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外围的矮墙开始燃烧,风助火势不断向内延伸。

  而院内的森兰丸也果断点燃了房子周围的柴火,然后走到院中,与一群残存的小姓们坐在一起。

  她们高呼着大殿板载,或切腹自害,或互相刺击,很快变成了一地的尸体。

  而房中的织田信长已然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不断攀升的热度,回忆着自己这一生。

  幼年的自己是那么羡慕弟妹妹信行可以留在父母身边,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她不断做出格的事,却一次次被指责不如信行乖巧。

  母亲死后,父亲厌恶自己,家臣不相信自己,继承的家业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信行抢走。

  织田信长不服,她要向死去的母亲证明自己,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自己是最棒的!

  努力积攒实力,渴望一鸣惊人的织田信长,却在那一天,得知那个男人逃到自己的城下,声称要归还自己遗漏的兜裆裤。。

  想到这里,织田信长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家伙可真有意思,就因为那一次的开门,结下了两人的缘分,从此织田信长的冰冷内心亦是多了一丝亮色。

  天下人的道路比想象中简单,而征服他的身心却比想象中更难。

  人人都说,信长之野望志在天下,可谁又知道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她。

  无血无泪的魔王在感情的漩涡中一步步沦陷,成为了有血有肉可以被伤害的凡人。

  织田信长感觉周遭越来越热,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燃烧带走了氧气,点亮了她的心思,令她从未如此坦然的直面内心。

  明智光秀那句话深深刺痛了织田信长,斯波义银与自己在一起,到底是政治妥协,还是真有一丝情意?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织田信长不曾想过她的四百万石领地,不曾想过未竟的天下人事业,只是反复询问自己。。

  他爱不爱我,他到底爱不爱我?

  曾经失去了爱的能力,那个野孩子织田信长,忽然渴望一份爱。

  回忆越来越孤寂,眼角的泪珠滑落脸颊,曾经温柔的缠绵,难道只是一厢情愿?

  恍惚间,织田信长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她孤独得坐在树下,一片一片剥落花瓣。

  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他不爱我。。

  忽然眼前又多了一个人,那个英俊的小公子好奇看着自己剥花。

  “你在干什么呢?”

  “算命呀。”

  “哦?那么这个怎么算?”

  “就像这样一花瓣一花瓣剥,如果最后一瓣是爱,那么我爱的人也会爱我。”

  小公子蹲在小织田信长面前,用他白皙纤细的手指,学着小织田信长的样子剥起来。

  “爱你,不爱你,爱你,不爱你。。爱你,剥完了,爱你哦!”

  小织田信长抬头看向眼前的小公子,脸上早已泪流满面,两人似乎一点点在从小变大,最后成为一对璧人。

  织田信长笑着拥抱眼前的他,他是属于她的爱人。

  她的斯波义银是如此热情,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烈火,即便知道自己在飞蛾扑火,她也不愿意放手。

  就让她醉死在这梦中,在梦里永远不要醒来。

  烈火中的织田信长是越笑越灿烂,主动拥抱无情烈火,却温柔得像是拥抱最爱的那个男人。

  是谁偷偷偷走她的心,让她此生无怨无悔,眼角的泪珠被烈焰蒸发,喃喃的话语在火光中回荡。

  “人生三十年,如梦又似幻。。”

  ———

  明智光秀缓缓苏醒,眼角的泪痕早已在梦中干涸,昏迷中那一个又一个的噩梦,辗转不去。

  她没有勇气伸手去抚摸自己的腹部,曾经在那里的胎动和生机已经无影无踪,让她感受到最残酷的现实。

  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真正要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明智光秀才发现是如此困难。

  她总是固执己见,不断违背圣人的意愿,自以为能承受任性的代价,所以不管不顾,最终酿成今日的苦果。

  她与她所深爱男人的结晶,成为了她执迷不悟的代价,此刻她的心中依旧不悔,只有悲伤。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光明,光与暗是并存的。

  为了圣人的斯波天下,明智光秀甘愿付出一切,成为黑暗中的殉道者,为光明中的圣人解决掉那些阴影中的杂草乱石。

  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然心如磐石,可以为了圣人舍弃一切,但这一次,她的泪水却是夺眶而出。

  她的孩子没了。。她和他的孩子还没有降临这个世界发出第一声啼哭,睁开看一看这个世界,就走了。

  心如刀割的明智光秀还要竭力掩盖自己的悲伤,就算是痛,就算是泪,她也要默默品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的虚弱。

  因为她是明智光秀,武家畏惧的毒士,圣人麾下的毒蛇。

  织田信长死了,解脱了,但她明智光秀还活着,还要在这个世界上挣扎。

  守在一旁的斋藤利三见明智光秀睁开眼,赶紧凑上前来。

  “主上,您醒了?”

  明智光秀的目光涣散,看都不看斋藤利三,却在第一时间问道。

  “织田信长死了吗?”

  “嗨,当我们在院外放火的时候,院子里面也烧了起来。

  事后我亲自进入火场查探,在屋内发现了织田殿下被大火焚毁的遗体。”

  “她的那个孽种呢?”

  “那个。。织田小殿下现在被天海上人看护。”

  “什么!”

  明智光秀猛地起身,腹部剧烈的疼痛顿时让她一头冷汗,斋藤利三吓得赶紧扶住她,说道。

  “主上保重,您流产之后整整昏迷了五天,医师都差点以为您熬不过来了。

  您福厚,最终熬了过来,但身体已然是虚弱至极,还需要好好调理修养。”明智光秀回头看向斋藤利三。

  “我昏迷了五天?算了,我的孩子呢?”

  斋藤利三低下头,不敢面对明智光秀的目光。

  “小殿下的遗体在外面停着,医师说您这次内伤得厉害,可能以后都。。”

  明智光秀目光如水,波澜不惊。

  “以后都不能生育了,对吗?”

  “。。。,嗨。”

  “把孩子抱给我。”

  “主上。。小殿下的遗体停了五天,已然有点。。不如就由我来安葬吧?”

  “我说。。把我的孩子抱给我,你听不懂吗?”

  “嗨。”

  在这一刻,明智光秀已然抛开所有,只想要抱一抱自己那苦命的孩儿,即便孩子已是冰冷的。。

  织田信长这个心腹大患虽然死了,但她的孽种还在,外界的政治环境必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智光秀没有时间黯然神伤,她现在只求抱一抱,抱一抱,然后就要去面对新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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