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期暂时想不通,覃翁翁压根就不想费思量,他又把目光投注向覃渊、覃治两个孙男身上,小六娘今日不去赴宴,不在受检阅之列,覃翁翁最后又把目光转了回来。

  “高六娘今日别去赴宴了。”

  “为何?”王夫人和高蓓声来了个异口同声,连语气都惊人的一致。

  “为何?”覃逊冷哼道:“你们还好意思问我为何?前番沂国公府的宴集,我一个不留神,大妇就带着高六娘去了,你们是真没听说当日目睹六娘出席宴集的女眷怎么议论的?贵妃是正正经经认了六娘为义女的吧,六娘还一度引以为傲,结果贵妃新丧,六娘就盛装打扮还得意洋洋出去赴会了!

  好在我那日只带着三娘,未许大妇随同,是大妇你自个儿跟我分开两拨带着六娘去的沂国公府,旁人也都看在眼里,不议我覃门不懂孝礼,只是鄙笑大妇你这王氏女和六娘高氏女急功近利罔顾礼法,把王、高二门多少代积累的家风规教败坏得干干净净,你们还问我为何?好啊,今日大妇但可再带六娘去长公主府,只别跟我们同行,你仍然可以再向长公主多讨张请帖,跟满临安城的勋贵世族,好好展示下你们两门与众不同的家教。”

  这番话终于是把高蓓声说得白了脸,急得眼泪珠子直打转。

  她认贵妃为义母还没多久,都不及好好享受下天家义女的风光,不但贵妃病故,大皇子还被废位,她哪还记得和贵妃间的母女情份,且上回听说是沂国公府的宴集,还是沂国公要当众向晏三郎赔礼,她怎甘心缺席?没想到临安这些女眷如此多事,一点都不懂得宽宏,纠着她这点过错竟然背后指责,他们又能高尚到哪里去?

  王夫人觉得自己应当要据理力争了:“蓓儿是认了贵妃为义母,可毕竟只是干亲,并无血缘,长公主与贵妃还是至亲呢,官家不也没让长公主为贵妃服丧守制么?”

  “大妇是真糊涂呢,还是一心只想狡辩?长公主乃官家亲妹妹,贵妃论来只是官家妃侧,贵妃还能在长公主跟前以嫂氏自居了?堂堂一国公主怎会为妃侧服丧?”

  “既如此,蓓儿为天家义女,亦不应为天家妃侧守制。”

  覃逊简直没被王夫人气得厥过去:“天家义女?官家若认六娘为义女为何不许封公主、县主,连县君封号都吝啬给?官家什么时候承认有这义女了?高六娘就是妃侧的义女,她不该为义母守制?”

  王夫人终于哑口无言了。

  覃逊看在老夫人的情面上,也没再往狠里羞辱高蓓声,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赈救高家,不过高氏女如此蠢笨不堪,分明对他也心怀怨恨,他又深深觉得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罢了,他只能尽力弥补过错不让老妻的母族倒血霉,至于高蓓声的死活,他管不着也管不了。

  长公主今日,也终于在宫人的劝说下染乌了两鬓,她这时正一脸麻木地任由那些年轻的宫女,把香膏玉脂一层层细心抹匀在她已经粗糙的肌肤上,铜镜里的女子,好像是没那么苍老了,但万仪自己却明白她的心境,其实永远不能像回到卫国一样,也回到二十年前。

  金尊玉贵,有如众星拱月的记忆早就已经被她淡忘了,她现在其实难于应酬,她有些害怕太多目光的打量,她不习惯和这么多人的接触交谈,她其实只需要一个清静的地方默默老去,某一天,悄无声息的辞别这个人世。

  她真正的亲朋和故交,已经在阴冥很久了,这个世上其实已经没有她所熟悉的人。

  不,还有一个。

  万仪看着自己的保姆,腰身都已伛偻的老人,也是这二十年来,唯一和她相依为命的人。

  这时保姆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哀伤和怜悯。

  直到那些宫女,终于觉得长公主足够光彩照人了,她们终于心满意足,还不忘询问长公主觉得满意否,长公主笑着应满意,但她其实没有细心看铜镜里的自己,她满意的是终于又可恢复片刻的安静了,宫女们都退出了长公主燕居的屋子,长公主松了口气。

  保姆适才过来,她心疼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女子,不是因为万仪是金枝玉叶,而是因为这个茫茫的人世,她们彼此亲近和熟悉,已经太多年,她只有公主公主只有她,不管上京的风霜雨雪,春去秋来,她们一齐受辽人的监管,一同伐薪织布,做着劳苦的活计,挨着凄寂的岁月。

  “长公主一阵间露个面走个过场就是了,至多也就是让王夫人做陪,犯不着为难自己应酬别的宾客。”

  保姆知道长公主其实已经畏惧人多的场合,不是厌怠,对于应酬长公主是真的不知所措。

  “不能这样任性。”万仪已经紧紧绞了手指,却努力让自己克服抵触和惧怕:“皇兄要让臣公们体会到和谈的利好,迎回我,让我真正摆脱苦难,我必须庆幸能归故国,庆幸再得富贵尊荣,大不同于身陷异国的悲苦,我身为皇室女,于君于国只有这些微用处。”

