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校尉到!”

  离朝陵殿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司殿太监便高声通传,朝陵殿外还有宫人候着,通传声便一声高过一声。

  这是之前没有的,说明这次给顾岩廷办的庆功宴,比之前要隆重得多,皇家对顾岩廷的态度也更为重视。

  顾岩廷的步调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影响,带着许莺莺和宋挽跨入朝陵殿。

  才刚入冬,天气还没冷到刺骨的地步,朝陵殿里却已经用上了炭火,一进入里面,整个人便被春日般的暖融包裹,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放松了些。

  “顾大人,这边请。”

  顾岩廷是这次庆功宴的主角,宫人直接把他们引到右边席座最前面的位置,对面还有好些位置是空着的,宋挽飞快扫了一眼,看到那些空位后面坐着的是三公,便知这些空位应该是留给几位皇子和赵黎的。

  顾岩廷和许莺莺落座,宋挽屈膝跪下,帮顾岩廷倒酒。

  刚倒满,殿外传来高呼:“太子殿下、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越王殿下到!”

  话音落下,太子赵郢穿着杏黄色绣四爪蟒龙太子服率先走进朝陵殿。

  赵郢是皇后所出,容貌与皇后更像一些,是四位皇子中最俊美的那个,天气冷了,他手里却仍拿着一把玉扇,扇骨透绿,一看就价值不菲。

  赵郢直接走到高台上的主位落座,表明这场庆功宴由他主持,赵擎依然不会参加。

  另外三位皇子和赵黎在顾岩廷对面的空位落座。

  赵黎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穿着墨色绣飞鸭太监服,手里拿着拂尘,垂着头,弯着腰,在众人都落座之后,快步走到主位旁边屈膝跪下。

  这个动作他做得相当自然流畅,好像已经这样做了千百遍。

  在他举起双手后,赵郢很是随意的将手中的玉扇放到他手上。

  宋挽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越矩了,但她无法移开目光。

  宋清风做了太子殿下的近侍,竟被当作置物架在用!

  他身上哪里还有半点瀚京第一公子得风骨?

  宋挽红了眼,很想冲上去把宋清风拉起来。

  宋清风,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宋挽想得出神,顾岩廷喝完那杯酒,不轻不重的把酒杯放到桌上,沉声命令:“斟酒。”

  说罢,大掌抓住宋挽一只手腕,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

  宋挽抬头,对上他深邃警告的眸。

  这里是皇宫,她时时刻刻都要谨言慎行,要是踏错一步,他就会杀了春秀。

  宋挽稳住心神,又帮顾岩廷倒了一杯酒。

  赵郢抚了两下掌,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抬头看向他,赵郢勾唇,面上带了笑,扬声说:“中秋之日,黎州八百里急报送入京中,说三军犒赏被劫,连驸马也被掳劫生死未卜,没想到那些匪徒气焰如此嚣张,没多久竟将驸马斩杀,还将驸马的首级送回,让朝廷颜面尽失,朝中竟无一人敢主动领命前去剿匪,顾大人在这个时候临危受命,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将这些悍匪尽数斩杀,如此骁勇威风,实乃我昭陵之幸,今日特设此宴,为顾大人庆功!”

  赵郢说完,众人立刻鼓掌,附和道:“是啊是啊,有顾大人这样的勇猛之士,是国之大幸啊。”

  顾岩廷坦然坐着,受着众人的吹捧,赵郢看了一会儿,踢了宋清风一下,说:“本宫要敬顾大人酒,还愣着做什么?”

  宋清风立刻帮赵郢倒了一杯酒。

  赵郢举杯,看着顾岩廷说:“父皇日理万机,没时间出席今日的宴席,只能由本宫代劳,顾大人此番剿匪为朝廷树威辛苦了。”

  顾岩廷端着酒杯站起来,沉声说:“能为陛下和朝廷效力,是下官的本分。”

  顾岩廷不骄不躁,赵郢弯眸笑起,夸赞道:“不居功自傲,沉着冷静,顾大人日后定然大有作为。”

  赵郢说完先喝了酒,顾岩廷行了礼才饮下自己那杯落座。

  如此宴席就正式开始了,众人对顾岩廷的态度明显比之前热络不少,过了会儿,有人问:“听说这次顾大人剿匪,靠的不止是从瀚京带去的那一千兵马,还从冀州借了兵,难道大人离京之前,父皇还给了密令让大人有权从冀州调兵?”

