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七年,西元一八五七年,那一年,蒲子轩十四岁,尚留着辫子,在和先生的私塾里乖乖地聆听着他的教诲,日子平淡无奇,可对于遥远的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来说,却实在是不堪回首的一年。

  天京变乱半年之后,太平天国的绝对军力虽无太大损失,但是洪秀全这位精神教父苦心经营的拜上帝会体系已不再牢不可破,天国军队中人心思变,人人自危,本正应是他一展身手笼络人心之时,这位天王却昏招频出,先是加封自己两个平庸的哥哥为安王和福王,又因元老石达开被军民奉为“义王”,心存不满,百般猜疑,甚至意图加害,终于逼得石达开五月避祸离京,前往安庆,带走了太平天国十万精兵。这之后,本来形势大好的太平天国顿时陷入了困境,战场上节节败退。

  那一天风和日丽,天王府内,洪秀全正在西花园内来回踱步,他无心欣赏这花园内的别致景观,唤开了所有侍从,焦虑地等来着一个人的到来。不多时,一位如花似玉却又带着几分豪气的女子来到洪秀全身边,跪地道:“叩见天王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多年的太平天国传奇女将——苏三娘。

  洪秀全一见苏三娘到来,展露出了欢喜笑容,柔声道:“快快免礼,朕不是说了吗?你在私人场合见朕,不必行这君臣之礼。”

  苏三娘不为所动,只道:“臣不敢。”

  洪秀全有些失望,只好说:“那平身吧。”

  苏三娘这才起身,说道:“谢陛下。不知天王陛下今日唤臣前来,有何要事?”

  洪秀全悠然道:“朕曾意欲授予你天朝掌朝仪一职,你坚决不肯,如今叛徒杨秀清已除,其簿书傅善祥已被抓捕,本应问斩,但文武百官皆言傅善祥有经天纬地之才,被杨贼所用只是身不由已,与其杀之,不如为朕所用,谏言朕封她为掌朝仪。唉,朕思虑再三,也不知如何处置,今日招你前来,也是念在你起义元老身份,想再问你一句,若是你还有心为朕管理政务,这掌朝仪的职位,朕还是想优先考虑你苏三娘啊。”

  苏三娘冷冷一笑:“傅善祥可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状元,可谓今世之诸葛孔明,而臣不过是一介山野武夫,若陛下要臣上阵杀敌,臣万死不辞,可论到这撰文写书,却绝非臣所擅长之事,陛下既已有了天选之人,又何必再拿这掌朝仪来取笑臣?”

  洪秀全大失所望,摇摇头道:“苏三娘,你可知道,你在朕心目中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什么天选之人?只有天子才是天选之人,若一定要将这名头让与他人,那也只能是你,而非一个杨贼的手下。”说完,伸手牵住了苏三娘的手。

  苏三娘一愣,将手抽回,反问道:“陛下,当日臣决意带领天地会接受洗礼,加入拜上帝会,是因为当时的天王,曾信誓旦旦地告诉臣,要推翻清妖的统治,将中国建成一个美好的小天堂。今日,臣想问问,陛下心目中那个‘无处不均匀、无处不温饱’的小天堂,还在陛下心中吗?”

  洪秀全怒道:“放肆!朕既然以上帝的名义立国,将国号命名为‘太平天国’,朕向世人承诺的小天堂,便没有一日胆敢忘记,你不愿为朕掌管政务朕倒也罢了,竟然还来质问于朕!是何居心?”

  尽管洪秀全龙颜大怒,苏三娘却也面不改色,追问道:“既然陛下没有忘记初心,那臣斗胆问一句,为何定都天京之后,陛下便日日隐居于这天王府中,不问政事?陛下有后宫佳丽三千,比那京师的清妖头子还多,又何必一边向世人宣布我苏三娘已经战死,却又一边将臣软禁于丝绣宫中,苦等着臣回心转意?”

  洪秀全大笑道:“哈哈哈,敢这么跟朕说话的人,朕还是第一次遇到,就算是那杨贼,也要假借天父附体才敢与朕叫板。苏三娘啊苏三娘,你知道朕最喜欢你什么吗?那便是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劲儿,所以,纵然朕有后宫佳丽三千,却独独只想取你这一瓢饮啊。”

  苏三娘义正言辞道:“臣认识陛下时,才年方二十,如今臣已经二十有八,若论上阵杀敌,臣仍是当打之年,但论儿女情长,比臣秀美百倍的女子大有人在,臣已人老珠黄,还望陛下放过臣,让臣率军讨伐曾妖头,解这天京之困,纵使马革裹尸、肝脑涂地,臣也永远忠于陛下,忠于天国!”

  洪秀全叹口气道:“苏三娘啊,朕原以为将你软禁在丝绣宫中,日夜用安逸生活将你斗志软化,没想到数载下来,你一没改变对朕的忠臣,二没改变对罗大纲的忠贞,三嘛,也没改变那坚韧的性子,难道朕此生,注定永远得不到你?”

  苏三娘道:“陛下既已知臣心事,还望陛下不要苦苦相逼。天王永远是君,臣永远是臣,不管陛下曾经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臣都不计较,只望陛下振作起来,用除掉杨韦逆贼的决心,讨伐曾妖头,臣苏三娘愿为先锋!”

