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赶上了,我看着相互搀扶的人群中,辛稼轩那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吁了口气,一个人用惯用熟的副手,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只是现场有点儿惨,带出其两千多号人,就只剩重伤疲弊的这三百多人了,两只辅军大队和二营第四团,都只剩下个空架子,至于配属的那些散兵,更是第一时间就溃亡无存了。

  然后我有看到了人群中正在包扎伤口的张宪,他肋下和肩膀都被砍伤,断开的甲子下面是一片血肉模糊,正在用萃过的烈酒,清洗伤口,然后用镊子夹出嵌入里面的铁片碎屑什么的,以减少感染源。

  我不由心中一动,走了过去,连带着周边的伤员急忙起来行礼,却被我一一亲手按了下去

  “既然战伤在身,也不要官这些虚礼了……”

  我正色道,然后转头对着正在铅子夹住皮肉,准备缝合伤口医护兵吩咐道

  “不要停,继续……”

  “你们做得不错……”

  我对着张宪道,他也是仅存的一位辅兵大队都头了,在他的鼓舞和努力下,那些残余的部队,为铳手维持了最后一道防线,而坚守到现在。

  “遇敌不乱,愈挫愈勇,理应有所奖赏……”

  “将主过奖了……”

  他声音沙哑的回答道,然后夹杂缝合的弯针扎入皮肉,而出的丝丝抽气声。

  “不要推脱也不要客,这是你们的应得的……”

  我不容置疑道

  “我岂是那种赏罚不明之辈……”

  然后顺手接过医护兵的针盘,

  “剩下的我来,你去帮助别人……”

  “这……”

  他惊讶了一下微微张大了嘴巴,周围更是掉了一地眼镜。

  “这套大创缝合针法,还是我交给他们的……有什么关系”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待到战后清点完毕,相应赏格就会颁下……”

  我继续给他缝合道

  “不过,你现在有两条路可选……”

  他不禁抬起头来,却暂时忘却了缝合的伤痛。

  “第一条是我给你重新补足第三大队之后,转升第四营的第二营副。暂管两个大队。”

  我手中停顿了下,让他消化这个消息。

  “或是,出任第二营第五团团副兼第一队官,然后继续带领第三大队……”

  “这……”

  他有些黝黑消瘦的脸庞上,顿时露出某种犹豫和思想斗争的神情。

  “可容我思虑一二……”

  “残敌未灭,军情如火,”

  我三下五除二收紧线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

  “你觉得有有多余的时间给你么……”

  “明白了……”

  他咬咬牙回答道,然后又转头看了看周边属于他一队的那些伤员,在他们有些期盼和等待的目光中,他重新开声道。

  “第五团副张宪,愿为将主效命……”

  接着他又有些犹豫道

  “只是可否提携这些儿郎一二,冰晶石”

  “我说过了,五团第一队的人手,你可以自行挑选……”

  我搽掉手上的血迹,微微一笑道。他既然选了第二个结果,就是多少还是有向我靠拢,以及期待更多前程的心意。

  “第三大队也以此为底子重建把……”

  “多谢将主信重……”

  这一次,这位刚过中年的老军人,声音中也多了几分激动和感激。

  我从容不迫的转身离去后,却暗自吁了口气,心中一个声音小小的欢呼雀跃起来,这就是因势利导,乘机折服的典型范例把,虽然用了点小小的机巧手段。

  相信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主将亲手给他缝创的事情,这种期许和羡慕,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相必他多少也有些明白的。

  想他这样性情的人物,很有些轻诺重义的古风,因此就算先前有所存疑和犹豫,可一旦答应的事情,就会努力去完成做好。

  战斗还在继续,只是结果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大多数敌人已经失去了斗志,剩下的只有战果斩获的多寡,我这次赴援除了亲直和标兵团,第一营大部和剩余的辅军外,可连装载板车上的小炮和弹射器,都给拉了出来。

  不过,敌军的主将倒是个十分果断利落的人,眼见大批步队在持续打击下,已经无法聚拢也无可收拾,便主动丢下大部队,利用战场纠缠和基于救援的间隙,带着少数骑兵队跑了,

  剩下的一小部被围困在了一个仅有稀疏灌木的小山丘上,做那苟延残喘的困兽之斗,我们也不着急强攻了,只是用火器,从远程一点点的削弱和杀伤,尽量以最小代价拿下来

  而童昊他们拷问现场俘虏,的初步结果也出来了,这些居然是来自北朝的边军部队,因此军中有很多外貌特征明显与中原的唐人有所差别的藩兵,主要都是来自塞外或是延边杂居各族。

