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光秀是斯波家在京都的外交役,有权联系蜷川亲世与畠山高政共商大计。

  她又受到将军青睐,担当幕府方的京都守备之职,在二条城说得上话。

  有她出面帮忙斡旋,三渊藤英擅起边衅这件事,才不至于闹到不可收拾。

  细川藤孝想要大事化小,可三渊藤英的冒进,却是明智光秀一直在等待的好机会。

  在她的规划中,细川藤孝是鸠占鹊巢计划重要的一部分。

  是她亲手把细川藤孝推入痴迷斯波义银的深渊,细川藤孝因为痴迷义银而不悟,已经陷入失去家业继承权的危险边缘。

  原本确定为细川三渊两家掌舵人的她,受到了三渊藤英的挑战。

  明智光秀要帮细川藤孝再次站稳脚跟,掌握细川三渊两家,才能顺利通过鸠占鹊巢,让斯波义银一举拿下和泉细川家。

  三渊藤英对细川藤孝发起的挑战,是明智光秀不能接受的。在她规划中未来没有三渊藤英的位置,她必然要帮细川藤孝站稳脚跟。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先打掉细川藤孝的傲气,让她明白自己的处境,主动放下矜持,向自己低头。

  现在,她得偿所愿了。

  细川藤孝心中异常屈辱,明智光秀这个曾经的好友,已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但在家业倾覆的危险面前,容不得她不示弱。

  明智光秀轻笑道。

  “藤孝,你太客气了。

  于公,斯波家与细川三渊两家是亲密盟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于私,以你我之深交,我也无法看你就此沉沦下去呀。”

  明智光秀话中有话,细川藤孝微微眯眼保持沉默,听明智光秀继续说道。

  “细川三渊两位家督姐妹情深,这些年相互扶持,共同进退,情比金坚令人敬佩。

  可三渊藤英却是不识好歹,照我看,细川三渊两家也是时候重新规划一下,由藤孝你来当家做主,才不会误入歧途。”

  细川藤孝盯着明智光秀优雅如面具的笑颜,冷声道。

  “你什么意思?”

  明智光秀叹道。

  “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

  我只是觉得,细川三渊两家虽然亲如一家,但终究是分属两个家名之下,两位家督的情况是特例。

  三渊藤英与你已然有了嫌隙,未来两位家督过世,她未必你肯服你。你是准备一次次帮她擦p股,还是两家一拍两散,各奔前程呢?

  与其在未来陷入被动,不如尽早将三渊家纳入掌控,把两家的势力集中在和泉细川家名下,由你来当掌舵人,以后会少了许多麻烦。

  所以,三渊藤英这次闹出危机,也许不全是坏事。危机危机,危中有机。若是能借此事确定你的地位,也算是一件大好事。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细川藤孝看着明智光秀看似诚恳的笑脸,心中翻江倒海。

  明智光秀这是在打什么主意?她竟口出狂言,希望和泉细川家吞了三渊家的地盘,简直骇人听闻。

  细川三渊两家的一体化,是建立在和泉细川家在外当实力派,三渊家在内当幕臣,内外配合一起混幕府的基础上。

  可如今的幕府衰败明显,变得越来越鸡肋。好处混不到,腥臊反倒是惹来不少,细川三渊两家一体化的基础已然动摇。

  而三渊藤英的竞争意识,更是给细川三渊两家家督早已规划清晰的未来,添上了混沌不清的阴霾。

  这也让细川藤孝产生了危机感,这个以前看似温良的姐姐,似乎并不愿意继续委屈在自己之下。

  为家业安定考虑,由和泉细川家独掌大权,将三渊家边缘化,并不是不可接受的选项。

  三渊家底子孱弱,当年斯波义银慷慨送与北河内之地,三渊家并没有足够的姬武士去掌控这块肥沃之地。

  一直是和泉细川家派遣家臣帮三渊家在治理这片土地,所以,和泉细川家是有底气架空三渊家的。

  可问题在于,明智光秀这人不是东西,毒士的建议细川藤孝可不敢用。

  细川藤孝冷声道。

  “细川三渊两家同气连枝,你不要妄想挑拨。”

