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两个沾了口水以碗底印制而成的圆圈,令旁边观战的张世豪刹那间陷入了沉思,脑子也变得一团乱麻起来。

  刚才的试探是一次不成功的试探。

  没有收获具体的结果。

  唯一的收获就是贾贵好像狗屁不是。

  这是张世豪对贾贵的第一印象。

  不是装。

  是源于贾贵骨子里面的那种味道,就贾贵刚才那番画道道的狗屁样子,还真不是一个识字之人该有的样子。

  人真的可以伪装的这么完美嘛?

  一个大大的问号在张世豪面前显现。

  按照潜伏者手册,世界上根本没有完美的伪装,在无暇的伪装都会有一个或者数个小小的漏洞存在。

  唯一的区别。

  是你根本没有发现伪装者身上的遗留漏洞,故才会令自己处在这种尴尬的地步。

  贾贵。

  是人?

  是鬼?

  依着刚才的表现,他就是一个臭无赖,后面还的加上文盲二字。

  可真要是文盲,那燕双鹰和葛大妮为什么会对贾贵泛起猜疑,葛大妮无所谓,关键燕双鹰厉害。

  燕双鹰是谁?

  张世豪自然清楚,没有十足的把握,燕双鹰根本不会无的放矢的胡乱去说,也不会大放厥词的给某些人头上扣帽子。

  张世豪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即贾贵这个人没有如他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之所以这样想。

  实际上是源于对燕双鹰的那种信任。

  威名赫赫,杀小鬼子无数,令无数狗汉奸和小鬼子胆战心惊的燕双鹰,对他自己说出的话是负责的。

  贾贵。

  还的自己上心。

  “掌柜的,贾队长。”目送贾贵离去身影的张世豪,借故朝着孙有福笑了笑。

  有些与贾贵有关的事情,还的听孙有福的。

  “什么贾队长,不就是一个狗汉奸嘛。”孙有福当着张世豪的面,一点不掩饰自己对小鬼子和狗汉奸的那种厌恶,一口唾沫唾在了地上,还用脚踩了踩,“呸,一个狗汉奸,快了,真的快了。”

  “啥快了?”

  “贾贵娶媳妇。”孙有福用手比划了一个八字,“这个都来了,说明贾贵被这个给盯上了,让这个盯上,贾贵还不是快了嘛。”

  “昂。”张世豪装了装糊涂,借故把话题扯到贾贵识字不识字这个主体上面。

  要问安丘城内谁对贾贵了解。

  孙有福绝对是第一个,他比贾贵大不了几岁,两个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街坊邻居,只不过孙有福跟着老掌柜学习了本事,贾贵一个人则是放养态势。

  慢慢的。

  两个人的路走相反了。

  孙有福变成了鼎香楼的孙掌柜。

  贾贵变成了地痞流氓,在小鬼子进入安丘城之后,贾贵又摇身一变的成了黑腾归三手下的侦缉队队长,妥妥的狗汉奸。

  “您说贾贵认字?”

  孙有福将自己的目光放在张世豪脸上,端详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了一句,“刀子,你从看出贾贵识字?”

  张世豪指了指还留有贾贵口水道道的桌子,“这不是嘛。”

  “十就是画十条道道,一百就是画一百条道道,那一万是不是得画一万条道道?这算是哪门子的识字,你说旁人识字,我孙有福估摸着不敢打这个包票,你要说贾贵识字,我孙有福还真敢打这个包票,贾贵牙根一个字都不识,从小家穷,父母又不在,上哪识字去。”

  “真的?”

  “我还能骗你?”孙有福忽的提高了嗓音,紧接着又立马压低了声音,小的仅有他跟前的张世豪能够勉强听到,“贾贵要是识字,也不会挨那么多大嘴巴子,听说他把黑腾归三小鬼子给他的情报当做废纸的擦了屁股,害的黄金标吃了败仗,让野尻正川是一个劲的扇大巴掌,这是识字之人能做出的事情嘛。”

  按理说。

  孙有福说的这么明了直白。

  似乎已经将贾贵的底细给清晰的摆在了张世豪的面前。

  可是不晓得为什么。

  听了孙有福这一番解释,张世豪内心深处非但没有解惑,反而越发的糊涂了起来。

  任何事情都有双面性。

  黑色是一面。

  白色也是一面。

  关键看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贾贵把黑腾归三小鬼子给他的情报当做废纸的擦了屁股,是无知、糊涂、不识字的一个体现。