  因此,相比中原的藩镇军队,装备或许有所不如,但是战斗经验和技艺,确实相当丰富的,差点就造成了辛稼轩这一路人马的覆灭。

  居然遇到了外族仆从军了,我很有些感叹到,不过严格上已经称不上有所威胁的外族,只是一群被赶到边缘之地,苟延残喘的可怜人而已。

  依靠艰苦恶劣的环境,所磨砺出来的体魄和意志,在唐人也不愿意征服或是绝少踏足的贫瘠苦厄之地,以羁縻附庸的身份,以血赋的形式,为那些征战的军阀诸侯,提供某种炮灰的来源……

  董庭虎策马飞奔在山间盘道之上,身后跟随的亲骑已经不足百人了。

  这些从沿边各军、城、镇、戍的下辖,精挑细选出来的藩汉健儿,曾被他寄予厚望的安身立命本钱,就这么一战就丢个精光了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啊,怎得会如此难缠,

  作为先锋军,他这一路挥师南下,在西边的陈州以迅雷之势,至少击溃和歼灭了一只南朝军和两只倒向南朝的地方部队,他们甚至连报信的人都没能跑出去,不免有些小看起来,但没想到却栽在了毫州这野外的无名之地。

  他一定要回去,将这种意外和变化,告诉那位燕使君,南朝的兵马,已经不同往前了。

  现有骑兵在前面列队,他们一半人坐在马背上,一半人下马站在地上,排成简单的两列而已,似乎仅仅一个呼吸,一个照面,就可以将这层薄薄的阻碍冲破过去。

  但是董庭虎多年养成的经验和本能反应告诉他,这世上断然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散开……”

  他在马背上大声的吼道,随即他声音就被呼啸的风给刮走了。

  “分作数股突击……”

  可惜他喊的已经晚了,或者说,等身边那些跟随部下,听懂并开始传达他的命令的时候,对方也动了。

  只见稀稀拉拉的灰烟,在对方的队列里升腾而起,这些骑兵菜惶然大悟过来,心惊肉跳的提马想要左右转向回避,然后奔走在最前列的那些亲骑,突然随着坐骑的哀鸣,而向前失足坠地或是侧翻着掀滚在地。

  董庭虎的大腿也中了一下,就像是被鹰隼的尖嘴,狠狠啄了一口,血水直接飚了出来,染红了一片鞍件上,但至少没有能影响他骑马。

  他最近的亲兵赶忙靠过来,试图用身体掩护住他,却又再次被流弹打倒,像是断翅的鹞子一般从鞍具上跌落下来

  然后那些骑在马背上的人,也动了起来,挺着刀矛迎面反冲过来,仅仅一个照面和错身,就将这些胆气已丧,又失去冲击阵势,连弓枪都丢了大半的亲骑们,纷纷扫落下马来。

  董庭虎咬着牙忍住腿上的剧痛和麻,横刀挡架开了一只矛刺,硬是从对方身边冲撞过去,

  却现自己的亲骑已经被驱散大半,身边只剩下一小戳亲骑了,而那些交错的敌骑,也开始掉头重新追上来,他咬了咬牙,看了自己亲骑队官一眼。

  对方已经明白了了他的意思,露出某种果决的表情,怒喝着踢刺这坐骑越过董庭虎,冲到前面去,在他的带领下,那一小群骑兵,径直加撞进了那些下马的人所布列的最后一道防线中。

  冲过这里,就有活路了,他是如此告诉自己的。

  那些下马的列阵,似乎不堪一击的被撞散开来,但是那些人留在原地的马,却进一步妨碍了亲骑队官的突破脱离。

  于是他们很快就被那些重新靠过来的步军,近身给纠缠住,在高向上举起的刺刀从列中,拼命挥砍挡格着,然后被一只喇叭铳迎面打在身上,像是个血葫芦一般的栽落下来,其他人也好不过哪里去,不是身上被尖刺捅了好几下颓然栽倒,就是失手被拉下马来用刺刀割喉。

  但是他们的牺牲,却给了董庭虎一线生机,没有人来顾及他这几匹漏网之鱼,因此董庭虎轻而易举的从混战的边缘上,一跃擦身而过,扬尘远去。

  这时候他却听到其他的马蹄踢踏声,不远处道路上有数骑,重新追逐上来,

  在毫不停顿的马背上,飞快的搭弓放箭,返身射去,不求命中,只求稍稍吓阻一二,却现那些有些飘忽的箭只,直接被迎面拨打开来,董庭虎不由心中一沉,这是遇上了真正的马战老手了。

  他的坐骑惨叫嘶鸣了一声,突然度慢了下来,然后他转头看去,现了马臀上一个正在飙出一股股血液的伤口,不由叹息一声,自己就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丧失了直面敌人的勇气,而安然居于后方看着部下厮杀,这一刻许多斑驳褪色的回忆也一下子被翻找了回来。

  那些最后的跟随者,也相继减转个小圈过来,聚拢到了他的身边,表情坚毅的将马对着那些追击者的方向,抽举起刀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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