  明智光秀笑了笑,说道。

  “细川宗家已经灭亡,和泉细川家作为近支,如果能占据北河内之地,掌控二十五万石实领。

  即便是想入继绝嗣的宗家嫡支之事,也是可以一谈。到那时候,你这细川宗家嫡女,与津多殿的斯波宗家嫡子身份,倒也地位相当。”

  细川藤孝听明智光秀提及斯波义银,警惕之心涨到最高,连声冷笑道。

  “明智光秀,你别东拉西扯。

  我今日来,就是请斯波家帮忙,为我那不争气的姐姐三渊藤英的鲁莽,求一个周全的庇佑。

  你却在此大发厥词,想引我姐妹反目,你是何居心?还要抬出津多殿来,是要挑唆我的野心吗?

  我这些天为自己犯下的错误痛定思痛,这才发现上了你的大当。

  不错,我对津多殿是有仰慕之情,但武家以家业为重,儿女情长不足道矣。

  是你,一次次挑起我对津多殿的爱慕之心,甚至抬出你那些个丑事引我嫉妒,让我难以割舍这份感情。

  今天,你还要惺惺作态暗示我要拿下三渊家,才配得上津多殿。

  你这恶毒的婆娘!你是恨不得我细川三渊两家分崩离析,这样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明智光秀意外得看向细川藤孝,见她目中一片清明,忍不住笑起来。

  “好呀,这才像是当年睿智非常的细川藤孝,哪像这几年为情所困,真真是个好糊弄的愣头青。”

  细川藤孝眼角抽抽,一言不发看着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叹了一声,说道。

  “但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是真心为你好。

  你我认识多年,我这漂泊浪人跟着斯波家一路走来,也算是成就一方大员,位高权重。

  可你呢?你当年就是和泉细川家的继承人,算在家里说得上话。直至今日,还是一个地位岌岌可危的继承人,却连话都快说不上了。

  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连我都快赶不上了。能够掐灭与津多殿结缘的痴心妄想,也算好事吧。

  若是未来有朝一日,我与津多殿有缘,可以得偿所愿。我亦是要敬你一杯酒,谢过你谦让之恩。”

  刚才还说要放下儿女私情的细川藤孝,此时被明智光秀几句话挑起心火,气得双目圆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你才是痴心妄想,你怎么配得上他!”

  明智光秀用右手食指挑起自己的一缕秀发,缓缓绕起圈圈来,发丝在指头上打转,她幽幽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你难道忘了,我可是和你心爱的津多殿,睡过好几次呢。”

  细川藤孝拍案而起,指着明智光秀的鼻子骂道。

  “无耻小人!我与你商谈正事,你处处羞辱我,羞辱津多殿,是何用意!

  我。。我。。我。。你。。”

  明智光秀叹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斯波家发展到今日之盛,我也算是有功之臣。

  先代过世日久,津多殿再高洁忠贞,总要考虑斯波家的传承延续之事。若是他还俗归家,挑选合适的人诞下后人,我未必没有机会。

  我明智光秀虽不才,但也算得上是体貌端庄,智勇双全,与津多殿又有过肌肤之亲,为何不能想一想这个可能呢?”

  细川藤孝听得七窍生烟,这家伙还真敢想真敢说,不禁冷笑道。

  “是!仪表堂堂的衣冠禽兽!竟然敢觊觎津多殿!

  这是斯波家臣子该有的心思吗?你还有半点忠义之心吗?”

  明智光秀瞅了眼气疯的细川藤孝一眼,乐呵呵说道。

  “公是公,私是私。

  我为斯波家奉公尽忠,你看,你来说起细川三渊两家之事,我必然要为斯波家殚精竭虑,为盟友出面说情,这是津多殿赋予我的职责。

  可在私下,我扪心自问爱慕君上,渴望入赘斯波家,女未婚,男未嫁,又有什么不妥?

  你我当初一起认识津多殿,这些年我很清楚你对他的爱慕,也愿意与你公平竞争。

  可你自己不争气,是你主动放弃,还要怪我居心叵测,觊觎君上。呵呵,这是否有些欺人太甚,显得你太过懦弱无耻了?

