原本在外面偷听到的话,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沉思了良久,才胸有成竹地道:“此次集珍大会有‘琴棋书画’四绝,现在晶玉棋子已经归属唐氏,焦尾琴不是黄金可以购得,唯有《兰亭集序》和公子的那幅《簪花美人图》还未售出。依在下所见,有胆量竞购《簪花美人图》或者《兰亭集序》的人也不过是那几家,弟子可以先将《簪花美人图》的消息暗中透漏出去,然后再拍卖《兰亭集序》。唐家子弟多是风流倜傥,想来在他们眼中,那幅绝世名画定然胜过书圣的佳作,就是为了避免今天这种群起而攻之的情形,拍卖《兰亭集序》的时候,想必也会相让一步。汉王那边多半不会当真竞购,滇王一向不喜欢附庸风雅,想必也不会抢购字帖,倒是豫王那边很是难说,今日那尊墨玉佛像虽然贵重,却不好当做聘礼,恐怕这《兰亭集序》多半会争上一争的,不过若是在下保证可以设法将焦尾琴送到豫王手上,想必是可以说服豫王放弃《兰亭集序》的。”

  杨宁听到这里微微皱眉,这样一来虽然满足了青萍的心愿,可是怎么感觉倒像是各取所需呢?

  似乎是感觉到了杨宁的心思,萧旒不由露出狐狸一般的奸商笑容,低声道:“公子放心,这价钱上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这种私底下推波助澜,哄抬物价的手段,弟子可是最为擅长,公子若是最后不满意,大不了抢过来,然后让他们去赎回来,不就成了。”

  杨宁听到这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和青萍商量过要当强盗也就罢了,萧旒却是鼓励自己去当绑匪,若论心黑手毒,自己两人却是拍马也比不上这位纵横天下的大管事。

  罢了罢了,其他人害不到也就算了,反正也算收回少许利息了,至于自己和青萍最想教训的唐家,大概也只有那幅《簪花美人图》才能诱惑他们继续重金抢购吧。倒是可惜了那具焦尾琴,如果当真落入杨钧之手,自己也不好去抢过来,难不成拿抢来的古琴送给绿绮姐姐么?只怕绿绮姐姐是不会接受的。

  越想越是头疼,终于杨宁决定不再多费脑筋,摇头轻叹,正要高声唤青萍进来,却听见门外响起喝骂声道:“老子不信邪,就是要进去看看,谁知道你们那位大总管安的什么心肠,说不定已经把公子爷给害了。”然后门外传来那个中年护卫和青萍的喝阻声。还未到杨宁反应过来,耳边已经传来一声轰然巨响,就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沧海厅的大门向内倒下,漫天都是木屑飞扬,遮住了两人视线。直到烟尘散尽,杨宁才看见褚老大讪笑着从废墟里爬了起来,而在褚老大身后,那面色阴沉的中年人正满面怒气地叉手而立,青萍却是似笑非笑地立在旁边。

  杨宁怔怔望着褚老大,不知道该是责骂还是感动,无论如何,若非担心自己,这粗莽的汉子也不会这么胡闹吧,心中千回百转,深深地看了褚老大一眼,杨宁才缓缓向厅外走去。

  走到青萍面前,低头看向那双清澈明媚如春水横波的明眸,杨宁伸手握住冰凉如寒玉的一双纤手,只觉得血脉交融,两颗心之间再无一丝空隙,不由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双手相握的瞬间,已经感觉到了杨宁心中的无边喜悦,丝毫没有追问的打算,仰头看向那双幽深冰寒的眸子,青萍柔声道:“子静,你带回来的蜜饯里面有很多梅子呢,不如我们寻些好酒,然后效仿古人,来个青梅煮酒好不好。”

  杨宁欣喜地点点头,和青萍并肩携手向外走去,厅外虽有万宝斋不少护院,但是瞧见这对情深款款的少年少女,都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中紧握的兵器,丝毫提不起出手相阻的念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双人影缓缓没入夜幕之中。

  褚老大原本还在懊恼,看到杨宁和青萍不顾而去,一下子蹦得老高,大声喊道:“公子爷,青萍小姐,你们别这么就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得给老子一个明白啊。”

  远处一片沉寂,却在褚老大将要绝望之时,飘来一缕淡漠的语声道:“蠢材,这还不明白么?你去转告其他人一声,就说已经没事了,你明天上午到客院来见我,看你这点微末武技,若是给人知道,还以为我身边的人都像你这么没用呢。”

  褚老大瞪大了眼睛,却满眼都是迷惑,似乎不明白杨宁在说些什么,这时却有人伸手轻拍他的肩膀,反射性地还手,却被人捉住臂膀,回头看去,却瞧见方才和杨宁密谈的万宝斋总管事神色古怪的面容。

  萧旒有些嫉妒地道:“恭喜褚兄,武道宗虽然收徒极严,但是历代宗主身边都有一些侍从,虽然不是嫡传弟子,却可以得到魔帝指点武功,说起来比寻常的记名弟子身份还要高些,这等好事万某想都不敢想,却不料以褚兄这等资质,竟然也会被子静公子收录门下,当真令万某羡煞,将来万某若有所求,还要请褚兄在帝尊面前转圜一二呢。”

  褚老大目光迷茫,如坠云雾之中,却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竟是难以形容其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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