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的暴雨,让空气都浸润在雨水中。

  听闻基地周围的河水水位迅速上涨,有过泥石流和塌陷,各种自然灾害不可避免。

  无形的低气压笼罩在基地,每个人心里都压了块石头,连呼吸都觉得吃力。

  基地里不再有往日的欢脱。

  那群能在极端恶劣环境里也能玩出花来的一队队员,这次忽然变得死气沉沉的,连训练场上都不再是欢呼雀跃和豪情万丈,有的只是沉闷的打击和难以言明的沉重。

  一直到天黑的时候,终于传来了一件好消息。

  澎于秋抢救及时,性命无碍,休养几月后即可归队。

  但是,寻觅了整日的身影,却依旧没有出现。

  一声“哔哔”的声响将墨上筠的注意稍微吸引过来。

  楼下停了一辆越野车,刹车时贼不要脸地按了两声喇叭,刺得人耳朵疼,嗡嗡的尖锐声直抵大脑、穿透头皮。

  墨上筠抬手揉着左耳,看着车门被拉开,丁镜没穿雨衣没带伞,走进雨幕里,一个仰头就朝她直挥手。

  就那么几秒的时间,原本还素净整洁的丁镜瞬间被淋成落汤鸡,雨声中能听到丁镜怒骂的声音,然后就见她一个闪身进了办公楼。

  很快就能听到楼梯的脚步声,踩着水的脚步声响颇为奇怪,比往常还要重上几分。

  “这雨太特么大了,淋得我跟被人泼了盆水似的。”

  丁镜狼狈地走上来,张口就忍不住抱怨。

  够稀罕。

  车都把人给送楼下了,就两步路的功夫,明明能清清爽爽的,硬是要把自己折腾成没眼看的落水狗。

  墨上筠直接开怼:“你怎么不再站会儿直接洗个澡”

  “我还不是想跟你打声招呼”

  把鸭舌帽摘下来拧干,丁镜无语地辩驳道。

  墨上筠反问:“当我长两颗眼珠子是摆设”

  “算了,我还不跟你计较。”

  理亏的丁镜识趣地说道。

  丁镜是处理完拓林镇的事情直接被送回来的。

  还是一身便装,套了件外套,戴着鸭舌帽穿着运动鞋,但刚一眨眼全给淋湿了,她便将外套脱下来露出里面的一件短袖。

  突如其来的寒风让丁镜一个哆嗦,她道:“降温了。”

  这里是深山老林,四季分明,季节变换明显,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后,降温也在所难免。

  但是,空气里那一股子潮湿厚重的味道,却愈发的浓重了。

  像极了这一日笼罩在基地的氛围。

  墨上筠淡淡地看了丁镜两眼,先一步走进了办公室。

  拧了拧外套后,丁镜将其往肩上一搭,然后就同墨上筠一起进门。

  灯亮着,但光线有些暗,丁镜看着这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办公室,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化,但又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改变。

  大抵是空气吧。

  饮水机烧了热水,墨上筠将热水和凉水对半分,兑了一杯温水给丁镜。

  她往沙发上一坐,道:“说吧。”

  丁镜手里拿着温水喝了近半,然后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实话,暂时没有他们的消息。”丁镜如实说着,顿了顿后,又补充道,“不过这也算半个好消息。”

  这倒是真的。

  沿途他们搜寻到很多的尸体,但没有一个是阎天邢和牧程的,这其实是该庆幸的。

  眼下有三种情况:一种是阎天邢和牧程被s团抓住,已经被转移了地方;一种则是阎天邢和牧程成功逃脱,只是无法求助;最后一种则是阎天邢和牧程已经牺牲,但被处理掉亦或是暂未发现。

  但不管怎么样,还有希望在就是。

  “其他的呢”墨上筠问。

  丁镜看到墨上筠的表情,很淡漠、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的展露。

  她出奇的能明白墨上筠现在的情况。

  墨上筠没有心思去动任何情绪。

  悲伤也好,喜悦也好,那都是得到结果后才有的。焦虑担忧或许有,但那些都不能表露出来,她现在是想尽一切办法找到阎天邢和牧程,那些无关紧要的情绪只能是累赘罢了。

  丁镜微微点头,道:“问到一点。”