  我好心劝你主导细川三渊两家,将和泉细川家业更进一步,成就宗家之名,才好与我家津多殿地位相当,这也叫居心不良吗?

  我只是老老实实告诉你,斯波家在幕府,需要一个强大的和泉细川家相助,仅此而已。

  你若是有这份能力上进,我家津多殿与你倒还有些可能。若是你自暴自弃,那也是你自己的事。

  我身为旧友,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明智光秀倒了一杯清茶,端起说道。

  “细川三渊两家的事,斯波家不会袖手旁观,请你放心。

  走好,不送。”

  细川藤孝被她怼得一脸憋屈,却无从发泄。

  鸠占鹊巢之策惊世骇俗,除了斯波义银与明智光秀,并没有第三人知晓。

  细川藤孝指责明智光秀处处撩拨自己对义银的感情,明智光秀可以死不承认。

  因为从逻辑上来说,只要义银不搞后宫,细川藤孝的指责就站不住脚。

  明智光秀自己就爱慕义银,想要入赘,她为什么要暗中撩拨细川藤孝,让她不忘对斯波义银的感情呢。

  雌性抢夺配偶的竞争,本就是零和博弈。明智光秀不给细川藤孝找麻烦就不错了,还处处鼓励她不要忘了斯波义银,这合理吗?

  没道理呀,两人可是情敌。

  所以,细川藤孝的指责说不过去,除非她知道鸠占鹊巢计划,知道斯波义银布种天下的大战略。

  不然,一个男人只能嫁一个女人的思想,已经在这个女尊世界根深蒂固。

  细川藤孝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明智光秀竟然会设计出自戴绿帽的鸠占鹊巢计划。

  她更想不到,神圣高洁的斯波义银,竟然会同意这个一男侍数妻的银荡计划。

  想不到,细川藤孝自然又被明智光秀绕了进去,指责化为污蔑,反而显得她自己是小人心境。

  明智光秀端茶送客,答应帮细川三渊两家说项。细川藤孝的目的已经达到,理论上可以安心离开。

  可她刚才对斯波义银熄灭的爱慕之心,又一次被明智光秀勾起,死灰复燃。

  虽然警惕明智光秀的不良用心,但细川藤孝还是忍不住滋生出踢开三渊藤英,独占细川三渊两家资源的野心。

  若是和泉细川家能一家独大,把三渊家的大半势力吞并,那么细川藤孝真可以试试去幕府求一个细川宗家的位置。

  到时候,她与斯波义银地位相当,珠联璧合的可能性总比明智光秀这个小人更大吧?

  明智光秀都敢藏着入赘的妄想,细川藤孝一边暗笑她想的太美,一边又开始不服输起来。

  等她走后,明智光秀露出嘲讽的笑容。

  斯波义银就像是一根吊在细川藤孝这头蠢驴前面的胡萝卜,每次都可以把她撩拨上来,屡试不爽。

  明智光秀摇摇头,有时候也奇怪,总觉得细川藤孝聪明过人,怎么每次都会上当呢?

  也许,斯波义银就是她的死穴吧。古人云,色令智昏,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明智光秀把细川藤孝的野心挑起,以她的能力,三渊藤英必然不会是她的对手。细川三渊两家的未来,注定是由细川藤孝掌控。

  而掌握了一家独大的和泉细川家,细川藤孝才有价值成为鸠占鹊巢的一份子,值得义银去拿下她。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现在,明智光秀得细细琢磨一下,怎么利用三渊藤英这次的冒险,为未来做些布置。

  松永久秀的背后是织田信长,这是织田信长在对足利义昭使绊子,要把足利义昭一力促成的摄津三守护掀翻。

  三渊藤英这个蠢货趟进这摊浑水,难怪细川藤孝心急如焚,连对明智光秀的芥蒂都顾不上了,亲自求上门来。

  斯波义银是地方实力派的领袖,足利织田双方对刚,却先借地方实力派的人出来试探扛雷,太不厚道了。

  明智光秀必然要出面,一边帮地方实力派说话,一边把水搅得更混,才好浑水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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