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最终是认可了蓝衣众的自清运动,三上桃菜与鬼头悠亚各自兴奋。

  三上桃菜已经下决心要把自清运动大搞特搞,上有圣人默许,背靠上杉武田北条各家的支持,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向关八州一切腐朽的思想,文化,风俗,习惯,发动猛烈攻击的同时,也是蓝衣众在基层权力的迅速扩张。

  有了上层默许,中层不敢干预,下层乱斗无人镇压,很容易变成了一场摧毁传统秩序的大狂欢。

  三上桃菜渴望成为这场大狂欢舞台上的主角,攀爬到出身村落地侍的她,永远都不可能达到的新高度。

  与其相比,鬼头悠亚的想法更存粹一些。

  鬼头悠亚厌恶现在的关八州,渴望带给关八州一个更好的明天,有为了改天换地牺牲自己的勇气和真诚。

  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的理想已经被高层的大佬们所利用,甚至被身边的队友所利用。

  理想者燃烧自己,现实者收获利益,这场大狂欢不但不会以鬼头悠亚希望的方式进行,更不会以她期待的成果结束。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在不正常的武家社会,劣币淘汰良币是非常正常的事。

  ———

  且不论斯波义银在整合关东过程中的诸多烦恼,北陆道的柴田胜家这时候也非常烦恼。

  此刻的柴田胜家,她还不知道上杉谦信已迅速出兵要打她个满地找牙,她正在烦恼的事来自内部。

  越前织田军在新春出兵,以反季战术突袭加贺一向一揆,加贺一揆众猝不及防,大多是一触而溃。

  加贺总大将七里赖周只能退守金泽御坊,苦苦支撑北部不崩溃。

  加贺国靠海,国内四郡主要以三条河流入海作为地理分割线,由西到东分别是大圣寺川,手取川,浅野川。

  靠近越前国的大圣寺川,在十四世纪建立起大圣寺城,因为本愿寺八代法主在此传教,因此被本土本乡的一向宗小宗势力视为圣地。

  当年,小宗以此为根据地,渗透越前国,发动越前一向一揆,让福井平原的朝仓诸分家不胜其扰。

  朝仓宗滴为了养女朝仓景纪的未来,卖了斯波义银一个天大的恩情,带朝仓家各部人马北上攻击大圣寺城,拿下了大圣寺川一带。

  八代法主分支的加贺小宗在加贺国内原本就与石山本愿寺本山派遣的大宗势力不和。

  大宗小宗的内部争斗,让七里赖周面对朝仓宗滴的攻势,选择了袖手旁观。

  失去了大圣寺川,小宗势力受损严重,也的确渐渐失去了与大宗对抗的实力。

  而在大圣寺川东北的手取川,浅野川,两者相距不远,两川之间的松任城,是加贺国中部重镇。

  浅野川以北的金泽御坊,背靠两白山地,面向金泽平原,靠近能登国,则是大宗势力的根据地。

  加贺国当地一向宗寺院以八代法主子嗣为首,对石山本愿寺十代法主,也就是上一代的证如上人不够恭谨。

  七里赖周就是证如上人的嫡系,被派来加贺国监造金泽御坊,成为大宗在加贺国最核心的据点。

  这一次,柴田胜家攻略加贺,兵锋已经跨过手取川,拿下加贺半国,松任城的一揆众也很干脆就献城投降。

  加贺一向一揆,以御坊的坊官与地方的一揆众为首,内部属于双重领导。

  坊官体系自然是一向宗寺院的尼官,负责地上佛国的信仰统治。一揆众则是村落地侍与流浪姬武士组成,依附一向宗成为军事主力。

  七里赖周这位石山本愿寺派遣来的大宗总大将,这些年不惜余力得打压小宗,当年还构陷杀害了镐木赖信。

  镐木赖信担当松任城主,是小宗一揆众的领袖人物,她的冤死让当地一揆众对七里赖周恨之入骨。

  松任城的一揆众可不会为七里赖周死拼到底,很干脆就降服于柴田胜家。

  松任城的迅速沦陷,顿时让北面的金泽平原陷入窘境,一马平川的平原无险可守,尽在柴田胜家率领的织田军兵锋之下。

