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弟妇住的居苑,赵姬却贸然拟名,还是当三弟妇这么多亲友的面前,赵姬的言行太无礼了。”刘氏迎着芳期看过来的,怎么品怎么还是慵媚的目光,她专心的让笑意温莞:“弟妇那日虽说了一家规矩一家定,我也认同弟妇的话,不是我硬要干预国师府的内务,只着实为弟妇打抱不平。”

  “世子夫人可别玷辱了打抱不平四字,我只听说先有侠肝义胆,才懂打抱不平,世子夫人胸无良知,还懂打抱不平?”

  这话是赵瑗抢先回击。

  芳期都愣住了,她着实没有料到赵瑗的毒舌竟然也这般厉害。

  赵娘子对她没有好感,但态度还是十分含蓄的好不?原来性情竟然这般不好惹么!

  “弟妇,你真要纵容赵姬如此放肆?!”刘氏终于有机会竖起眉头,可是当她转身一看……

  为什么徐、辛、鄂几个小娘子都避了出去?!

  芳期看着刘氏愕然的神色,憋笑憋得肠子疼——大卫的贵族官眷圈有个不成文的应酬之道,要是参加别家的宴聚,逢遇争执,虽说是得以劝解为先,不能够煽风点火,可往往事后目睹争执的人中德高望重者,该就目睹的争端评定是非对错,今天她请的是闺交,谁都不是德高望重,但女孩儿们回家后得把见闻禀知亲长,那就得由亲长评断了。

  明皎阿辛都是人精,眼看刘氏憋着一肚子坏水就想找碴,哪肯真站在这里继续看热闹,就算阿霓不懂得这所谓的应酬之道,明皎、阿辛也得把她一同拉走啊。

  回去该怎么禀报亲长呢?

  沂国公世子夫人故意找碴,看着像个人却长着堪比长臂猿的胳膊,都能伸到小叔家的内宅指划了。

  像刘氏这样的人,没了所谓的舆论支持简直就一无是处。

  可不眼瞅着没了见证人,刘氏顿时泄了士气,居然打算脚底抹油了。

  “世子夫人说清楚,赵姬怎么就放肆了?难道世子夫人当面挑拨离间,还不让别人还句嘴?今日世子夫人过来,赵姬没有先失礼吧?要不是你阴阳怪气的往人身上泼脏水,赵姬根本就不想搭理你,我倒是得问刘夫人,我的居院,爱让谁拟名就让谁拟名,与刘夫人有何相干?我今日请亲朋相聚,是为开心,沂国公夫人好意让刘夫人来照应,但结果呢,刘夫人是打算让我这场聚会闹得不欢而散?”

  刘氏本就不愿和芳期比口才,更消说现在左近连个见证人都没有,赢了没啥好处输了更是窝火,但一听芳期把黄夫人也拉扯进来,她就不得不争辩了。

  “赵姬谤我无良的话,弟妇竟当充耳不闻?赵姬只不过一介官奴,甚至都无妾室文书,我却是国师的长嫂,弟妇包庇赵姬,岂不是将国师置于不亲不睦的境地?”

  刘氏的口才是真不咋样啊。

  芳期笑问赵瑗:“我也奇怪呢,赵姬为何指责刘夫人胸无良知?”

  “助纣为虐,岂有良知?”赵瑗简直不屑于争辩。

  “弟妇可听清楚了,赵姬不仅冒犯我,竟敢谤毁阿家!”

  “这里没外人,刘夫人又何必作态呢?沂国夫人意图害我性命,我可从不视她为亲长,我这才拜堂几日啊,沂国夫人就迫不及待支使夫人你来挑拨离间,巴不得我家闹得个鸡飞狗跳,干扰外子为君国效命分忧,沂国夫人都能这么敢,无视朝廷颁发告臣民慈孝书,我有什么不敢的?”

  刘氏再次被芳期的跋扈惊呆了。

  “你、你、你,子女不服教令,祖父母、父母可殴杀……”

  芳期瞪着眼,按着襟:“世子夫人可别以为我不会写诗,就连字都不识,连律法都不懂了,有卫以来,就没有子女不服教令祖父母、父母可殴杀的律令,亲长殴杀卑幼,徒一年半,以刃杀者,徒二年,这得入罪的,更何况要是继母杀伤夫前妻子,及姑杀妇者,同凡人论,我就算这时被沂国夫人殴杀,沂国夫人也得给我偿命,更何况……沂国夫人想害我性命时,我还没嫁进国师府呢,怎么的,世子夫人若不服,要不咱们这就去临安府衙堂辩个明白?”

  刘氏:……

  她本来想指责覃氏不孝,怎么成了婆母殴杀覃氏该不该入罪的争论?!

