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府龙雀园中,依旧是一副林木深深,幽静邃远的景象。

  单人合抱以上张如华盖的大片树荫,再加上散布其间的亭台水径,不但挡住了炎炎烈日,也将穿林而过的燥热夏风,变得凉爽熟识起来

  “实在太安逸了。。“

  新婚不久的6务观,也在做着某种暗自的感叹。虽然身在后方,但是他自有相应获取消息和联系外界的渠道。

  相比在二次北伐之中打得热火朝天的中原大地,这里的生活日常实在安逸平静的,让人有些感觉不够真实了。

  无怪他那个妹夫辛稼轩,已经各种不耐而屡屡萌生去意了。

  而作为同样习惯了军旅生涯的6务观来说,结婚之后也好几次在夜半风雨中自然而然的惊醒;就着滂沱大雨和风声交加的猎猎,再加上隐隐的夏日雷声,似睡未醒的那片刻间,那仿若是又回到了厮杀连天,铳炮隆隆的北地战场之中了

  正所谓是“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复杂心境。

  只是,与寒庶出身的辛稼轩,所能接触道的角度和层面不同;身为6氏嫡裔的长孙,他已经隐约可以感受到,在这广府的权利中枢,自有一层张大的无形罗网,在顽强而坚决的阻挠着他们回归北地任上的想法。

  这张莫名钩织的罗网是如此之隐蔽和遮密,就连他的父亲6侍郎或是其他几位叔伯辈,也无法窥得多少要领,或是浑然不觉;

  至于坐镇家中的那位祖父鹿公,虽然还是可以作为咨询和讨主意的对象,单页业已经是愈老态的风烛残年,变得越来越嗜睡而神志清醒的时间则越来越短,看起来剩下的时光也不见得多少了。

  至于那些族人和近亲,更是关心的是鹿公身后的爵位和领地、门荫的继承,以及人脉和恩惠等潜在政治遗产的再分配,

  只要他稍稍表示出归去之意,这张大网就会张罗上来,用各种于公于私的情由缠绊住他。比如他新婚的弃子还没有怀孕,6氏嫡系尚且无后,鹿公最后的时光需人陪伴;诸如此类的名正言顺的羁绊和情由,让他无可奈何却又无能为力。

  除非他能够不顾一切的撕破脸或是放弃眼前拥有的事物,或是彻底放下尊严、身段和秉持的底限,逐步满足对方的大多数要求,否则这张刻意用权势罗织出来的大网,就会依旧笼罩在他们的头顶上

  无论是他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勇气和果决,或是在后方运筹帷幄而从容自如的城府与魄力,平日里他所擅长和精通的处事手段,令人称道的周密与细心;在广府的这张罗网之中却几乎派不上任何的用场,或是提供相应的帮助。

  但是,哪怕身为广府最上层勋贵之家出身的一员,他同样也是有着自己一番荣辱得失和坚持的事物,或者说潜在理想化和崇高的情节,

  因此,断然不会轻易屈服而苟全与现实,而将这些人所寄望的龌蹉勾当和肮脏企图,给带回到自己一手残余塑造起来的淮东境内去的。

  于是,事情似乎就陷入了某种死结当中了。

  。。。。。。。。。。。

  洛都附近,

  因为断断续续的雨水,遍地泥泞的战场之中。

  噗嗤一声,一屁股滑坐在泥坑的少年兵孟林,再次被拉起来的时候,已经另一名带队的什长了;

  原本那位在战阵上援手过他数次的老兵,因为追击敌势过程中摔断了腿,只能颇为遗憾和无奈的,暂时退出了参战的序列当中。

  经过这段时间紧张而纷禄的战地磨练,和许多军中见习的少年兵一样,多少逐渐成熟长成起来,而在应敌和临战方面,也变得沉稳老练了许多。

  而像是少年这般孟林,已经战斗中和巡逻中,表现出某种出色的眼力和不错的臂力,而被前后两任什长和本队队将所看好;

  因此,一旦他完成了这个为期半年(战地)到一年(日常)的见习期之后,也得以面临两个机会和选择;接受更进一步的火器训练,而成为一名合格的掷弹兵,或是作为猎兵队的候补成员。