  可正因为贾贵把黑腾归三小鬼子给他的情报当做废纸的擦了屁股,才令黄金标手下的警备队吃了败仗,死了人不说,还把武器弹药给丢在了当场。

  从后面的这个结果来分析论证。

  贾贵把黑腾归三小鬼子给他的情报当做废纸的擦了自己屁股,是一种间接的帮了组织的表现。

  怨不得燕双鹰会猜疑贾贵的身份。

  换做是他张世豪,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会习惯性的问个为什么。

  贾贵的手段实际上是一种帮组织的手段,这种手段只有自己人才会做的出来,可关键贾贵他不是自己人,他就是一个臭名远扬的狗汉奸。

  事情有些难办。

  贾贵的身份愈发的迷离了起来。

  “掌柜的。”

  “我去茅房。”孙有福扭身去了茅房,他前脚刚走,小石头后脚迈步走了进来,嘴里还吆喝着掩人耳目的声音,“老刀牌香烟。”

  “小石头,别吆喝了,没人,宝禄和全福陪着老太太去城外给老掌柜上坟,孙掌柜去了茅房,估摸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整个鼎香楼就我一个人。”

  “那我放心了。”小石头朝着张世豪道:“你招呼我进来有嘛事?是不是家里有安排了。”

  小石头话语中的家,意指组织,安排二字寓意组织给的任务。

  “没有,我就是想问问,你对贾贵这个人怎么看?”

  “贾贵,不就是一个狗汉奸嘛,狗屁不是的玩意。”小石头几乎脱口而出的说出了他心中的贾贵,跟张世豪脑子里面想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什么恶事情做绝。

  什么远近闻名的狗汉奸。

  什么罪行罄竹难书。

  等等之类的骂名不断的从小石头嘴里飞出。

  “你说贾贵识字嘛?”张世豪很认真的询问了小石头一个问题。

  以潜伏安丘时间的长短论之。

  张世豪还真是一个小学生,他毕竟来得时间不长,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小石头则在安丘待了五年。

  五年。

  对贾贵该有多了解啊。

  取长补短。

  集众人之学问解自己心头之疑惑。

  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刀子哥,你糊涂了?”

  “没有糊涂啊。”

  “你要是没有糊涂,怎么问出了这么一个糊涂的问题,贾贵识字不识字,这算是问题嘛,你出去走到大街上,随随便便逮着一个人问,问他贾贵识字不识字,他都会给你一个标准的答案,贾贵牙根不识字,一个字都不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

  张世豪的心。

  忽的不安了起来。

  如果贾贵真是如他们所有人想象的一样,是个混蛋中的超级混蛋,那么这个人绝对的不简单。

  换言之。

  贾贵欺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张世豪在内。

  这么肯定。

  是因为燕双鹰怀疑贾贵,张世豪又百分之百的相信燕双鹰说过的话。

  那么问题来了。

  假设燕双鹰说的话是正确的,那么贾贵为什么会伪装他原本的本来面目,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人尽皆知的混蛋。

  答案似乎已经水落石出。

  真要是这种假设,贾贵就是跟他张世豪一样的潜伏者,他张世豪现在的对外身份不就是鼎香楼大伙计嘛。

  反之。

  则是燕双鹰错了。

  燕双鹰会错嘛?

  不会。

  故只能是前面那种情况。

  当然了。

  不能听信一两个人的片面之词,这件事还的从长计议,多方面、全方位的进行考证研究,张世豪随口叮嘱了一下小石头,迈步冲出了鼎香楼。

  得找黄金标问问。

  作为一个与贾贵斗智斗勇好多年的混蛋,黄金标对贾贵不能不熟悉。有些内幕,比如这个替小鬼子做事情的内幕,孙有福说不清楚,小石头讲不明白,黄金标却是可以说个清楚明白。

  找黄金标没错。

  张世豪蹬蹬蹬的迈步进了炮楼。

  好嘛。

  嘴里叼着一根香烟的黄金标,正跟手下人推牌九那。

  “黄队长。”

  头也不抬,光顾着看牌九的黄金标,随口道了一句,“刀子,你怎么空着手来了,驴肉火烧那?驴杂汤那?”

