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妹满身热血却很快因为王夫人的一记眼刀杀来凝固,芳菲觉得自己肯定没忍住当场打了个哆嗦。

  “周小娘确然多番提起,数载不见苏小娘心里很是挂念,应当跟四妹妹说过想要抽空去富春田庄探望。”覃泽接过话头,他知道祖父不在场的情况下,也只有他才能对抗母亲的“专政”,覃泽并没有跟母亲为敌的念头,但这回对芳期而言是性命攸关,他必须阻止母亲。

  “周小娘既要去富春,干脆今后都在富春跟苏小娘做伴好了。”王夫人冷哼一声。

  “阿母若不许周小娘往富春,就由三妹一人去也好。”

  老夫人蹙着眉头盯了王夫人一眼。

  在她看来,只要相公点了头,这件事就不会再有任何变故,且周氏自愿陪着芳期往富春,难道还敢纵着苏氏母女两个出逃不成?那周氏可就真别想再回相邸了。

  “大妇,泽儿说得也有道理,这女孩出嫁前,也确该跟生母多亲近些,说到底是有生恩在,嫁前算是略进些孝心。”

  老夫人开了腔,王夫人自然不能再专横,才没就这个问题继续争论下去。

  只是今日她特意喊了芳期往明宇轩服侍用膳,目的自然也是仅为折辱:“你也确然没多少机会见苏氏了,好自珍惜这段时月吧,不过虽说将在阳间死别,相信你们在阴冥将快团聚。你可记得跟你生母这贱妓说,下辈子投胎记得躲着我走,不碍我的眼,才能活得久些。”

  事已至此,芳期也不愿再忍辱了,横竖过不了这关卡她就是死路一条,临死之前必须出口恶气。

  她上前执箸,却狠狠往王夫人跟前一拍:“我呢,的确从来没把大夫人你当母亲看,你的确也不配为人母,大夫人刚才的话我都听清了,反过来也给大夫人几句忠告,夫人还当珍惜着这桌子的美味佳肴啊,你做了这么多猪狗不如的事,死期必然也近了,指不定还会累及跟你同样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的覃芳姿,同样不得善终。我的小娘确然该躲着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就该让你留在辽廷继续为囚俘。”

  “大胆!”蒋氏指着芳期就要喝斥。

  “省省口舌吧,大胆的不是我,是你们这对恶主刁仆,大夫人,我就算嫁去荣国公府,且有一段死不成呢,你可仔细了,我就算死,也会想办法拉着你一齐下地狱。”

  扬长而去。

  王夫人气得一餐早饭彻底吃不下了。

  李夫人却是预先一步在秋凉馆里等着芳期:“不是苏小娘遣人来叫三娘,是我故意这样说,这件事没别的法子了,三娘唯有商量晏三郎,或许还会有转机,留在相邸你没法子出门,但去了富春田庄至少出入是不受拘管的,二婶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可怜的丫头,谁让你不是在我们二房呢,要是换作五娘遭遇这事,我便是咬牙也不会妥协于老夫人的逼令。”

  苏小娘并没有听说芳期婚事已定的消息,只因从前是符媪居中传话,但自从芳期与生母把话说开后,就不用再烦劳符媪隔不了多久就得跑一趟富春了,这回事发紧急,别说芳期一度被“软禁”,就算她还能够外出,并没想着让小娘担心。

  苏小娘不知芳期正遇此飞来横祸,她没忘女儿的叮嘱,在多少佃户的帮手下,已经是把辣椒、向日葵播种,见芳期突然来富春,还以为女儿是终于抽出空闲来看这些作物的长势呢,直到见周小娘竟然也跟来,才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有周小娘同行,芳期也知道这件事是瞒不住的了。

  “王夫人如此相逼,相公难道也不闻不问?!”听说危局,苏小娘的脸上难得都笼罩上一层煞气。

  “相公前一段出使辽廷并不在临安城,老夫人跟大夫人就急着和周家定了这桩婚事,虽说相公回来后,也曾闹出了周五郎身患恶疾的议论,但竟被荣国公府证实只是谣言,又兼周圣人还替周五郎做了担保,相公也没法只因几句谣言就悔婚。”周小娘叹道。

  “那我去见长公主。”苏小娘起身就欲行动。

  芳期拉住了她:“小娘,不管用,长公主而今的处境,她说的话皇后根本不会入耳,且大夫人只要咬定周五郎无恙,长公主怕就会再次相信大夫人。”

  “三娘可有打算?”苏小娘问。

  “也只能尝试着求求晏郎,他只要肯帮我,就必定想得到办法证实周五郎的恶疾。”

  “那三娘就快去见晏郎吧。”周小娘身负“监督”的作用,但她压根就没想着阻拦芳期。

  横竖她跟王夫人这主母之间是怎么都不能够化干戈为玉帛的,却同芳期建立起了友好同盟的关系,胳膊肘子必需拐向同盟啊,且在周小娘看来,只要让芳期熬过这一关卡,未必没有实力彻底镇灭王夫人的气焰,王夫人的亲儿子覃泽,是站在芳期一边,二房的覃牧和李夫人也俨然偏向芳期,更关键的是,要芳期真有幸嫁给晏三郎……

  未来国师府的夫人啊可就是,地位比公侯夫人都不差了!

