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打一?

  邵玄想着要不要去帮忙,不过,看甘切的样子,好像并没有要他插手的意思。

  邵玄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毕竟是旱部落人之间的战斗。

  甘切在最初见到这三个族人的时候涌起的兴奋心情,现在被强烈的失望所取代,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还是会失落。

  青黑的拳头在甘切眼中快速放大,眨眼时间已来到面前,强烈的杀意从对方的拳臂中散出,抬起的手臂,似是聚集了所有的力量,如一把猛力冲出的长矛,没有言语,却传递着清楚的意图。杀!

  对方被麻布遮住的脸看不出样貌,甘切却能认出这个人是谁。

  除了这个人之外,另外两个套着黄麻布的人,即便沉睡了很久,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但甘切仍旧能辨认出他们。

  那两人手臂一动便已露出意图,张开的带着深褐色尖锐指甲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条褐色的光芒,随着尖锐的如箭矢破空的风声,仿佛毒蛇的毒牙,迫不及待想要将目标咬住。

  面对这般攻势,甘切并未避闪,而是选择了正面硬扛三人合力的围击,与三人碰撞在了一起。

  轰!

  拳臂碰撞震起的气浪砰砰作响,将吹来的风都搅得混乱。

  气浪四射。

  三个套着黄麻布的人,所出的拳、指像是一把把精心锻造过的锤、矛,甘切之前坐的那块大石头被轻易破出一道道深刻的痕迹。

  邵玄甚至能看到那些褐色的长指甲在石头上划过时喷溅出的火花,下一刻,这些堪比凶兽利爪的手指,冒着冰冷的杀意直指甘切面门。

  三人几乎是以压制之势,将甘切逼得步步后退,明明四人都没有拿任何武器,拳掌腿相交的声响却像是坚硬的金器一般,结结实实地碰撞在一起,发出咯嘭的摩擦声响,那般凶横的打法,完全不像是正常人所能有的,一个个像是发了狂的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猛兽在撕咬搏斗。

  甘切的每一次后退,都像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脚掌踩在地面,草丛都被震得飞散,地面塌陷,土块碎裂,石子被高高震起,干燥些的地方更是被踩得连连龟裂,

  不过数息时间,树木一棵棵断裂,或被甘切撞断,或被四人打断,原本还算平坦的地面已经坑坑洼洼,刚才还完整的一片绿色草地,此时像是零碎分布的杂物,随时都可能被除去。

  一时间,场上石土飞散,竟有种地动山摇之感,戾风大作,交战的四人仿佛置身于晴空乱流之中!

  甘切身上已经有很多伤口,好几处甚至被那些锋利的手指挖出一块块肉,骨头也有多处断裂,若是普通人可能会疼得面部都扭曲,可甘切却像是毫无察觉。而那三人亦是,被甘切踹飞出去,骨头的断裂声都清晰可闻,可下一刻,却又毫发无伤般爬起来再战。

  苏勒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嘭嘭声,想起了被落叶王狠揍的时候浑身的疼痛,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光听声音都觉得浑身疼。

  那三个人果然与他平时见到的普通傀儡不一样,不愧是他老爹落叶王请过来的帮手,这是怎样的力量?这些才是真正的不死怪物吧?!

  站在苏勒旁边的刍盱望着那边,他当然也清楚这才是真正的不死怪物,同时也心疼那具被抢走的古尸。看看那边与三人交战的人,刍盱心都在滴血,这样的古尸本应该有一具是自己的,却被炎角人抢走了,而如今,看那三人的攻势,这明显就是要直接将那人毁了的样子,也不知道打完之后还能不能见到的全尸。

  主上的目的,就是处理掉那具被抢走的古尸,刍盱心中可惜,却也毫无办法,既然炎角人已经控制住那具古尸,便只能将它毁了。也不知道炎角人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让那具古尸变样的。

  “可惜了啊,这样的身体,若是做成傀儡,于我该是多大的助力?!”

  刍盱在叹息与愤怒之下,看向邵玄的双眼如猝了毒一般,面上掀起冷笑,心中暗道:待解决了那具古尸,你小子也跑不了。

  邵玄也察觉到刍盱看自己的眼神,他也可以现在就过去将那两个手下败将给砍了,可现在他更重视那边四个旱部落人的交战,至于苏勒和刍盱两人,不过是小角色罢了。如果刍盱是控制那三个傀儡的人,邵玄肯定会毫不犹豫先对他出手,但现在邵玄也看出来,刍盱根本无法真正控制那三个人,也就是说,那三个人现在针对甘切的行动,并非刍盱所能掌控的。

  那三人速度和攻击力道,并非苏勒身边那个叫刍盱的人所能相比的,想想上一次在沙漠的时候遇到的那些傀儡人,再看看现在这三个,不仅在攻击的时候所散发的气息不同,体内主导的力量也与刍盱不同。

  真正控制那三个傀儡人的力量,更为强大!