  保姆长叹一声:“长公主回国反而不如在上京更加自在了。”

  “不能这样说。”万仪握住保姆的手,她的手实在太冷,她需要让指掌温暖些,也许这样就能让心情真正平静下来:“阿媪,现在我毕竟是长公主,在上京我只是囚俘,我们那时不能称作自在,是麻木了,因为无奈所以随遇而安,我们那时不是不企盼归国,是根本不敢抱有奢望。”

  万仪在说服保姆,也是再一次地说服自己。

  她的确应该感到庆幸的不是吗?想都不敢想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从阶下囚俘,重新成为皇室公主,不会有人再喝斥她,嘲笑她是亡国奴,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会被辽人侮辱,她可以克服自己的心障,行使身为皇室公主的职责,面前并不是刀山火海,分明就是花团锦簇。

  临安城,她也能够慢慢熟悉起来,把这里真正当成自己的家国。

  大卫的冬至宴,主家需设午宴、晚宴两餐,没有特殊情况宾客一般不能早辞,而过去的东平公府,最著名的就是梅园,今日的冬至宴也正是设在梅园中。

  芳期从前没有来过梅园。

  但有回却听覃芳姿炫耀般的提起,说东平公府的梅园,如何的雅致如何的壮观,再也没有哪处梅林能比东平公府的梅林景致更好了。

  她不知道这时的梅园比三年前有多少不同。

  她只是莫名想起了晏迟,不知他今日倘若重游故地,会不会忍不住散发体内的阴森之气,招来一场霜雹彻底毁了这场欢宴。

  芳期眼里的梅园,应当还有旧时景。

  梅树不是根植在平地,这处花园是自下而上的一处坡地,但坡路并不陡峭,上行不会让人觉得吃力,一路只见乌枝虬劲,分明就是生长经年,梅红俏艳,却又确是新冬的娇姿。点缀在梅林间的亭台肯定也是旧迹了,也并没有再克意刷新,像粉彩画上又用了水墨的笔意,衬托得梅园之景,浓艳之余不失雅致。

  这个时候,芳期已经和诸多宾客正式拜会完今日的宴主万仪长公主,随着王夫人等些女眷准备入宴厅就座了。

  冬至宴,自来不会单请女眷,又因今日宴主身份特殊,所以也没有把男宾女眷的宴厅分隔遥远。

  宴厅是位于梅园的最高处,略开阔的地方建着一组楼阁,长公主及太子妃等宗亲坐于当中的楼厅,男宾就座左侧翼楼,女眷就座右侧翼楼。乐工在底层厅堂奏起琴乐,舞伎却在楼外翩翩起舞,如此主宾皆能一边饮乐一边观赏歌舞。

  芳期是和不少闺秀围坐一张长方桌,身边最挨近的人自然是覃芳姿,不过今天她并不觉得自己被嫡姐影响胃口食欲,因为她的另一边,依次坐着明皎、鄂霓、辛五娘三个“死党”。

  覃芳姿今天表现得很温柔沉静,很落落大方,她甚至还替芳期挟了一个桃花馄饨,芳期就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在吃长公主的宴席,倒像是在吃传说当中的“断头饭”似的,看来……她家嫡姐以为这是她最后的午餐了。

  午宴不是特别的长。

  因为还有晚宴,故而也不用再换别的地方更加随兴的饮谈,大卫的风俗,但凡公主等贵人设宴,其实都免不得让郎君、小娘子们斗茶、斗诗,既是切磋才华,又能为宴会增添更多意趣,今日自然应当由长公主主持,不少郎君和闺秀都攒着一股劲头想要获得长公主的嘉赏。

  芳期相当有自知之明,她是不可能有这幸运的,从宴厅往比才的北枝榭去的时候,她还低声地跟明皎鼓劲:“我跟阿霓是没希望了,就指着阿皎能力拔头筹,替咱们小分队争光。”

  “什么小分队?”问话的是辛五娘。

  “小分队”眉来眼去的窃笑,但都有分寸没有说破。

  辛五娘也不觉得自己受到了排挤,只道:“不管什么小分队,可得多算我一个。”

  鄂霓险些没笑出声,她俨然也很喜欢自己的“目标人物”,拉着辛五娘的手道:“算你算你,没你就没这小分队了。”又冲芳期道:“要是比骑射,我有自信能拔头筹,比厨艺的话,阿期当仁不让。”

  “骑射还有看头,厨艺就算了吧,想想一群小娘子挥着菜刀杀鸡劏鸭剔鱼骨的场景,再想想小娘子们围着炉灶拿把锅铲翻炒,腾地一股油烟升起的场景,我这粗人都觉得惨不忍睹。”芳期难得妄自菲薄。

  明皎偏不让她自卑:“谁说比较厨艺就不能风雅了?比如阿期,一勺鲜汤能摧白菜如莲花绽放,这场景保管没人会觉不惊艳。”

  辛五娘是没吃过开水白菜的人,但显然听过,立时就看着芳期满眼的期盼,仿佛真恨不能芳期能在一阵间的比才会时露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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