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北城,归厚坊与阴平坊之间的大街上,一些奔走往来的身影在忙碌着。

  虽然他们的行头和装备看起来有些杂乱不一,但是大多数人的表情都多少充斥着某种坚毅和决然;这里毕

  竟是是他们的家园和乡梓所在,就算是在大事不妙的失利治下,也断然没有轻易拱手让给那位外敌蹂躏的

  道理;

  况且,根据前方退回来的许多人信誓旦旦的所言称,淮军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而遍地焦土;没有价值的老弱

  妇孺会被当场屠戮殆尽,而唯有青壮男女都被掳送后方为奴;为了避免自己的家人遭遇这种命运和结果,

  他们也只能以这简陋的装备和条件下勉励一拼了。

  然而,也有少部分人露出某种勉为其难的神情来,看起来就连拿着武器的手都有些颤抖和不稳的迹象,而

  只是机械的随着大流而动。

  “准备好接敌。。”

  “断后的人马即刻就将退过来了。。”

  一名络腮胡子的平卢军官,一边站在街头的大车上分发着各色武器,一边对着隐隐潜藏在被拆毁和坍塌、

  倾倒在街道上的建筑废墟中,各色弓手和土兵,还有临时征募的民壮们招呼和鼓劲道。

  “各位儿郎都打起精神来,定叫来敌好好的消受一番。。”

  “好让这些淮上贼子,好生领教我燕地健儿的血性与果勇。。”

  原本规划整齐而宽敞通达的街道,都已经被用各种杂物和废墟,给一段段的阻塞起来,而只剩下旁边曲折

  繁复又细如蛛网的各条巷道小路了,作为他们出入和藏身的所在。

  而在一些较为宽敞的街道地面上,则横七竖八的丢满了各种看起来颇为光鲜的财货之类。

  他们等待当中的,就只有无尽的清冷和孤寂,以及远处送过来的血腥和烟火的气息。据说那是负责断后的

  各支人马,在放火焚烧一些邻近城墙的城坊,来阻却敌人的举动。

  只是目前看起来似乎是效果寥寥,因为组织和编排比较涣散而各行其是的缘故,很多地方火头才刚刚点燃

  起来,就已经遭到了奔驰疾进而来的淮军袭击,而当场溃走或是四散奔逃,而火头也被重新扑灭下去;

  所以,只要站在城墙上远远的望过去,就会发现其实冒烟的地方虽然不少,但是真正燃烧起来的地方,只

  有零星和孤立的寥寥数处而已。

  而在已经沦陷的城区,却并没有遭到预想当中的抢掠和烧杀,甚至连女人的惊呼和尖叫声,或是遭遇不测

  的临时哭喊声和哀求都没有;

  自从淮军从开平们杀进了幽州城之后,除了时不时因为遇敌而响起,或长或短的喊杀声和火铳排击声之外

  ,就在没有其他多余的动静和声嚣了。

  这不由让他们这些潜伏起来,欲做阻敌之举的本地兵士,很有些意外和不适应;难道那些近年来那些时不

  时闯入平卢道境内,焚城掠地烧杀掳获人口的淮军,一下子都转了性情了么。

  或者说,这些淮军并没有如期收到那些财货的所诱,进而开始四散焚城大掠,而是继续有条不紊的分成一

  队队一组组的战团,在各式火器的掩护下交替向前,按部就帮肃清起一条条接到和一处处建筑,而缓慢而

  坚决的向着各处推进开来。

  时不时有藏在屋子和院落里,涂满烟灰和锅底的人家被发现,然后在小声压抑的哭哭啼啼当中被驱赶上大

  街,又汇集城一队队逆向行进的人流,最终通过已经占据的开平门,而被押送往城外去了。

  当然了,在某种传闻和恐慌之下,也有城中居民试图想要反抗和逃跑,或是舍不得放下藏起来的那些家当

  ,乃至努力为自己做些什么来摆脱这个命运,但是无一例外都是遭到惨痛镇压的结果。

  就连一点儿水花都没有掀起来过,就彻底消失和淹没在了淮军滚滚推进的大势当中。

  而在靠近被占城门的地方,随着被拆除和清理出来的坊区,一个以开平门为核心的新营区,及其相应诸多

  综合功能的场所,正在不断的扩张和成型当中。

  。。。。。。。。

  刚刚成为一名团结新兵的石秀,无疑是这些饱受煎熬和等待的众人当中一员,他正握着一张猎弓躲在一堵

  坍塌了大半的断墙背后,手心满是汗水的翘首以盼这空荡荡的街道。

  作为北地九边重镇之一的幽州城,这里在最鼎盛和繁华的年代,曾经容纳了数十万计的人口;同样吸收了

  来自周边形形色色的契丹、奚族、秣赫、室韦、新罗等等各族归化人,而成为当地的常住居民;