  “黄队长,这还没到饭点,再说了宝禄不在,我就是问问,黄队长有没有看到贾队长。”

  安丘城内,只要遇到黄金标和夏学礼,抬出贾贵,用贾贵当借口一准百用百灵。遇到贾贵,抬出黄金标和夏学礼当借口也百用百灵。

  安丘三大汉奸。

  就这么相爱、相杀、相互扯着对方的后腿。

  “贾贵怎么能到我这里?这里也不是他侦缉队队部啊?昨天晚上那小子结婚,我估计现在还床上躺着那。”

  对面的几个黄狗子歪嘴笑了笑,目光中有着一丝男人都懂的眼神。

  “对了,你找贾贵做什么?”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贾队长说要写字,让我给他准备这个桌子。”张世豪还没有说完这个话,还没有交代完这个事情的经过。

  坐在凳子上,手抓牌九的黄金标,不晓得是手中之牌太好,亦或者太坏,还是听到了张世豪言语中的那个意思,被吓了一大跳。

  整个人噗通一声从凳子上摔下。

  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张世豪,嘴巴里面的香烟都掉落在了手上,随即嗷的喊了一嗓子出来。

  烟头烫手,能不痛苦的喊一嗓子嘛。

  “黄队长,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被烟烫了一下,刀子,你刚才说什么?”

  “贾队长写字啊。”

  “哈哈哈。”

  “呵呵呵。”

  “嘿嘿嘿。”

  整个炮楼,瞬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全炮楼内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咧嘴发笑了起来,就连那条拴在炮楼门口,黄金标晚上准备用来吃狗肉的大黄狗也跟着摇头晃脑了起来。

  看到没有。

  狗都笑了。

  “你们怎么了?”

  “刀子兄弟,你这个笑话,简直绝了。”警备队的何副官,一边笑,一边还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

  笑的肚子都疼。

  足可见贾贵写字,给这些人的震撼有多大。

  “张世豪,你刚来安丘不长时间,你是不晓得贾贵这个人,贾贵那里识字?斗大的字他都不识一筐,还写字,狗屁。”

  “就是,贾贵不识字,前段时间黑腾太君给了贾贵一份情报,让他将情报送到我们警备队,你猜怎么了?”

  张世豪摇头。

  “贾贵这个王八蛋愣是将这封情报给擦了自己的屁股,害的我们警备队损失了三十几条枪,害的太君被打死了五六个。我黄金标挨了野尻太君六个大嘴巴子。”

  “贾队长真的不识字?”

  “不识字,不识字,贾贵要是识字,整个安丘,不不不,整个华北就没有不识字的人了,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黑腾归三写了一个贾,贾贵愣是说那是两个字。”

  “那他怎么让我搬桌子啊。”

  “该不是黑腾太君又在后面捣鬼吧?”黄金标一副思考的样子,“这么说,我得把这个情报告诉给野尻太君啊。”

  “怎么还有黑腾太君和野尻太君的事情呀?”张世豪又在故意惊讶。

  “贾贵脑子笨,不会想出这么缺德的招,肯定是后面有黑腾太君在教,你是不知道贾贵这个人有多笨,前段时间8鹿攻打小王庄炮楼,黑腾太君让贾贵带着侦缉队火速增援,你猜贾贵怎么增援的?”

  张世豪摇头。

  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

  “贾贵带着人马在安丘城西门朝着小王庄炮楼一顿开火,打了一通子弹后回去报告,说已经完成了增援。”

  “那这是把8鹿给打跑了呀。”

  “打跑个屁,小王庄炮楼距离安丘十多里地,贾贵带着人马在安丘城头开火,再厉害的子弹它也飞不了十里地啊。”

  “合着是这么一回事,那贾队长是真的不识字?”

  “不认识字,安丘人都知道。”

  “那贾队长怎么在我们鼎香楼写了一个三字啊。”

  笑声连天的炮楼,一下子静寂了起来,就好像发笑的那些人他们的嘴巴被人给人为的捂住了。

  贾贵写了一个三字。

  这尼玛是太阳从西面升了上来呀。

  怨不得黄金标他们一副见鬼的震惊表情。

  “贾贵真的写了一个三字?”

  “贾队长沾着口水写了一个三字,完了又写了四五六七八9十。”

  “我去,不能吧。”

  “刀子,你给我学学,贾贵怎么写的三字?”

  张世豪用手指头在桌子上画了三道斜杠,“贾队长当时就是这么写的,他说这是一个三字,还让我们好生记着。”

  “怎么写的四?”

  张世豪在三下面画了一道,“贾队长说这是四。”

  又画了一道,“贾队长说这是五。”

  “后面的那些六七八9十,是不是一个劲的在上面画道道啊?”

  “对对对,贾队长画了三十六条道道,说那是三十六。”

  “哈哈哈。”静寂如丝的炮楼,又陷入了欢乐的海洋,人们的笑声较之前的笑声愈发的欢笑。

  闹了半天。

  贾贵就是这样写的字。

  这是写字嘛。

  这就是画道道啊。

  “刀子,这不是写字,这是画道道,贾贵不识字,他要是识字,也不会闹出这么多笑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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