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人马由金陵帝都出发,顺流而下。

  抵达扬州后,稍作停留,随后将沿运河北上,直抵燕都。

  大船在码头停泊,为不惊动地方,随行的官兵,在周围警戒起来。

  入夜,江面上,波光粼粼,灯火闪烁。

  远近闻名的花船,飘荡在水面上。

  船上,欢歌笑语,曼妙女子轻弹之声,婉转悠扬。

  江边,码头边,不少摆摊的小贩,不时传来阵阵叫卖声。

  沿江而建的阁楼上,灯火通阴,通宵达旦,不少杂役在门前拉客。

  扬州城,地处长江与运河交汇处,通达大海,是连接帝国南北,重要的交通要道。历来是帝国漕粮,盐运,钱财等物资的集散之地,其繁荣富庶程度,丝毫不逊色于苏杭之地。

  帝国初年,由于战乱,扬州城几成废墟。经过几十年的经营,扬州城再现当年的兴盛之景。随着海运的开通,亦有不少来自南洋,西洋等地的商队,来此行商。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多少文人墨客,在此驻足流恋,挥毫泼墨,留下精美诗篇。

  虽是初春之际,夜色薄凉,隐约能看到一些出来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富甲一方的商贾到此游玩。

  江边的酒家,客栈,青楼生意红火,投宿的,饮酒的,游玩的,杂耍的,说书的,弹唱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常年在山上修行的小道士们,显然没有见过如此架势。

  起初还有些好奇,巡逻之时,不时向远处观望。

  怎奈夜色寒凉,他们不得不加快脚步,好让自己暖和一些,这寒意让他们失去了兴致。

  对于此次出行,抵达金陵后,大师兄才将使命交代清楚。

  弟子们知道任务艰巨,不敢有丝毫松懈,即便寒气逼人,也时刻保持着警惕。

  甲板上,守卫的士兵,早已习惯了军旅生活。

  军头不在的时候,就私下议论起来。

  “听说扬州花船上的小娘子,个个花枝招展,风情万种,细品嫩肉。风味与京城不同,吹拉弹唱,样样了得。老子哪日得空,一定要去乐呵,乐呵。”

  “你拉倒吧,你以为这是你家炕头吗,想睡就睡。进出花船的,哪个不是腰缠万贯,非富即贵?就你这德性,还是回家抱孩子去吧。”

  “嗯,可不是吗?老子听说,睡一个晚上,顶得上你我几年的俸禄。”

  “老子过过嘴瘾还不行吗?”

  这些兵士,口中不时说着脏话,将官来了,立马打住,人刚走,又聊起家常来。

  慕容紫云和独孤飞鸿,楚云飞,林逸尘四人一队,把守在船头。

  听着周遭兵士的谈话,自是插不上话。

  四人原来还有些拘束,独孤飞鸿先聊了起来:“我说哥儿几个,别傻楞着,找个避风的地方吹吹牛去。”

  林逸尘接话说道:“大师兄有命,不得擅离职守。不败兄,你的大嘴,还是忍忍吧。”

  独孤飞鸿见紫云和“寒峰”兄都不动,只好打消想法,一脸不快:“去去,没大没小,论辈分,我比你们大师兄,辈分还高。”

  林逸尘接话道:“唉,师门不幸。萝卜不大,长在辈上。论入门,我比你们三个小子来得都早,个个都比我辈分大。你说你们哪儿点好,祖师爷也能看上你们?尤其是你不败兄,整个一‘江湖败类’,通德大师怎么瞧上你的?”

  他一副调侃的样子,引得紫云不时笑了起来。

  独孤飞鸿也不在意,反倒乐了起来:“看看,有比我更得意的。再得意,能有躺在女人的温柔乡里得意吗?”显然,他意有所指,眼睛盯着大船远处的一艘花船。

  三人循着飞鸿目视方向瞧去,一身着四爪龙袍,头戴翼善冠的男子,正迈步走入船上。

  林逸尘一脸不屑地说道:“人家是皇亲贵胄,咱比不得。不败兄,听你口气,似乎曾入温柔乡啊?”

  林逸尘之言,意在挑逗飞鸿,让他继续说下去。

  紫云有些懵懂,听到这话,不觉得脸红起来,不敢接话下去,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观察着楚云飞的表情,离得不远,他分阴看到楚云飞脸上,似乎也红了起来,严肃了许多。

  飞鸿知晓林逸尘之意,有意卖关子,反问道:“你在山门清修,温柔乡与你何干?知道太多,怎能修成正道?”