  周围还有谁?

  邵玄再次仔仔细细感知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其他人存在。

  如果,将制作傀儡的人并未跟过来的话,那么,还有另一种可能——这三个人可以离开他们的掌控者行动!

  这三个人被下达了某种指令,刍盱不过是开启了指令的开关而已,他并非这三人的掌控者。

  邵玄的特殊视野中能够看到,那三个人,他们骨头中有两种力量,来自于两个火种,一种是旱部落的火种力量,是本就存在于这三个傀儡人体内的力量,而另一种,则是后来渗入控制他们的力量。

  但这种力量却又与邵玄在沙漠上见到的那些傀儡人体内的不同,也与他所知道的火种之力不同,似乎并不完整,就像是有谁将这种力量特意筛选过滤过一样,将与那三个傀儡人体内的火种力量相冲突的筛除,而留下的,则能够与旱部落火种力量共存!

  这两种共存于那三个傀儡人体内的力量,打个比方,如果说,存在于三人体内的旱部落火种力量,相当于一个人身上的躯干和四肢的话,那么,另一种力量就相当于这具身体的头脑,行使主导权。

  随着那边四人激烈的交战,四人身上的斗篷也都逐步被拳风、利爪所震毁、抓破,那三个原本用麻布遮着脸的人,此时也露出了他们的样子。

  那三人都如甘切躺在棺木中时最初的样子,仿佛一个个风干的古尸,只是,当时的甘切是类似沉睡休眠的假死,而那三个人,却是真的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了,从它们被制作成傀儡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便已不再是曾经的旱部落人。

  甘切将其中一人打得在空中连连翻滚着跟头飞出二十来米,趁着丁点空隙,他将身上破烂的麻布扯掉扔开,反正现在已经是日落时分,很快太阳也要完全消失,用不着再遮挡。

  他身上在卢部落外面树林中所受的伤都已经痊愈,连那些伤疤都消失不见,现在身上的这些新伤,比上一次要严重得多,甚至有好几处内脏都已经不完整。

  没有喘息的时间,打出去一个,还有两个仍旧步步紧逼,招招都不留情,一连串都如疾风暴雨般密集的攻击,不断击中甘切的肩膀、腹部、四肢。

  邵玄看着那边的战况,双眉紧锁。

  甘切的甘心态不对。

  虽说那三个人却是很强,仿佛被精心训练过的死士一般,但也不至于让甘切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一直都是以蛮力在与那三个人相斗,出手却又有所保留,没有尽全力,若是拿出在卢部落外面树林中的狠劲,只要一半,都不至于到此刻的境况。

  不太妙。

  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就算是身体异于常人的甘切,也会被打废掉。

  邵玄脚步一动,提着刀就打算过去帮一把,就听那边甘切喊道:“别插手!”

  听到甘切这话,邵玄脚上一顿,再次退回原本站着的位置,不再往那边靠近。既然甘切想自己解决,那就将让他自己来,不管什么后果,他都得认。

  其实邵玄刚才那番动作,并非一定要去帮一把,邵玄知道甘切未必希望外人插手,不过,他刚才的那番动作,也相当于一个提醒,告诉甘切,再不转变一下态度,就真嗝屁了。

  甘切也在三人合击之下一退再退,面上虽看不出什么,心中的无奈与恼怒却已经混合在一起。他也知道现在这三个人的目的是要杀自己,在从盗十一那里得知消息之后也曾想过该如何面对曾经的族人,但真正面对这三人,还是会迟疑,毕竟,这是旱部落人。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他们这几个旱部落人了,其他的旱部落族人,早就在时间的流逝中消失。

  甘切一个失神,胸膛处便传来一连串骨骼断裂声,整个人腾空飞起,而在下一个瞬间,另一人已经无声来到他身后,双拳轰出,甘切脚掌还未与地面接触,便又一次被打得飞出去。

  真正的围击,压着打。

  甘切有种很奇特的感觉,仿佛灵魂脱离了身体,这一瞬间,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安静地看着身体不断受到伤害,另外三个人毫不收敛的杀气随着每一击倾泻而出。融合过火种的十一个旱部落人的身体,本就强过其他人,他们带来的杀伤力可想而知。

  其实,甘切觉得自己应该是放弃继续生存了。部落已经不在了,这世上除了他,再无旱部落人,那他一个还留在这世上有什么意思?

