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云太后气若游丝。

  初永望盯着她,清清楚楚道:“你不动手,朕来。

  是朕杀的,朕亲手毒死了父皇你满意了吗?”云太后呆滞,突然低头呕出一口鲜血,初永望松开她的手臂,任她跌倒在地上。

  “你还为他哭瞎了眼睛,可悲不可悲。”

  初永望看着她的悲惨冷笑,“明明都是你逼的……朕杀他是为了保你和裕宁!朕都是为了你们!”云太后猛烈地咳嗽着,惊慌的宫人上前搀扶也扶不起她来,满地满身的鲜血灼伤初永望的眼睛。

  “宣,”初永望也顿时没了力气,有些晕眩地回头,“宣太医。”

  贾晶晶忙喊人去太医院,僵硬的腿动起来,走来搀扶初永望。

  “杀了。”

  初永望扶额下令。

  “皇上?”贾晶晶不敢确定。

  “抬走太后,这屋里的人,杀光,一个也别放出去。”

  初永望说着推开他往门外走,贾晶晶心惊胆战地随他出去,虎贲军得令鱼贯而入,尖叫声和凄惨的哀嚎充斥了坤慈宫,血溅白纱窗。

  初永望宛如一具行尸走肉,身影慢慢消失在坤慈宫的灯火尽头。

  他没有注意到,一个人正从宫苑后面的树影里迅速转头离开。

  ……椒房殿。

  正掌灯出来的芙蕖看到初月晚回来,忙上来迎接,却见她面无血色,仿佛受了莫大的惊吓。

  “殿下,怎么了?”芙蕖扶住她,初月晚顿时腿脚一软,瘫倒在地上。

  旁的宫人也吓了一跳,急忙过来帮着扶,几个宫女七手八脚将初月晚搀起来,好容易送回了房中,初月晚被她们放在床上,急忙翻了个身蜷缩起来,藏起脸。

  芙蕖本以为她要昏厥过去,这一动,才知道她还醒着,急忙叫人去准备安神汤。

  初月晚抱紧双臂,芙蕖将被子拉起来盖到她肩上。

  “殿下,要叫太医来看看么。”

  芙蕖问。

  初月晚微微摇头。

  芙蕖不再多问,轻轻拍着她的身体哄她入睡。

  “芙蕖。”

  初月晚忽然叫她。

  “殿下说吧。”

  “如果你在乎的人,伤害了另一个你同样在乎的人,你会原谅吗?”芙蕖思索了一下,道:“只是这样说来,并不知道伤害有多严重,恐怕无法决定是否原谅。”

  初月晚如鲠在喉,眼泪无声地从脸上滚落。

  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办法说出来。

  她一直以为,父皇是寿终正寝,却从未想过对方会死于阴谋。

  而那阴谋的执行者,竟然是皇兄。

  初永望声嘶力竭的坦白还回荡在她的耳畔,她听得出对方的绝望崩溃,压抑了不知多久的痛苦在那一刻爆发,初永望的嗓音都沙哑到了可怖。

  到底是哪里开始走偏了?皇兄杀了父皇,如果不杀了父皇,父皇就会杀死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初月晚头痛欲裂。

  昭华殿的鲜血淋漓和滔天火海仿佛就在眼前,那时的太子哥哥竟宁愿自己也葬身其中。

  他从来没有信任过父皇。

  母后与裘鸣竟然是有过联络的么?皇兄难道一直认为母后是要联合裘鸣复仇,杀死父皇?那恩爱万般的枕边人竟是血海深仇,肃亲王的贤妻也是一场阴谋,怪不得……怪不得太子哥哥不肯相信身边的任何人。

  他所经历的一切,就没有让他可以相信任何人!还有机会改变吗?初月晚抓在自己肩上的手没有轻重,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芙蕖轻轻揉开她的手指,攥住了她颤抖的手。

  “殿下,不要怕。”

  芙蕖道,“都会过去的。”