  其中甚至不乏来自塞外草原上争斗的失败者,或是被安东诸侯所流放和驱逐的失势派系。别号“拚命三郎

  ”石秀来自饶乐都督府的祖先,就是其中之一的代表;只是经过了七八世之后到他这一代,祖先的余泽已

  经不剩下什么,反而让他这个家庭在街坊里背了一屁股的债。

  所以身为破落到叫存身之所都被人收了去的土户,他只能流落到街头上,仗着还有几分勇力给人表演打拳

  和角抵,依靠关扑、赌斗为生。因为在馆舍里表演起来十分的卖力和拼命,也由此得了这么一个诨号。

  结果自从北朝覆亡之后,这幽州城里的年景也是越来越不好,虽然好几次纷争和动兵都没有过多波及到,

  他们这些市井当中无隔夜粮的陡升小民,但是愿意花些小钱观看他们这些力士、健汉斗拳和角抵表演的客

  人,也是逐渐绝迹了。

  所以他只能跑去混粥场,然后稀里糊涂的因为这身还看得过去的百八十斤肉,就成了城中新募团结兵的一

  份子了,事实上也就吃了五六天的营头饭,连基本队列阵形都没有像样排过,就被仓促拉上了这处的城中

  战场了。

  而他因为看起来臂长有力,而给发了一副半新不旧的猎弓权作射手之用,甚至连试射效验技能的过程都省

  略了,就安排在了这处埋伏的阵地中。

  随着日头的逐渐转移,早上吃了一碗满嘴沙粒苞米粥的肚子,已经再次变得有些空荡荡而偷偷叫唤起来起

  来了,他不得不忍着越来越明显的饥饿感,而不停的吞着唾沫来稍缓一二,然后努力回忆着刚入军营时,每人吃饼大口喝菜粥的情景。

  突然高处负责观望的鸣笛声响起,就见街头上突然传来大片奔跑的脚步声,不由的让石秀精神一振而不由自主的从侧边探头出去,就见一群人马不停蹄的飞奔过来,一边还在手舞足蹈大呼小叫着什么。

  他不由一时紧张手中一滑,拉满大半的猎弓就蹿飞出去了,然后在划过一道无法预测的弧线之后,又好死不死的落在跑过来的人马当头,霎那间就正中一个而惨叫一声栽倒下去,又被淹没在了收势不住踩踏而至的无数腿脚当中。

  而这一声惨叫,就像是突然拉开了某个序幕,又像是无意触发了这些预伏在街坊里,良莠不齐的兵士们紧绷的弦头,霎那间又有许多箭只紧随着石秀所涉出的额轨迹,而从各处飞射向这些奔跑而至的人马,而霎那间迎面激起了惨叫声连连。

  “住手啊。。”

  “是自己人啊。。。”

  “有埋伏。。。”

  “救命。。”

  “快让我过去。。”

  “敌势追来了。。”

  被这一阵箭雨射蒙头的对方,几乎一边四散来躲闪和逃避着,一边叫喊连天着努力分辨着自己的身份。

  然后这一耽搁之下,就在没有其他的然后了;

  因为淮军整齐划一的浅灰色阵列,像是融滚的铁流一般的从街道上缓缓的推挤过来,而将这些逃避不及的残余人马,纷纷从身后排击不断着纷纷打倒在地。

  然后,还没有等这些已经暴露了大部分所在的“伏兵们”,在身边将官们的喝骂和踢打下,再次搭弓上弦射出第二轮箭雨来。

  从对方停下来的阵列背后,一些带着烟迹远远抛投过来的球体,就已经争相滚落弹跳在这些预设伏兵的阵地之中,然后变成此起彼伏的轰鸣和震爆声。

  霎那间石秀被一股气浪重重推了一把,仰面磕在了凹凸不平的墙沿上;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他却想的是自己的潘姓小嫂子,没法再挣些吃食回去供养她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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