  但在心底,似乎还有另一个想法,正因为这种潜在的意识,他不厌其烦地寻找一个个融合过火种的外部落人,还有海那边过来的早就不再以部落形式生存的人。因为心底的另一个想法,他想从那些人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一个说服自己的答案。

  这一刻,最接近死亡的时候,甘切突然觉得,在这些曾经的族人带给自己的死亡威胁之下,自己好像看清了心底的那个想法。

  甘切仿佛看到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十一个带着光彩的身影凌空出现,似乎在说着什么。他知道,那是当年巫将他们十个人挑出来想要解决火种问题的时候,将他们叫过去进行最后的谈话。那时候,他们已经做好了为部落、为火种祭上生命的准备,可后来呢?

  黑暗的虚空,他们身影的光彩渐渐消失,最先是那个有些佝偻的仿佛重伤在身的身影,随后,是其他人,一个,两个……接连化为虚无,直至最后只剩下一个身影。

  那是甘切自己。

  旱部落消失了吗?

  不,还在!

  只要自己还活着,旱部落就永远存在!哪怕,整个部落只有他一人!

  一个人的部落,也证明“旱”是仍旧存在于这世上的,并未被时间抛弃!

  噗噗噗!

  三个人,六只手,一只带着锋利指甲的手,从前方洞穿甘切肩胛,一只拳头没入胸腔,一只手从甘切背后伸入,几乎是擦着甘切的脊椎骨过去,下一刻也几乎要穿透。还有两只手,被甘切抓住。

  最后一只手,本来的目标是甘切的头,可最后却在离甘切面部半掌之距时,停下了。

  甘切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干瘪的黑褐色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甘切却能记得清楚,他们曾经长什么样,可惜……

  “你们,已经,死了。”甘切缓缓说道,“都死了。”

  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将心底的一颗巨石抛下。

  “可我,不能死!”

  当最后一个字说完,甘切眼中最后的一丝淡淡的哀伤,也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像是出鞘的刀锋,闪动着寒光,赤红色的眼珠透着血腥的异芒。

  见到那边突然僵持下来的情形,苏勒和刍盱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怎么回事?!”苏勒愕然。怎么不打了?继续啊,就差最后一下!

  刍盱感觉眼皮抽搐般猛跳,一股寒意蹿上后背。不好的预感。

  不对劲,很不对劲!

  “取其首级,回来!”刍盱焦急朝那边喊道。

  可是,那三个傀儡,却像是被定住一般,并未因刍盱这话有任何反应。

  邵玄也被那边的情形吓了一跳,刚才那一幕,像是甘切直接要被分尸一样,可现在这样,却又往诡异的方向发展。

  并非那三个被做成傀儡的旱部落人突然有了意识,而是那三个人体内支撑他们活动的力量,发生了变化。

  在特殊的视野中,邵玄能看到,那三个人体内的力量,正在朝甘切身上涌过去!

  周围的空气也开始发生变化,邵玄清楚感受到,原本身上流出的些许湿润的汗液,正在快速变干。

  空气中的水汽像是在被快速抽离。

  火种的气息!

  对于火种的气息,邵玄感知敏锐。此时出现的火种气息,与甘切体内原本的力量相似。

  “旱部落火种!”

  虽然旱部落的火种已经没了,但融合在十一个人的体内,苏勒带来的这三个人,体内当然也有。而现在,甘切竟然在将那三人身上属于旱部落火种的力量吸出!

  一片叶子飘落。

  随后是更多的叶子。

  邵玄抬头看过去。

  树上明明还苍绿的叶子,竟然一个个开始掉落,风不至于造成这般情形,再仔细一看,飘落的叶子叶柄处竟然已经变干!

  深吸一口气,邵玄急急吹了个哨。

  一直在空中观望,几次想过去与那边四只沙漠鹰干一架的喳喳,听到邵玄的哨声,赶紧往下降。

  邵玄跳上鹰背,“快离开!”这里要发生大事了!

  静静站在那里的甘切,双目猛然张大,喉中喷出一声长啸,与上一次在炎河堡的叫声又不同,隐隐有轰隆之声,像是疾风暴雪,又像是海啸,其中又仿佛夹杂着群兽咆哮,相当怪异。

  随着甘切的这声长啸,他周身的气势也在迅速攀升,不远处的山都像是在发出轰动,大地也随之出现颤抖。

  即便已经被喳喳带离地面的是邵玄,也能感觉到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都感觉到有寒流在贴近。

  似乎有一股浩然之力,在向这处树林袭来。

  苏勒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事情有变,恐怕还是他们不愿意见到的,额头都被对方刚才的一声长啸激出大片冷汗。

  邵玄的行为提醒了苏勒。

  “快快!快跑!”

