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楚世子如此深明大义,本宫愿意与楚世子一队。”

  赵郢朗声开口,语气是明显的轻快愉悦。

  赵郢是一国储君,代表的是皇室的态度,他都认可了楚逸辰的说法,愿意和楚逸辰站在一队,便是有赵熠在,也没人敢站出来说愿意和卫恒一队。

  气氛慢慢冷却僵化,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卫恒要放弃的时候,卫恒笑出了声。

  那一声极轻,在鸦雀无声的湖面却异常的清晰刺耳。

  卫恒抬眸,目光从赵郢、楚逸辰和在场的人脸上扫过,漫不经心的问:“诸位这是一致认为我肯定会赢,所以才不敢与我为伍么?”

  卫恒的语气还是温温和和的,每一个字却都充满挑衅。

  其他人都不敢回答,楚逸辰刚要说话,卫恒勾唇笑起,说:“无妨,就算你们所有人一起防我,这场比试我也能赢。”

  卫恒说得非常笃定,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生病,好像众人的防守在他眼里根本脆弱得不堪一击。

  众人没见过卫恒的身手,却被卫恒的自信震得说不出话来。

  赵熠看热闹不嫌事大,说:“既然恒哥儿可以,那我就退出看戏好了。”

  赵熠说着走到一边,这下局面真的变成卫恒一个人和所有人对抗了。

  赵郢眉心皱起。

  他原本是想让卫恒知难而退,没想到卫恒的态度这么坚决。

  今日的比试,卫恒若是赢了,在场的人都会沦为瀚京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话,他们身体健康,练习骑射多年,最后却连一个病秧子都比不过,简直比废物还要废物。

  卫恒若是输了,或者磕着碰着哪里,这事就更棘手了。

  卫恒现在虽然是一个人,但背后还有国公府撑腰,卫振烃卸甲归田十余年,曾经的旧部都还在各地担任要职,他们都与卫振烃有着过命的交情,这事传到他们耳中,岂不是赵郢这个储君眼底容不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要以多欺少欺负卫恒?

  思忖片刻,赵郢用一种为卫恒好的语气说:“恒哥儿,你的身体刚有些起色,想要玩一玩是可以的,但凡事还是要量力而行,不要太逞强,你一个人要对抗所有人是不可能的,传出去也不好听。”

  不等卫恒说话,赵郢继续说:“不如这样,既然是逸辰与你的意见不合,就由你和逸辰单独比试,若是你应了,本宫就去母后那里说情帮你达成所求,如何?”

  赵郢打算先用口头承诺安抚住卫恒的情绪,免得他继续闹下去,把事情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只要宋清风昨晚说的计谋成了,他求不求情都没什么所谓了。

  而且楚逸辰若是当众输给卫恒,他还可以顺势打压卫阳侯府,许楚若琪一个侧妃之位,再重新为自己挑选一位合适的太子妃。

  卫恒没急着说话,挑眉看向楚逸辰。

  意思很明确,只要楚逸辰同意,他也就没什么意见。

  楚逸辰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像被缠住翅膀架在火堆上的鸭子,进退维谷。

  他刚刚说那番话其实是存着三分刻意讨好的意味,若是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但昨晚晚宴后,他看到了肿着半张脸的楚若琪,还从楚若琪口中得知了她最近干的蠢事。

  她不止没有定力的把身子给了赵郢,还故意让皇后发现,以此为把柄要挟,逼迫皇后尽快安排她和赵郢成婚。

  虽然之前楚逸辰猜到楚若琪去过廷尉府和赵郢私幽,但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自轻自贱的事。

  楚若琪被宠坏了,不知道皇后外表的光鲜亮丽背后有多不容易,楚逸辰却是清楚的,他知道楚若琪的举动会让皇后寒心,却碍于男子身份不便去见,只能用这种方式像赵郢和皇后示好,告诉他们卫阳侯府会一直在背后支持他们。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时候赵郢会把他一个人推出来。

  他向来喜静,在一众世家子弟中,冰球水平一直都在中下,这会儿看见卫恒如此自信,心里有些没底。

  若是今日输给了卫恒,他和卫阳侯府会面临什么?