  说话的是三皇子赵熠。

  赵熠是淑妃之子,只比赵郢小三个月,容貌虽不如赵郢那般俊美,却承袭了赵擎的容貌更多,加上他性子内敛,总是不苟言笑,倒是比赵郢更多一分少年老成的沉稳。

  在场的人都知道顾岩廷从冀州调了兵,却没人敢当着顾岩廷的面这么直白的问出来。

  所有人都看向顾岩廷,顾岩廷早有预料,并不慌张,从容应道:“陛下并未另外下密令给下官,当时事出紧急,下官为了不辱皇命,这才斗胆去冀州借兵,具体情况到底如何,下官已经上奏,详细向陛下禀明。”

  赵熠并未细究当时在黎州到底发生了什么,目光一转,落在宋挽身上,探究的问:“擅自出兵是会灭九族的重罪,顾大人与冀州校尉陶运山之前并不相识,陶校尉怎么会轻信大人的话,将兵马借给大人,可是大人身边有什么人给大人出过主意?”

  谁都知道陶运山和宋家之前颇有渊源,赵熠只差把宋挽的名字念出来了。

  顾岩廷故作不知,看着赵熠问:“三殿下指的是谁?”

  赵熠也不避讳,端起一杯酒抿了一口,说:“本殿指的自然是顾大人身边那位叫宋挽的婢子。”

  顾岩廷顺着赵熠的目光觑了宋挽一眼,轻笑道:“不过是养在深闺,胆小如鼠的一个小丫头罢了,三殿下委实过于高看她了。”

  “顾大人有所不知,你身边的那个婢子,可不是一般的小丫头,”赵熠摇摇头,声音微微拔高,“她故去的爹是我皇兄的启蒙老师,兄长更是我皇兄的陪读,她又怎么会是一般人呢。”

  顾岩廷冲宋挽抬了抬下巴,说:“三殿下如此盛赞于你,还不上前让三殿下仔细看看。”

  宋挽起身朝赵熠走去,走到一半,赵郢疑惑出声:“咦?本宫就说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原来顾大人身边的婢子是你啊。”

  赵郢开了口,宋挽只能停在大殿中央,跪下行礼:“奴婢宋挽,叩见太子殿下。”

  赵郢饶有兴致的觑着宋挽,问:“来了这么久,你可认出本宫身边的人是谁了?”

  宋挽抬起头,正大光明的看了宋清风一眼,说:“他是罪臣之子宋清风。”

  也是奴婢的兄长。

  宋挽在心底补了一句,赵郢笑起,从宋清风手里接过扇子摇了摇,问:“宋家男丁皆被斩首,你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宋挽一头磕在地上,说:“奴婢不知。”

  赵郢敛了笑,眯了眯眸子看向宋清风,问:“那日你不是随顾大人回去了么,竟然什么都没说?”

  宋清风跪下,并未为自己辩驳,只说:“奴才知罪。”

  宋挽一颗心揪起来,赵郢在宋清风肩上踢了一下,冷冷命令:“还等着做什么,要本宫教你说话?”

  宋清风跪着转向宋挽,大声说:“宋家男丁皆被斩首,奴才原本也该在被斩首之列,但奴才是宋家唯一一个主动认罪的人,还协助大理寺找到了罪魁祸首宋德衷的罪证,戴罪立功,虽然功过不能相抵,却捡回了这条命。”

  宋清风拔高声音后,嗓子显得越发尖利刺耳,宋挽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宋清风。

  怎么可能!?

  爹在大理寺受尽酷刑,甚至被人剜了膝盖骨也没认罪,他怎么能认罪?

  那可是关系宋家数十条人命的事啊,他怎么敢就这样认罪!?

  宋挽眼眶发热,死死的看着宋清风,宋清风继续说:“按照律例,奴才就算活下来也该被流放蛮荒,承蒙太子殿下垂怜,愿意将奴才净身留在身边伺候……”

  宋清风话没说完,便被赵郢用力踹了一脚。

  宋清风本就跪得离台子边缘不远,直接被这一脚踹得从台子上滚下来。

  宋挽一惊,没能保持冷静,跪着往前走了两步。

  宋清风额角磕破了皮,殷红的血涌出来,宋清风却顾不上,立刻跪着磕头求饶,不住的说:“殿下恕罪,奴才该死!”

  宋清风每一下头都磕得很用力,头骨与冷硬的地砖相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万斤重的鼓槌一下下砸在宋挽心上。

  赵郢扬手把酒杯扔到宋清风头上,冷笑道:“不过是贱命一条,有什么值得本宫垂怜的?”

  宋清风垂着头说:“奴才失言,是奴才舍不得瀚京的荣华富贵,跪在地上哭着求殿下将奴才留在殿下身边的,奴才就是殿下养在身边的一条狗,根本不配得到殿下的垂怜。”

  赵郢许是得了趣味,撑着脑袋说:“原来你是狗啊,那怎么不叫两声给大家听听?”

  整个朝陵殿鸦雀无声,都在等着看宋清风表演。

  宋挽心脏揪紧,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紧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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