  有些事情不好在电话里说。

  有些事情也不好同队里说。

  任务结束后丁镜在柏林镇待了半天,有特地去打探黑鹰那边的消息,利用的是墨上筠提供的线索。

  这些事情,她只能当面跟墨上筠说。

  不然她很难解释,墨上筠也很难解释。

  “是黑鹰那边主动找我传递的消息,”丁镜道,“那个人一身黑衣,他说提到钱你就知道他是谁了。”

  “嗯。”小黑。

  “他说k确实有找黑鹰求证你是不是他们那边的,他们给了肯定的回应,而且是白川给的。至于其他的,黑鹰只是旁观,没有插手。”顿了顿,丁镜又加了一句,“他说以为你也会参与这次行动。”

  她不知道黑鹰跟墨上筠是怎样的关系。

  但是,隐隐觉得加了后面那一句,应该会增加前面转述的真实性。

  “哦。”

  墨上筠淡淡应声。

  丁镜继续道:“而且根据他们的情报,暂时没有s团虏获谁的消息,如果s团秘密转移谁的话,黑鹰会发现。”

  “嗯。”

  墨上筠拧着眉头点头。

  这也算不得上是一件好事。

  本来两条活路的,其中一条断掉后,就只剩下唯一的一条了。

  百分之六十六的可能,转眼掉到了百分之五十。

  “就这些消息了。”丁镜道,“这件事算是结束了,林剑他们那边也要收工,没办法再调查下去。武警那边会继续搜寻阎队和牧程的下落,但这样的天气,越往后拖”

  丁镜的话点到即止。

  还是需要做好心理准备,不然真正到那个时候,只会迎接更惨烈的打击。

  所有人都希望事情朝好的那一面发展,但是,不是当所有人都期待同一个目标的时候,另一种可能性就可以被忽略到不存在的。

  “对了,澎于秋的情况怎么样”

  打下午起就一直在赶路的丁镜很难跟外界获取信息。

  这么大的雨,本来就在山区,手机基本没有信号。

  想编辑一条信息给墨上筠的,结果两个小时都没法出去,后来索性作罢。

  “醒了。”墨上筠道,“还特地打电话来跟梁之琼聊了几分钟。”

  也是难为澎于秋了。

  一睁眼就怕梁之琼担心,自己还在养伤,就不顾医嘱地跟梁之琼打了通电话。

  不过也正因为这通电话,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的梁之琼终于好了点儿,吃过晚餐后被唐诗劝着吃了感冒药,然后回宿舍睡觉去了。

  丁镜啧了一声,“还挺有心。”

  手中的温水已经凉了,丁镜将那半杯水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水杯站起身,“这么晚了,一起回宿舍吧。”

  她这次出发地晚,加上下雨和地形问题,开车也很注意,所以回来就已经快下半夜了。

  墨上筠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回吧。”

  丁镜一愣,“你还有事”

  墨上筠道:“加班。”

  丁镜静静地看了她半响,本想出声说点什么,但最后也只能挤出两个字,“行吧。”

  在很遥远的记忆力,她也时常这样的等待。

  分批出去完成任务,那些去做任务的,有的能毫发无损的回来,有的会满身是伤的回来,有的则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一开始他们总是提心吊胆的,成堆地扎在一起,晚上不睡觉,回忆起某些人某些事,一遍一遍地强调好像能加深印象。

  可到后来,几乎所有人都麻木了,那些不能再回来的偶尔牵动一下他们的心,但无人再在深夜里熬夜缅怀,他们麻木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失望悲伤与欣喜侥幸,时间长了,次数多了,理所当然就没感觉了。

  很长时间,他们都只会觉得自己是机器,年幼时鲜活的个性被一点点地磨平。

  但,情况相似,却不一样。

  墨上筠跟他们不一样,所以她也没法说,“我们当时”。

  这种情况,最怕的就是麻木和习惯,因为那等于你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等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失去。

  丁镜转身离开。

  在她走至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墨上筠问:“晚上睡得着吗”