  “世子夫人看来也心知肚明沂国夫人想要害我却未遂这一恶行啊?那赵姬说得没错,你可不就是泯灭良知,一次害我不成,还打算再接再厉?对了,刘夫人今后可千万别在我家来讲什么尊卑贵贱,赵姬是官奴怎么了,那也是国师府的官奴,跟晏世子丝毫不相干,刘夫人对我不怀好意,赵姬铤身而出维护我,我当然得感激她,我可不是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人。”

  结果是这天,刘氏连饭都没吃上一顿,就被气回了“那边”,虽也知道是自己事情没办成,却仍忍不住把芳期跟赵瑗怎么挤兑她的话说了个一字不漏,黄氏心里有点犯嘀咕,后来去打听了一圈,竟探知付英当真是找了商行,订做的牌匾中有“坐爱”“英闹”这么两块,她终于相信了自己的试探。

  “覃氏很精明,她还的确不曾对晏迟动情,为了省心,愿意给赵氏体面,由得赵氏仗着晏迟的几分旧情,就在那边横行张狂。就覃氏露出的这点子手段,看得出来可比大妇你高明多了。”

  刘氏想不到婆母拐着弯还能这么埋怨她既不够精明又不够贤良,心里头堵得像塞了个铅块,不喘气觉得闷痛,喘着气更觉闷痛,这滋味着实熬得脸色铁青,连指甲盖都在发胀了。

  也好在黄氏并没让儿媳继续自讨没趣,干一些她既干不成又不想干的糟心事。

  “覃氏不在意赵氏,是因她觉得赵氏不成威胁,她们两个能对我们这般恶劣,就是笃定晏迟不会同我们修好,这种笃定因何而生?必然就是国公说的那样,是赵清渠从前对晏迟说了谤陷中伤的话,所以我们接下来不能再怀侥幸了,必须助益高氏,让她改变晏迟的认定。”

  黄氏很清楚,其实无论是芳期还是赵瑗对她都不成威胁,真正的威胁是晏迟,他们无法根除这个威胁,只能尽一切努力笼络,变威胁为同盟。

  这天,黄氏就去了相邸。

  未久,覃芳姿又被老夫人召唤到了娘家。

  芳期天天都会去“骚扰”一阵赵瑗,但她的任务进度条还是四平八稳的保持为零,就连支线任务也只有上回跟晏竑谈话后,那几个点的可怜“业绩”,任务仿佛进入了停滞状态,小壹也没上线骚扰,再加上韶永行的生意正在有条不紊的发展,母亲送来的账薄上一片光辉灿烂的成绩,芳期打算在临安城开设一家沈厨规模的酒肆这个事业规划有望在明年秋天就能达成,离开了相邸,她不再看老夫人的脸色,似乎更加不用担心日后,仿佛“寄人篱下”后仿佛享获了现世安稳。

  这天,晏迟使人通知会回国师府用晚饭。

  芳期知道这是清欢里的小厨房应当开伙的示意。

  系统教给她用花生榨油的方法,但这俨然不适合在自家进行,故而苏小娘选择了跟一家油坊合作,榨出的第一桶油自然得送来国师府,芳期用花生油炒菜,品尝来的确比普通的素油更加鲜醇。

  “邬娘子明日去一趟韶永行,告诉阿母,这类油现今还只能针对富贵人家销售,口感的优长之外,重点是花生又称长生果,用花生榨油烹饪食材,有利于康健。”

  “夫人可真有经商的才干。”邬氏由衷感叹。

  “这可不是我杜撰的说法。”事实上是系统告诉她的“卖点”,芳期觉得千年之后的吕博士总不至于在点事体上说谎,她是想要富甲临安,可她很有操守,不愿意做奸商。

  晏迟今日回来得很早。

  不是没什么事干,而是因为天气转凉他又渐渐觉得膝骨胀痛,这一幼年落下的病根连钟离矶都束手无策,甚至要不是钟离矶的“妙手回春”,当年临安城的医者都道他的双腿必残,严重的冻伤又未经及时治疗,无法再直立行走。

  而今这样的症状,其实已经算是轻微了。

  晏迟今天在街口还巧遇了晏永,他看着晏永那张脸,膝盖又觉一阵更加凶猛的胀痛,有一段记忆,阴湿的禁室和地面,他的膝盖甚至已经无法绻缩,那个因为心存不忍给他偷送馊食残汤的仆妇,在他神智恍惚时,喃喃自语。

  ——要不是三郎跟国公确然长得像,谁敢相信这是一双亲父子呢?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憎恶自己的容貌。

  他不照铜鉴,讨厌一切可以让他目睹自己长相的物件,还是赵叔看出了他的心障,告诉他他长得是像晏永,但也像母亲。

  他仔仔细细的照铜鉴,还悄悄躲在暗处观察晏永,发觉赵叔的话不是安慰他。

  恨意,根植多年,他根本就不想释怀。

  晏永告诉晏迟,芳期对黄夫人及刘夫人出言不逊。

  晏迟站在沂国公府的门口,忍着膝盖阴森森的痛意,眉梢慢慢挑高。

  “夫人很贤良啊。”他笑,靠近晏永:“我今日心里不怎么痛快,沂国公看不出来么?可笑还拣我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告我家夫人恶状,难不成还以为我会因为沂国夫人自讨其辱的事,埋怨我家夫人不成?出言不逊?沂国公,你要想在我们夫妇二人跟前端稳尊长的架势,光跟郑家联姻可不够,别太窝囊,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人能帮着你打压我。”

  他的膝盖疼,那么晏永至少该气得肝肺疼,这才是“骨肉至亲”该有的“祸福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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