  就在柴田胜家意气风发,跨过浅野川,准备围攻金泽御坊,彻底拿下加贺一国的时候。

  刚才赶到前线的羽柴秀吉不知得了什么毛病,一向对柴田胜家毕恭毕敬,视为前辈的她,忽然强烈质疑起柴田胜家的战略部署。

  内部的不和,瞬间捆住了柴田胜家的手脚,让这位自诩织田家第一重臣的猛将勃然大怒。

  织田军在浅野川河畔驻足不前,不得不展开了一场内部军议,统一共识之后再行动。

  柴田胜家本阵内,一众高阶武家跪坐席上。

  柴田胜家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下首羽柴秀吉慷慨陈词,一副秉公直谏的忠臣做派。

  眼看日落西山,讨论了一天都没能讨论出一个结果的柴田胜家,心中烦躁越来越盛。

  自从迎娶了浅井长政的未亡人,织田信长的弟弟市君,柴田胜家已经算是织田家一门众。

  她被织田信长恩赏越前国四十万石,是织田家中第一位担当一方国主的家臣,可以说是织田家臣团中地位最高的重臣。

  可现在,柴田胜家却要被羽柴秀吉这个出身仆役的小辈喷口水,说她的军事方略有问题。

  老娘打仗那会儿,你特么的还在用胸脯替大殿捂草鞋献媚呢!羽柴秀吉你这幸进佞臣,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在我面前大发厥词!

  忍无可忍的柴田胜家大喝一声,说道。

  “够了!少说废话!羽柴秀吉你就给我一句准话,这一仗听不听我指挥!”

  羽柴秀吉看着发怒的柴田胜家,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谁人喜欢卑躬屈膝做小?那不是没办法吗?

  羽柴秀吉出身卑贱,被织田信长拉起来当典型,从仆役成为武家,经历多少白眼多少心酸,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与一直在照拂她的丹羽长秀不同,柴田胜家从来就看不起她。

  羽柴秀吉腆着脸强行蹭关系,把丹羽长秀与柴田胜家的苗字组合起来用在自己身上,这件事可是没少被人笑话。

  羽柴苗字就是个笑话,但羽柴秀吉必须顶着这个大笑话生活,她没得选。

  这些年在柴田胜家面前卑躬屈膝惯了,今日忽然挺起腰板,虽然是出于竹中重治的计谋,但还是让羽柴秀吉打心底里感觉到了愉悦。

  让看不起自己的人,在自己面前暴跳如雷又毫无办法,真是太爽了,太爽了。

  羽柴秀吉的心底,甚至滋生出一丝妄想。

  如果能让织田信长在自己面前服软,让斯波义银在自己面前跪舔,让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个人拜服,那将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呀。

  光是这一丝妄想,就让羽柴秀吉兴奋得几乎要高,她的面上浮现病态的潮红,微笑鞠躬道。

  “柴田大人,非我不愿,实是不能。

  伏见城体系建立,斯波织田两家携手共进乃是圣人与大殿定下的大战略。

  您如果硬要一意孤行,破坏两家合作的战略大局,请恕我不能从命。”

  柴田胜家怒道。

  “我说了多少次,大殿已经派使节前往能登越中两国,命令当地武家配合我们清剿一向一揆逆党!

  我的军事行动没有任何问题!无须你来多虑!”

  羽柴秀吉肃然道。

  “柴田大人此言,我不敢苟同。

  北陆道三国干系北陆道商路,斯波家历来重视,在这里的任何军事行动都必须慎重,再慎重。

  大殿只是派遣使节沟通能登越中两国武家,并未下令进攻越中一向宗,您却擅自决定越境,我以为此事不妥。”

  柴田胜家气得咬牙切齿,却无法当众反驳羽柴秀吉。

  大家都是织田信长的老部下,自己的老板是个什么德行,心里没数吗?