  但不管将来怎么说,他都得先做好眼前的勤务和职责才是。

  攻入都亟道后,沿途损伤颇大的河南别遣军,也被分配到了洛都城郊的东面,就地休整和补充的同时,也承当起来牵制东郊当面的营垒,以及分担警戒北面的任务。

  因此,连带着他们这些在前军中服役的淮东将士们,也获得了相对轻松的工作:沿着河流对聚集在东郊的敌垒和营地,以多股小队的形式,轮番进行牵制性的骚扰。

  这时候射程较远且相对弓弩准头更好一些,火力更加持久耐战的火铳,就在对射当中很容易占据了上风,而把那些营垒后的敌人各种袭打的不敢露头了。

  当然,也有不甘示弱的敌人突然冲出来,试图在马步包抄齐袭配合之下,驱逐和击溃这些盘桓在外围不去,尤为讨厌和困扰的跗骨之蛆,

  这时候,处于前沿小队的稍后位置上,等候轮替的若干支援部队,就会用绵密而有序的排射,以及埋伏好的散射小炮,将他们迎人仰马翻头打回去,或是绝大多数给留下来。

  如果敌营出击的规模较大,却又被前军的布置被纠缠住;而在这时候,河南别遣军中的待机的友军,就会迅出动而反包抄其侧翼,乃至截断敌势的后路,将这些来不及撤离之敌,大部击溃或是当场奸灭掉;

  若是战线中的敌势,再度派出人马接应的话,那就会变成某种围点打援式的局部会战,甚至是针对暂时空虚化的敌方营垒的袭夺和攻坚作战。

  由此,河南别遣军也乘势夺取和蚕食好几片,北朝苦心建造起来的防线和营垒,将战线向前又推进了数百步到一里多。

  因此,吃够了教训和苦头之后的敌军阵营,就一心一意的躲在营盘壕沟后面,做起了雷打不动的缩头乌龟;行走在和巡曳在这敌我交接前沿地带的风险和冲突概率,也变得小了许多,

  只是这一轮巡曳下来,他们大半身的灰色甲衣和装具,也被沾染成了泥浆一般的土黄色。只有装着子药的皮包和抗在肩上的火铳,还被刻意保持的相当洁净,处在随时可以击的状态。

  一边慢慢警哨左右,一边检查着沿途的痕迹,这一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条河岸边上。

  他们抬头看着对岸招展的风雷旗,和同样巡曳在河岸上满身泥色的隐约身影,不由露出某种安心和亲切的表情来。

  因为雨水而变得浑浊的河水里,数条用船只和木排组成的浮桥,稳稳当当的连接着两岸,奔跑穿梭的传讯兵和拉车挽马的民夫,是往来期间最常见的一道光景。

  事实上,当风卷旗所率的押送部队抵达都亟道之后,就与王贵的前军部以及正当军中协助的张宪,取得了初步的联系;

  就此向前沿都统制王端臣取得许可,两厢互为犄角而在东南面隔着一条伊水的支流,驻扎了下来。

  因此,在两下合兵起来已经规模上万的情况下,活动范围和作战能力与规模,也无疑迅大为拓展和提升了许多。

  隔河短暂的交换了旗语和口令之后,孟林一行十数人就继续向着上游靠近洛都的方位巡逻下去,半响之后,他就来到了友军和本部的邻接地带,背靠河口而被各种陷坑和拒马、壕沟交错期间的复杂地形。

  突然,他似乎眼尖的看见远出的河滩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几乎是不暇思索的转举着火铳,对着河滩的方向就是乒的一声击。

  清脆的击声,霎那间打破了河岸附近的静谧,也让这支小小的队伍骤然停了下来,国字脸粗眉毛的什长闷声道,

  “孟娃子,打到什么了么。。”

  刹那间那片河滩仿佛是蠕动着活了过来一般,居然是密密麻麻跳起来向上攀爬的人体;只是他们的甲衣和袍服,都被涂抹成了泥浆的颜色,而趴伏在地上缓慢行进时,几乎是分辨不出来。

  “娘滴。。真要老命了”

  打头阵的什长不由脸色一变,忍不住骂了声粗口,猛地将手中的小旗往身边一插,

  “就地侧列,横向迎敌。。”

  “放出敌袭的烟火,寻找要掩护待援。。”

  然后其他军士轻车熟路的,把仅有两匹驮马上的负载给卸了下来,又将有些不知所措的孟林推上去。

  “娃儿,你身骨子轻。。”

  “我们跑是来不及了。。”

  “快点找人来给俺收尸啊。。”

  “老子可不想做异乡鬼啊。。”

  他们七嘴八舌故作轻松的,就将满眼酸胀跨坐在马背上的孟林,用力的推赶出去。

  然后转头想着另向一边小步行走,一边有板有眼的对着那些,已经攀上河岸又冲过来的敌人放射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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