  楚逸辰想得正入神,赵熠心急的催促:“楚世子,到底比不比你倒是说句话啊。”

  其他人因为不用卷入这场风波而暗暗庆幸,也有了闲心和赵熠一样等着看好戏。

  楚逸辰原本确实是不在意输赢名利的,这会儿被这么多人看着,却张不开嘴说拒绝。

  若是就这样拒绝,不就是变相的承认他连卫恒都比不上吗?

  如此不战而败,以后其他人会怎么看他?

  “楚世子?”

  赵熠又唤了一声,楚逸辰如梦初醒,说:“我接受太子殿下的提议。”

  一锤定音。

  众人退到一边观战,将整个湖面都留给两人。

  赵熠兴致勃勃的开设赌局,让众人押注赌谁能赢。

  赵郢第一个下注,押楚逸辰赢,其他人全都跟风押楚逸辰赢,最后竟然没有一个押卫恒。

  赵熠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扭头问宋清风和宋挽:“你们俩觉得谁会赢?”

  宋清风毫不犹豫地说:“奴才觉得楚世子会赢。”

  赵熠挑眉,问:“你准备拿什么押注?”

  宋清风抬起右手,露出那两根被生生掰得扭曲的手指说:“奴才身无长物,赌这两根手指。”

  “虽然有点血腥,还是勉强算你押注了吧。”

  赵熠皱眉有些嫌恶,复又看向宋挽,不用他再复述,宋挽直接说:“奴婢也身无长物,就用这条命赌卫世子赢吧。”

  宋挽的语气平静,好像说的只是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赵郢和挨得比较近的几个世家子弟都看向宋挽,赵熠笑盈盈的问:“你用自己的命赌,是觉得有卫恒护着所以有恃无恐?”

  宋挽摇头,说:“奴婢知道赌场的规矩,买定离手,下注无悔,若是卫世子输了,奴婢会立刻自戕于此,决不食言。”

  宋挽的眼眸清润明亮,眸光却异常坚定。

  她是认真的。

  众人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赵熠饶有兴致的问:“你对卫恒就这么自信?”

  “奴婢不是自信,”宋挽摇头,“奴婢只是觉得,卫世子都已经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为奴婢求情了,奴婢无论如何都该站在他这边。”

  赵熠抚掌,高声笑起:“你们兄妹俩果然都是疯子。”

  众人都下了注,卫恒和楚逸辰也都做好了准备,赵熠示意宫人鸣锣,比试开始,楚逸辰和卫恒踩着冰刀向对方逼近。

  这次比试采用的三局两胜制,众人都专注的看着场上两人的表现,赵郢回头对宋清风说:“别在这里杵着,茶冷了,重新准备热茶送来。”

  宋清风应声准备离开,赵郢又对宋挽说:“你也去。”

  宋挽跟着宋清风去准备茶点,走出一段距离,宋挽渐渐发觉不对,脚下的路越来越偏僻,人声也渐渐远去,宋清风不像是要带她去后厨。

  宋挽停下,警惕的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宋清风脚下步子一顿,微微侧头看了宋挽一眼,哑着声说:“想知道宋家被抄家的真相的话就不要多问,跟我来。”

  这件事对宋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宋挽抿唇,二话不说跟着宋清风往前走。

  约莫一刻钟后,两人来到天聆亭。

  昨晚的风雪很大,天聆亭四周都积了厚厚的积雪,这会儿没人会来这里,的确是说话的好地方。

  宋挽跟着宋清风走进天聆亭,迫不及待的问:“你为什么要选在这种时候跟我说这些?我们一直不回去太子殿下不会发觉异常吗?我怎么知道你告诉我的究竟是真相还是你精心编织的谎言?”