  织田信长必是觊觎能登越中两国的,加贺一向一揆打得太容易,难免让她产生得陇望蜀的欲望。

  只是碍于斯波织田两家合作,织田信长不能明着来。

  所以她才会派使节威吓能登越中两国的武家,另一边给柴田胜家下达便宜行事的指令,让柴田胜家以个人名义杀入越中一向宗地盘。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柴田胜家作为前线最高指挥官,根据现实情况做出判断,这是很正常的事。

  只要不是织田信长直接下令,事后斯波义银追究起来,织田信长也好装无辜,找理由,打马虎眼。

  可羽柴秀吉就是抓住织田信长没有明确命令这一点,强行阻拦柴田胜家,让柴田胜家非常愤怒。

  柴田胜家心里明白,羽柴秀吉不是看不懂织田信长的目的,羽柴就是在装糊涂,故意为难自己!

  虽然不知道羽柴秀吉是发了什么失心疯,竟然想破坏织田信长的战略大计,在这里和自己胡搅蛮缠,但柴田胜家此刻是真的扎手。

  织田信长没有明确命令,但柴田胜家确实是渴望越境,打下更多领地,增加自己的实力和底气。

  虽说她已经是四十万石国主,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越前国这四十万石,以柴田胜家为国主,但柴田胜家麾下最强的三个有力武家,府中三人众,却都不是她的自己人。

  柴田胜家与非常会做人的羽柴秀吉不同,她是武将做派,不太会拉拢人。

  所以,织田信长派遣给她的与力,即便跟随她多年,也还是自认为织田家臣,与柴田胜家个人的关系捆绑不够紧密。

  更别提柴田胜家麾下府中三人众,那都是安插进来的各方大佬,与柴田胜家原本就不是一条心。

  府中三人众,分别是佐佐成政,不破光治,前田利家。

  佐佐成政是下尾张老武家出身,但不属于柴田胜家一系武将派,而是织田信长的母衣众出身。

  不破光治出身西美浓,是西美浓三人众的第四人,也是美浓武家投效织田信长的典型,很受织田信长信任。

  前田利家嘛,她虽然早年是柴田胜家部下,但现在已经是尾张斯波领代官,代表的是斯波家利益。

  柴田胜家手下最强的三人,两个是织田信长派来的尾张派美浓派监督,一个干脆就是斯波家的人。

  看似四十万石国主很牛b,但这中间的水分,挤都挤不干,周遭全是掣肘,柴田胜家怎么能舒服呢?

  征伐北陆道,是柴田胜家的一次大好机会。她需要获取大量领地,分化队友,收买人心。

  加贺国石高三十五万,越中国石高三十八万,且不说柴田胜家能从征伐中获取多少土地,她至少能把与力喂饱,能把外人分出去。

  可偏偏在这个重要关头,被织田信长派遣而来的羽柴秀吉,一定要唱反调。

  这个猴子,她这样瞎搞就不怕回去之后被织田信长严惩重罚吗?

  柴田胜家虽然心里愤怒,但面对羽柴秀吉撕开遮羞布,摊开来说实话的态度,却不能接这个茬。

  织田信长都在装糊涂,模糊向斯波势力范围伸手的举动,柴田胜家怎么敢当众喊老娘就是故意的。

  回头要是斯波义银拿着话柄找上织田信长,织田信长把黑锅扣柴田胜家头上,柴田胜家冤不冤?

  羽柴秀吉这话是把柴田胜家拿住了,但在有些旁人看来,却是异常恼怒。

  佐佐成政冷哼一声。

  “危言耸听!”

  柴田胜家已经收买了佐佐成政,给她承诺,只要拿下越中国,便保举佐佐成政为国主。

  虽说这大饼画得的确有点大,但就算只兑现了一部分,也足够佐佐成政吃撑。

  所以,佐佐成政是举双手赞成柴田胜家出兵的,最好一口气拿下加贺能登越中三国,大家都赚得盆满钵满。

  可羽柴秀吉一来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顿时惹恼了佐佐成政。

  更何况,佐佐成政出身母衣众,以织田信长嫡系自居,最看不起的就是仆役出身的羽柴秀吉。

  俗话说的好,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被看不起的人挡住财路,可不是加倍厌恶吗?

  羽柴秀吉跑来北陆道参战,大家还担心她是来多分一杯羹,谁知道她竟然是来砸锅的。

  特么的死猴子,真不是东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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