  洪秀全道:“谈何容易啊!唉,想当年永安建制,朕身边有五王辅佐,又有宣娇、你苏三娘等巾帼英雄相助,那是何等地意气风发……想不到,朕没输给清妖,却输给了这萧墙之祸,如今五王已去四王,仅剩石达开一人,却又弃我而去……讨伐曾妖头?难啊……难啊……”

  苏三娘道:“陛下未曾输给清妖,却也未输给萧墙之祸,陛下输给的,仅仅是自己而已。义王石达开本有力转乾坤的能力,若非陛下执意封亲兄弟为安王、福王,对义王百般猜忌,义王又岂会心灰意冷,执意离去?”

  “哈哈哈哈……”听到这里,洪秀全止不住地大笑,说道,“这番话,宣娇也对朕讲过,说是朕逼走了石达开,现在,你苏三娘也是这么认为?”

  苏三娘反问:“臣斗胆问陛下,难道不是吗?”

  洪秀全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你不愿当掌朝仪,朕便交给你一个秘密任务,朕想来想去,这个任务也只有你苏三娘最合适了,不过,你要答应朕,绝对不能泄密,否则,天国完矣!”

  苏三娘欣喜道:“只要不让臣待在那丝秀宫,陛下要臣上刀山下火海,臣绝不说半个不字!”

  洪秀全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说道:“当年我号令拜上帝会在金田起事,曾告诉千万将士,朕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背着剑的老头,告诉朕他是上帝,而朕是上帝之子、耶稣之弟,你可记得?”

  苏三娘说道:“当然记得!当年汉高祖斩白蛇而起义,方能借用神力笼络将士,陛下何尝不是如此?”

  洪秀全道:“朕今日告诉你,这个梦是假,但这个白胡子老头却是真,就是桂平县朕的一个老朋友,叫做朱世铧,为朱元璋的后人,见朕有意推翻清妖,便竭力相助,除了帮朕宣传拜上帝会,还交给了朕一张藏宝地图,你且听好了,以下朕说的话,可能会颠覆你的认知,可你要相信,君无戏言!”

  苏三娘道:“陛下请讲!”

  洪秀全问道:“你相信,这世界上,存在着妖怪吗?”

  苏三娘道:“当然相信,那些清妖、洋妖,不都是祸乱天下的妖怪吗?”

  洪秀全笑道:“朕和将士们称敌人为清妖洋妖,但实则心里明白他们不过是平凡之人,朕说的,是真正的妖怪!”

  苏三娘大惊:“陛下,你是说魔鬼撒旦真的存在吗?这……这要臣如何相信?”

  洪秀全道:“非也非也,不是撒旦。朱世铧告诉朕,一百多年前,蒲松龄所书写的妖怪,大多确有其事,而蒲松龄不光是个文学家,还有一个身份,叫做‘净化使者’,这净化使者能使用净化之力,降妖除魔,而他除掉的最后一个妖怪,正是妖怪之首领——妖皇哥垛!”

  苏三娘惊道:“陛下,难道我们信奉的上帝是假?这些妖怪才是真?”

  洪秀全笑道:“说来也巧,‘上帝’在英语中叫做‘God’,其发音和我们的妖皇‘哥垛’如此相似,朕一想,拜上帝,拜哥垛,管他谁真谁假,那不是一回事吗?”

  苏三娘的认知确实已被颠覆,却想到君无戏言,便又好奇了几分,问道:“然后呢?”

  洪秀全道:“至于是何宝物,朕和朱世铧均不知晓,但传说这宝物藏在昆仑山的某处,一旦找到,便能吸引妖物前来,至于是敌是友,却要看寻宝人的本事了。如能利用妖力为己所用,何愁清妖不除?可当年我天朝军势如破竹,朕便想即使不靠那妖力,也可推翻清妖统治,建立我们心目中的小天堂,便无意寻那宝物,更不想接触妖怪。天京变乱之后,天国盛极而衰,如今危在旦夕,朕又无从抽身,便将藏宝图交给石达开,让他装作与朕闹翻,带领一只部队西进寻宝,谁知义王号召力太强,在安庆振臂一呼,竟然有十万精兵愿意跟随!朕后悔莫及,寝食难安,所以,朕又想到了你,世人皆知苏三娘已不在人世,故朕要你女扮男装,更名为冯玉良,并封你‘沙王’名号,去劝回石达开。”

  苏三娘问:“若是义王殿下执意不回,该当如何?”

  洪秀全道:“能劝回自然最好,若他执意不回,你就说你是朕派去协助他的……然后,你找机会接近他,盗回藏宝图,交还于朕,你可听明白了?”

  苏三娘道:“臣已说过,只要陛下不让臣日日在丝秀宫内浪费光阴,要臣上刀山下火海皆无怨言。只是,说来说去,陛下还是信不过义王殿下。臣虽与义王交往不多,但义王敢作敢当,义薄云天,为世人称道,绝非忘恩负义、作奸犯科之徒啊!”

  洪秀全有些急了:“那杨韦二贼,在羽翼丰满之前,谁不是装作忠心耿耿、有情有义?倘若石达开真是那么仁义,那为何朕下令诛杀杨贼时,他却要装病留在安庆?石达开不过是怕引火烧身,韬光养晦,一旦他找到宝物,生了二心,凭他带走的兵力,岂非又是一个杨秀清?又是一个韦昌辉?”

  苏三娘道:“可是……”

  不等她说完,洪秀全喝道:“你不要再说了!这是君命,是不是要朕授予你一封衣带诏求你,你才肯接受?”

  苏三娘一惊,抱拳道:“臣不敢,既然天王陛下心意已决,臣自当立即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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