  宋挽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不停的抛出来,宋清风选的时机实在是太可疑了。

  然而她问了这么多,宋清风只用了一个举动就打消了她所有的疑虑。

  宋清风伸手抱住了她。

  他们之间隔了将近一年的时光,彼此都变得面目全非,但当宋清风抱住她的时候,这些时日经历的噩梦和伤痛都奇异的消失不见。

  宋清风的胸膛还是宽厚温暖的,好像能为她遮挡所有的风雨。

  他的心跳很快,强劲有力的一下又一下敲在宋挽心上。

  宋挽的眼眶一下子变得酸胀晦涩,然后她听见宋清风用极度愧疚的语气在她耳边说:“阿挽,对不起,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他向她说对不起,还亲口承认他是哥哥,不再像之前那样用冷漠残酷的言语让她和他保持距离。

  宋挽竭力克制的情绪瞬间崩了,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

  她说不出话,只拼尽全力抱住宋清风的腰,竭尽自己的所能留下他。

  宋清风,你没有对不起我。

  你对不起的,只有你自己。

  宋清风给了宋挽时间释放情绪,耐心的拍着她的脑袋安抚,就像小时候她每次生病哭闹着想要爹娘陪伴,他也会像这样陪着她让她安静下来。

  宋挽脑子里绷着一根弦,记挂着还要回去给赵郢他们送茶,哭了一会儿便平复下来,泪眼朦胧的看着宋清风问:“哥哥,你真的会告诉我真相吗?”

  宋清风笑着帮她擦泪,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脸上还带着伤,手指的形状也很怪异,宋挽的眼泪流的更凶,她摇头说:“比起真相我更想要你好好活下去。”

  宋挽一直抗拒面对这件事,但这个时候,她内心的惶恐不安达到了巅峰。

  从再次见到宋清风的那一刻起,宋挽就有种强烈的预感。

  宋清风不是为了活着,他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求死。

  宋清风扣着宋挽的脑袋按进自己的胸膛,无奈又心疼的说了一句:“傻丫头。”

  宋清风,答应我,不要死,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好吗?

  你知不知道春秀怀了你的孩子,那是你的骨血,你难道就不想看看他,再抱抱他吗?

  宋挽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她只是拼尽全力抓住宋清风的衣摆,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她希望宋清风能活下去,但她不能让宋清风放弃他现在正在做的事。

  那是他碾碎自尊和颜面,抛弃一切都要做的事,她没有资格阻止。

  宋清风的衣襟被宋挽的眼泪打湿了一大片,知道宋挽没办法完全保持平静,宋清风一边抚着她的背安抚,一边开始告诉宋挽真相。

  宋清风说的第一句话是:“阿挽,我希望以后你能堂堂正正的活下去,因为宋家的确是被冤枉的。”

  “爹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很清楚,当初我和爹之所以突然被抓进狱中,不是因为我们犯了错,而是我们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那个秘密事关皇家、国公府和卫阳侯府,因为事情波及太大,怕被天下人耻笑,宋家便被牺牲成了掩盖这个丑闻的遮羞布。”

  “其实三公主赵曦月的生母在生下她之前,还有过一个孩子,如果那个孩子顺利降生的话,他应该才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但皇后当时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设计害死了这个孩子,怕这件事会败露,卫阳侯给皇后出主意,让她给陛下吹枕边风,说镇国公杀孽太重,克死了这个孩子,当时镇国公在军中的威信太深,陛下也有所忌惮,便让人给国公嫡子卫恒下毒,导致他被病痛缠身,无法继承镇国公的衣钵,而皇后因为拿捏住陛下迫害重臣之子的证据,这些年一直圣宠不衰,给所有人一种帝后恩爱的假象。”

  皇后谋害皇嗣,陛下毒害忠良之后,无论是哪一桩传出去,都会被天下人耻笑,宋挽浑身的汗毛倒竖,后背一阵发凉,宋清风的语调从始至终却都是很平稳的。

  好像对他来说,这些阴暗丑陋的辛秘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小事。

  宋挽仰头看着宋清风,疑惑地问:“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些?”

  宋清风怜惜的抚着宋挽的脸颊,说:“阿挽,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宋挽眼角的泪痕未干,眼神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帮宋清风做什么。

  宋清风说:“冬桂节结束之前,帮我杀了楚若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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