  “放心。”

  丁镜稍作停顿,洒脱地朝她摆摆手。

  她就结束任务那几天能睡得安稳。

  因为,下一次的任务,往往不会来的那么迅速。

  墨上筠望着丁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这不会随手关门的家伙,走了后留下一到敞开的门口,凉风直往办公室里灌,明明算不上冷,但有股寒意却跟裹着刀子似的往血肉里扎。

  墨上筠关上门,将风雨隔绝在门外,然后回到办公桌前。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一夜未眠。

  第二日,墨上筠却精神抖擞地参加上午的会议。

  集体会议,第一次没有阎天邢参加,他坐的位置是空着的,没有人去碰。

  会议是先前就安排好的,走正常的流程,谁也没有刻意去提及阎天邢,但龚信在会议中期下意识一句“天邢,你觉得呢”,忽然就让会议沉默了许久。

  这其实是常有的事,阎天邢以往不在的时候,龚信也时不时地说了嘴,可平时其余的人会打趣,但眼下这种阎天邢生死未卜的情况,却让他们一句玩笑话也开不起来。

  集体没有吭声,就连龚信都过了好几分钟才缓过神。

  但是,会议依旧照常进行。

  没有阎天邢,gs9的所有事物,依旧能照常进行。

  不会有任何变化。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墨上筠忽然想到一队那些得力干将。

  是否连阎天邢自己都想好,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一队还是需要一群会办事、能办事的人,支撑着运转着这样一支无所不能的队伍。

  从而避免当初队长调走、他临时上阵的窘况。

  拿着文件夹走出办公大楼,墨上筠看了眼外面淅沥的雨水,轻轻拧了一下眉头。

  但眼帘里撞入一道身影。

  本该是训练的时间,苏北却出现在这里。

  她撑着一把伞,白色透明的,不似队里统一那种死气沉沉的黑色,透过那层薄薄的雨布可看清她的作训服,白色有些亮眼,连迷彩斑斓的色彩都变得鲜明起来,与周围那昏沉死板的厚重自动隔绝开。

  苏北径直朝她走来,在屋檐前停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层雨幕。

  “开完会了”苏北问了一句废话。

  不过难得的,墨上筠没有出言讥讽,而是微微点头,“嗯。”

  “牧程有消息了,活着。”简明扼要地将重点说完,苏北偏了一下头,将雨伞往旁偏了偏,腾开一定的位置,“走吧,以容找你。”

  墨上筠眼睑一抬,低头走进了她的雨伞里。

  雨水在伞面敲击拍打的声音很密集,离得近,声响大,灌入耳膜时有些刺耳,反倒是雨声被衬得宁静和缓了些。

  墨上筠问:“牧程什么情况”

  “消息还不明确,电话是以容接的。”苏北说道,“他说没事,活着,四肢健全。”

  这种描述还算是全面的。

  “嗯。”

  墨上筠应了一声。

  多多少少,算是松了口气。

  除死无大事。

  管他怎么样,活着就行。人都找到了,就算只剩一口气也得找回来。

  不知道下周的婚礼还能不能赶得上。

  微微抿唇,墨上筠难免想到另一个人,她沉默半响后,终究是问出声:“阎天邢呢”

  “暂时还没有消息。”苏北看了她一眼,说,“武警那边好像在发现牧程那块附近找,但如果没有找到的话,应该就这样了。那地形特别凶险,加上天气恶劣一直没有好转,很难再坚持下去了。”

  苏北说的话,墨上筠都能理解。

  事实上,从昨天开始她就一直在担心这个。

  天气恶劣导致搜寻的难度增加,听姜琼说,昨日就有好几个武警在搜寻过程中受伤,只是没有生命危险。

  昨晚的时候,武警大队那边的领导高层也在激烈地争执用多数战士的生命安全换来两个可能丧命的人,值不值。

  后来似乎是龚信这边施压,才让他们继续顶着风险搜寻下去的。

  他们的战士宝贵。

  但阎天邢和牧程的命也是命。

  ------题外话------

  好难过。

  严重卡文,男人帮没了。

  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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