  苏勒打了个唿哨,等着空中的沙漠鹰下来,可是这时候沙漠鹰也太过忌惮地面上的危机,在听到苏勒的哨音之后,只是盘旋着,迟迟不降落。

  苏勒气得恨不得很不的将那四只鹰都杀了喂奴隶,可现在也不是置气的时候,感觉有一片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这片地方。

  快跑!苏勒心中不断叫嚣着。

  沙漠鹰不飞下来,苏勒就只能自己跑了。

  刍盱见那边的三个傀儡许久没反应,一咬牙,也撒开了双腿拼命跟着苏勒跑离。

  咔咔咔!

  像是爆豆子一般的声响接连响起,苏勒听到都不敢回头。

  甘切感受着体内不断汇集过来的力量,这些力量并不纯粹,其中还有一些不属于旱部落火种的力量,在被吸入的时候,这种力量在排斥他。那是控制着这三个族人的力量,吸入的瞬间,甘切能感觉到表皮传来硬生生撕裂的感受。随着他不算地吸收三人身上旱部落的火种力量,这种外力也直至内里,让甘切感觉似刀锋入骨,却又不得不面对。或许那个制作傀儡的人,本就考虑过这种可能性,若是甘切强行将三人身上的力量吸取,甘切不止失败,连命都会丢。

  而就在那股力量如刀子一般不断冲击,想要搅乱甘切吸收的进程时,甘切体内的量一股力量却出现了,阻挡了那股外力的侵袭,让甘切能将吸收继续进行下去。

  那是邵玄唤醒他时所使用的力量,那股力量,一直存在于甘切体内。

  趁着这个机会,甘切将吸收的力量,疯狂送入身体的每一条经脉,每一根骨头,送至身体的每一处。

  活着!

  必须要活下去!

  将属于旱部落火种的力量,夺!过!来!

  甘切感觉体内的火种之力,澎湃汹涌,就好似千万只凶兽同时奔腾一般,身上凸起的筋脉如狂蟒游动,根根跳起,绷紧的肌肉攒动,骨头也在这一刻发出咯咔的声响,像是在拉伸,又像是在挤压,亦或是重组。一根根线条出现在甘切赤着的身上,纵横交错的图腾纹,像是沙漠中生活在最干旱地方的坚韧的藤蔓,纵横交错,遍布全身。

  甘切仿佛听到了血管中那熟悉的血流之声,但他清楚,那不是真的血流,而是火种力量的流动。

  随着继续攀升的气势,甘切又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这一声,相比起刚才那一声,还要令人心惊,其中仿佛夹杂着苍茫大势,听得众人心脏都猛地抽缩,仿佛此处有一头刚刚苏醒的远古巨兽。

  甘切体内已经吸收过来的力量,在这一瞬间终于爆发,狂暴倾泻而出,爆出的杀气好似岩陵城沙漠的夜晚,寒冷而干燥。

  甘切原本已经在时间中腐烂的汗毛,以肉眼可见速度冒出来,却不是正常人的毛色,而是白色!

  光溜的头上,一根根白发冲出头皮,被气浪带起,朝着上方延伸。

  手指中,一根根褐色的如凶兽般的长爪从指骨伸出,反射着太阳最后的一点余晖,却不带一丝温度。

  沙黄色的焰气,在甘切身周开始出现,由下而上冲起。

  甘切脚下的草地瞬间干枯,像是被高温烘烤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地面之下,似乎有股强大的力量即将破土而出。

  轰!

  沙黄的烟气陡然加速扩张,仿佛音波一般爆开,朝着四周扩散,所过之处,草木尽数枯萎,树上的叶子全部掉落,干枯的树枝发出脆弱的咔嚓声,折断,掉落在地。

  原本以为跑出了危险圈的苏勒和刍盱,此时也被这样的一幕冲击,掉头继续往更远处逃离,可是,已经晚了。

  沙黄的气焰已经扩散至他们所在之处,跑动的脚步越来越慢,双腿从脚掌处开始,像是萎缩一般,变得干瘪。

  而那三个傀儡人,身体从接触甘切的地方,开始如岩石风化一般,分解成细小的尘粒,随着朝上方掀起的气浪而流失。

  唯独甘切依旧静静站在那里,仿佛黑夜下,干冷沙漠之中伫立的刀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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