  初月晚咬住牙齿忍住满心的痛。

  这一世……还能够过去么?皇兄杀了父皇啊……是他杀了父皇啊!那些相依为命,那些相互扶持着一起生活下去的希望,仿佛瞬间被撕碎了。

  这夜坤慈宫被血洗濯,哀嚎在初月晚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可若自己这个时候抛弃了皇兄……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这场轮回,仿佛是地狱的惩罚。

  明明她只要在那一块有毒的糕点下噎死了,就什么都不会知道。

  “要从什么地方……开始……”她喃喃。

  从哪里开始才能够救得了他们,初月晚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她闭上眼睛,止不住的抽泣令她无法呼吸。

  黑暗将初月晚包围。

  ……这场梦令人身心俱疲。

  初月晚醒了以后还是不想起来,她毫无对策,手足无措。

  仿佛一切的结果都知道了,却只能听天由命。

  一双还没有长大的肉手搭在温暖的阳光下,她抓起一捧金灿灿的光,掌心里是暖的。

  她回来了。

  那场梦仿佛就是故意在这个时候,为了让她改变本应发生的一切。

  椒房殿寝宫的帘子掀开,云皇后走进来看了一眼还在床上趴着的初月晚,以为她还在睡着,便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不想吵醒她。

  初月晚知道她来了,现在很想扑到她的怀里撒个娇求个抱抱,可是相比起这些,她却更想立刻问问母后有没有见过裘鸣。

  或者叫她快把太子哥哥喊来。

  但是这种话,是说问就能问,问了就会有答案的么?会不会弄巧成拙,初月晚完全不敢轻易去尝试。

  云皇后看到她的眼皮在动,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晚晚是做梦呢,还是醒了装睡呢?”初月晚装不下去了,微微睁开眼睛没精打采地放空目光。

  “这些日累着了。”

  云皇后俯身摸摸她又娇又软的身子,“是该好好睡个懒觉。”

  “母后……”初月晚有气无力,“晚晚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云皇后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

  初月晚没有说自己梦到了什么,她的每个梦里,自己身边的人似乎都会变坏。

  小舅舅,太子哥哥,甚至父皇母后,每一个她爱的人,在梦里都会露出另一副面孔。

  初月晚知道,他们是真的爱着自己。

  可是他们,爱的也只会是自己而已。

  初月晚翻了个身躺在窗前的阳光里,雪白的皮肤被映照得泛着点点晶莹。

  云皇后放着她自己好好晒太阳,说今日后宫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便留下邓氏芙蕖寒香等几个大宫女照顾初月晚,自己离开了椒房殿。

  因之前太后薨逝,大家都知道初月晚没走出悲伤,所以都不提任何可能引起初月晚难过的事情,连那枚浴芳镯也在初月晚睡熟的时候取下来收好了。

  初月晚侧身看到自己腕子上没有浴芳镯,大概知道是她们拿去了,暂时没要回来,只是伸着短短的手要邓氏将自己扶起来。

  这场梦真的像是打了场仗,她明明睡了好久,却没有恢复力气。

  邓氏来扶着她坐起,初月晚又要了纸笔,准备梳理一下自己梦境中的所见所闻。

  但是这些东西又不能白纸黑字写出来,不管是被人看了去,还是少一两个字没被烧毁,让旁人知道了都会是灭顶之灾。

  初月晚终于也对无法信任任何人感同身受了,但是她并非觉得身边人要背叛自己,倒是自己可能把他们全都拖下深水一般。

  她蘸好了墨,咬着笔杆思索。

  太子哥哥杀死父皇,是因为父皇发现了母后和裘鸣往来,认为裘家要造反,并将太子哥哥废黜。

  光是想了一下,初月晚就浑身打了个哆嗦。

  她暂且将“废黜”写做一个圆圈,画在了纸上。

  父皇是两根龙须,画两条八字浪线代表。

  母后是“怀瑾”,那就是一个水滴形代表玉坠子。

  太子哥哥是老九,写个“久”代替,裘鸣戴着睚眦面具,就画成一个简单的狗头。

  初月晚画了一纸的鬼画符,旁边人看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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