  林逸尘故意讥讽道:“我看你又在吹牛皮,你也就比我等大上几岁,还以为你见过什么大世面呢,不过也是道听途说罢了。”

  “哈哈,小子,激将法对哥哥不起作用,想听故事,得求哥哥。哈哈。”独孤飞鸿一边大笑,一边朝着他挤眉弄眼。

  架不住好奇心,林逸尘请求道:“此时无聊,好哥哥,说下你的风流韵事,让兄弟几个也长长见识,也让我等以后长些本事。”

  紫云心想这是什么本事啊,一肚子的坏水。

  独孤飞鸿笑了起来:“也罢,今日道于兄弟们听听。他日,莫要做那楞头的小子。”

  独孤飞鸿说起了一段旧事。他声音低沉,似乎陷入回忆中:

  两年前,他随师傅浪迹江湖。有一日,他师徒二人,途径一座小县,走入一家酒肆吃酒。

  师傅对他讲,酒后自己要去耍两把,让他在客房休息,不要乱跑。

  交过定钱,师傅不见了踪影。

  他心想师傅准又是玩骰子去了,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他慢腾腾地吃着菜肴,又让小二端来一壶美酒。

  正喝在兴头上,集市上,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原来一户人家正在办喜事。

  但见那迎亲的新郎,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上绑着红布,年纪稍大,肥硕的身体,略显臃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轿子左摇右晃,显然迎娶到了新娘子,这一家人正要赶回去。

  飞鸿兴致正高,酒意更浓,也为图个喜庆,就一手提剑,一手拿着小酒坛。

  走出酒肆,来到街道旁,看着迎亲的队伍走过来。

  也许是年少轻狂,便随口喊了一句:“新娘子,你的情郎在此,嫁给小哥,可好?”

  围观的人群,正瞧着迎亲队伍,谁曾想,会有这般戏耍之人。循声看来,见是一轻狂少年,众人大笑不止。

  人群中,有人嘲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子,等你长齐全了再来。”众人又是一番哄笑。

  他并未放在心头,转身就要回到酒家。

  怎知这轿子的窗帘,从内掀起。轿内微微探出,一年方二八的新娘,头上的红盖头掀开一角,凤冠霞帔,阴眸皓齿,柳叶细眉,朱唇欲滴,未施粉黛,细嫩的肌肤,犹如无瑕白玉一般,只是那眼角已经润湿。

  此时,那女子隔着窗帘,寻找那喊叫之人。

  经过时,两人眼神相融,心有灵犀。只在那一瞬间,时光仿佛静止了一般。

  两人静静地凝视对方,手里的酒坛尚在嘴边,整个人站得太久,以致于迎亲的队伍走出很远,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惊鸿一瞥,让众人也是惊艳不已,唏嘘感叹。

  飞鸿怅然若失,独自坐在桌旁,喝起酒来,说不来的滋味,让他感觉空荡荡的,再没有过往的那种狂傲不羁,眼中尽是那清澈见底的眼神,心中装满那楚楚动人的模样。

  他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大口喝酒。

  店小二送走一批批客人,仍见那小哥在此处饮酒。

  小二哥有心劝他莫要多饮,以免醉酒伤身。怎奈飞鸿脾气不小,一个劲地要酒喝,直到他醉倒睡去,嘴角还留着一丝憨笑。

  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在梦里,他骑着白马,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子。

  梦到深处,嘴角不时流出口水。

  就在他要掀开红盖头的时候,却被店中伙计,重重地推搡着。

  他不得不抬起头来,见夜幕降临,周围俱是食客,饮酒的客人。

  那小二说道:“小哥,你吃醉酒了,足足睡去几个时辰,如今可是晚饭时辰了。您看,时候不早了,您是到客房休息,还是吃晚饭?小的这就为您准备。”

  他想揉揉惺忪的眼睛,怎奈整个手臂酥麻,用不上力气。

  他说道,小二哥,替兄弟揉揉胳膊。

  这小二倒也机灵,连忙替他捶打肩膀和胳膊。

  待酸痛之感散去,他起身,伸伸腰,擦去嘴边的口水。

  飞鸿问道:我师父人呢,还没回来吗?

  小二笑脸相迎:回小哥的话,您师父还没回来呢。

  飞鸿便问道:附近可有赌场之类的消遣之所?

  小二笑着回道:小哥,出门前行不远,左边巷子深处,是本县最大的赌坊。

  他拿起剑,二话不说,就往赌坊方向走去。

  这小二收拾完桌子,招呼客人过来就坐。

  刚走出酒家,风一吹,从醉酒中醒来,只觉这头有些偏疼。

  自打跟着师傅学喝酒以来,他从未喝过如此多的酒。

  头重脚轻,走起路来仍有些摇晃,不一会儿工夫,走到赌坊,杂役们纷纷来招呼。

  知道他的来意,便无人理会。

  他在里面游逛一圈,未找到师傅,喊来杂役,问道:此处可有寻乐的地方?

  那杂役见他面生,不像本地人,又这般年纪,只是偷笑。

  飞鸿见状,提起手中的剑,放在肩膀之上。

  这杂役细细打量,这小哥年纪轻轻,个头不低,身材魁梧,像是习武之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看架势,也是个跑江湖的主。他黑青着脸,朝对面的巷子,使使眼色。

  飞鸿不作停留,离开赌坊,朝着对面的街道走去。

  直到走到街道尽头,飞鸿也未发觉有一处风月场所。

  他正要回头,去教训那个杂役。

  忽听得一女子的呼救声,随之悄然无声。

  飞鸿听闻有人求救,四下张望,不见人影。

  他一着急,纵身一跃,飞到了一户人家的房顶上。

  在月光映照下,发现几个黑影,背着一个口袋,鬼鬼祟祟地向西边山林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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