  这会儿子周小娘的目的,眼看着覃泽康复就又发生了改变,野心收敛不少,不再想着母凭子贵被扶正,她就巴望着王夫人能失势,她的儿子不受嫡母弹压,还能得嫡兄友睦,顺顺利利考取进士,扎扎实实迈入仕程,娶个名门闺秀,膝下子女双全。

  大郎是好人,不会无缘无故折辱她这庶母,说不定她还能替三郎照顾子女,享享孙子孙女承欢膝下的福份。

  要不是王夫人这主母一看就不容他们母子二人好过,因为四娘嫁去葛家,把四娘更恨毒了,谁愿意耗费这多心机跟她争来斗去的啊,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哪里不好了。

  有周小娘的纵容,芳期轻轻松松就出了门,只让常映随着她,快马驰往临安。

  晏迟最近还在跟天子玩“不敢承受隆恩厚泽”的游戏,数番婉拒国师的尊荣头衔,表现他的谦虚精神,以及视名利如浮云的高人风范——他往前为人处世,言行多狂放,但这是对私,是他的个人特征,但对公却必须不能居功自傲,混迹权场,这点虚伪还是需要的,起码得让天家认同,晏小子狂虽狂,行事还算不忘分寸。

  既要玩这场游戏,就要玩得逼真,晏迟最近闭门不见访客,成天里都在督促家里的厨娘能给他做一顿称心的美味,一边品尝,还一边发表自己的见解,如糖放少些,辣椒多点,酱醋酌减,火候再足些等等,可惜无所不能的晏大夫,却在改进自家厨娘技艺一事上“折戟沉沙”,经他指导后……厨娘做出的菜肴口味越来越怪异了。

  所以当芳期再次来无情苑敲击“登闻鼓”时,晏迟并未拒见。

  “覃三娘,你的手艺我可是吃一回少一回了,对了,你答应我的辣椒只要你手上还有,别忘了给我送来。”晏迟还有闲心点菜:“听说那道什么佛跳墙十分美味,我上回错过了没吃上,今天你就给我做这道菜吧。”

  这话,分明就是不想多管闲事的示意。

  但芳期今天可不能再识趣了,硬着头皮厚颜无耻地也得求上一求。

  “世上厨娘好找,没有辣椒其实也并非就做不出美味,可是晏郎,倘若我这回在劫难逃了,谁还能替晏郎找出莫须有涉事者的名单,万一晏郎大意了留条漏网之鱼,可就不算替东平公报完仇血尽恨。”

  晏迟眼皮子都懒得掀:“你都把你祖父给卖了,我还不会直接逼你祖父索要么?”

  “我还欠晏郎五百金呢……”

  “我也可以找你祖父索要。”

  芳期:……

  好个晏冰刀,就真不怕她狗急跳墙把他的底细抖露出来?!

  算了,她如今有这祸劫又不是晏冰刀害的,相反她还的确欠着晏冰刀不少人情,忘恩负义的事她做不出来,就算火烧眉睫,也不能一点原则都没有。

  芳期只好换个有“原则”的方式耍无赖:“我是坐以待毙的人吗?真逼得我走投无路了,我拼得个跟周宽这浪荡子同归于尽,也不能让王氏称愿。晏三郎若坐视旁观,我可就让常映潜入荣国公府刺杀周宽去了啊!”

  晏迟挑一挑眉,终于抬起眼睑。

  “你也太高看常映了,她的身手虽好,翻得进荣国公府的院墙,但荣国公府可是有亲兵护卫的门第,常映哪里能够悄无声息……覃三娘,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走投无路,难免穷凶极恶。”芳期咬牙继续耍无赖:“常映不能成功刺杀周宽,且还会被荣国公捕获,晏郎敢担保荣国公察不出常映实际听令于晏郎?”

  “那你也得让常映听你嘱令才行,覃三娘,你现在当常映面前就把诡计说穿了,以为常映还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奴婢愿意。”常映淡淡说道。

  晏迟:?!!!

  他多淡定一个人,第一次觉得震惊了居然!

  “奴婢虽奉晏郎为主,不过正是郎主令奴婢服侍覃三娘,奴婢与覃三娘雇约还未解除,且领的是三娘发的薪水,就应遵奉三娘的嘱令,如此才算不违规则。”

  晏迟被气着了:“覃三娘分明是让你送死,你也肯去?”

  “奴婢不会死。”常映相当冷静:“因为荣国公不敢动晏郎的人。”

  这下连芳期都震惊了,说实在,她并没有跟常映先串通一齐算计晏迟,她耍无赖是将筹码压在常映必为晏迟心腹一事上,因为她看出了徐娘待常映不一般,说到底她就是盼着徐娘跟常映能替她说好话,齐心协力的说服晏迟拔刀相助。

  可、可、可,常映这好话也说得太有力了吧,比她还像威胁晏冰刀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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