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顾岩廷的声音有点哑,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

  他的眸子很暗,像漫无边际的深渊,要将宋挽整个人都吸附进去,而且目光灼烫,如同岩浆,能够熔炼一切。

  宋挽的心跳越发的快起来,手心冒汗,她无措的说:“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她应该是他的什么人。

  她以为他只想要她的身子,没想到他还想要其他的。

  宋挽的脸有点红,眼神迷茫又慌乱,像是一头不小心在森林里迷路的小鹿。

  真想把她弄哭。

  顾岩廷在心里想,却违心的撤身退开,说:“不知道就自己好好想想,等想明白了再回答这个问题。”

  宋挽有点站不稳,靠着柱子暗暗松了口气,刚刚她还以为顾岩廷会生吃了她。

  两天后宫里来人,带着圣旨宣告顾岩廷官复原职,明日就可以回校尉营继续带兵。

  宫人不止带了圣旨,还有新的校尉府的匾额和相应的封赏。

  校尉匾额比之前的廷尉匾额要宽一些,上面除了烫金的大字,还有精美的描金雕花,彰显着地位的提升。

  宫人对顾岩廷的态度也比之前热切了些,欢快道:“顾大人年轻有为,日后必然前途无量,奴才在这里恭祝大人步步高升!”

  宋挽照例给那宫人拿了赏银,宫人接过恭敬地说:“谢夫人赏!”

  之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的,宋挽讶异的看了宫人一眼,宫人面上带着笑,说着吉祥话离开。

  宋挽回头看着顾岩廷,顾岩廷挑眉,问:“有什么地方不对?”

  有前两天的经验,宋挽不敢说哪里不对,连连摇头,说:“我让白荷给大人收拾换洗衣物,大人还有什么想带的东西吗?”

  “没有。”

  顾岩廷答得很快,目光却锁着宋挽不放。

  像是想把她带去校尉营。

  宋挽扛不住这样的眼神,逃回宁康苑收拾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顾岩廷便骑马出城去校尉营,宋挽犹豫再三,还是让青萼送了帖子去相府。

  她想见见叶清灵。

  青萼很快回来,叶清灵拒了宋挽的帖子。

  “叶小姐说她最近在潜心研究琴谱,不想见客,姑娘身子不好,不必急着出门,等天气暖和了再约着见面也不迟。”

  宋挽没想到叶清灵会拒绝自己,愣了一下说:“好。”

  同时心底松了口气,是她想太多了,叶清灵没有主动来找她说楚逸辰的事,便是做了决定,她再送帖子去相府,反倒是徒增烦扰。

  这几日顾岩廷都宿在宁康苑,他在时宋挽不觉得,这一走,到了晚上,宋挽才发觉屋里空荡荡的有点不习惯。

  吃过晚饭,白荷伺候宋挽洗漱完毕,柔声说:“奴婢就在外间候着,姑娘有什么需要随时唤奴婢便是。”

  “好。”

  宋挽点头,这会儿没什么睡意,拿了话本子靠在床头看。

  然而看了好一会儿,一页都没翻过去,满脑子想的都是顾岩廷那天将她圈在柱子和胸膛之间问她问题的场景。

  越想心里越是烦躁,宋挽索性穿好衣服下床。

  绕过屏风,白荷果然在榻上坐着,见她似是要出门,白荷有些吃惊,紧张的问:“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白荷问着下了榻,鞋子都没穿好就往宋挽身边走。

  宋挽柔声说:“我睡不着,想去祠堂待会儿。”

  “夜里太凉了,姑娘还是得把披风穿上才行啊。”

  白荷急匆匆的去拿披风,又大声喊青萼准备灯笼,宋挽只能耐着性子等着,直到白荷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才出门去祠堂。

  这会儿还不算太晚,白荷和青萼的精神都还可以。

  走到路上青萼忍不住问:“姑娘,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睡不着啊,是不是想大人了?”

  青萼性子直爽,想到什么便问了,没觉得哪里不好,刚说完就被白荷瞪了一眼。

  青萼和白荷也熟悉了,蹙眉问:“你瞪我做什么,我问的难道不对吗?姑娘心情不好,一个人容易钻牛角尖,和咱们说说话指不定就想通了呢。”

  白荷心思细腻,不能认同青萼的话,反驳道:“姑娘向来是有主见的,她愿意跟咱们说的自然会说,咱们陪着姑娘就好,不该问的就别问。”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论起来,眼看要吵架,宋挽柔声说:“我没什么想不开的,只是去年宋家就是这个时候被抄家的,我想来这里看看。”

  青萼和白荷的争吵戛然而止,沉默了一会儿青萼小声说:“姑娘,对不起。”

  宋挽说:“你们不用对不起,是我该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陪着我,现在的日子对我来说就太难熬了。”

  青萼和白荷同时说:“能陪着姑娘是我们的荣幸,还请姑娘不要说这样的话。”

  说话间,三人走进祠堂。

  青萼去点灯,白荷点了香烛递给宋挽。

  宋挽上了香磕了头,跪在蒲团上看着宋家这些人的灵位想事情,青萼和白荷不放心她,就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守着。

  鼻尖萦绕的香火气让宋挽烦躁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活下来,她要以宋家人的身份守着宋家,铭记他们,把宋家的风骨延续下去,至于顾岩廷,她会报答他的恩情。

  如果他要的报答是她的心,她也不是不可以掏出来给他。

  不想白荷和青萼陪着自己受冷,宋挽没坐多久便回宁康苑歇下。

  三日后便是元宵节,顾岩廷在校尉营没回来,宋挽和白荷进宫参加的宫宴。

  因为卫阳侯府被抄,宫宴的气氛有些沉闷,好些人都在明着暗着打量宋挽,宋挽全都装作没看见,自顾自的吃自己的东西。

  晚宴过后,宋挽和白荷一起出宫,刚过了一道宫门,一座轿撵便缓缓走来,宋挽和白荷退到一边让开道,轿撵却没有离开,而是在她们面前停下,赵郢戏谑的声音响起:“哟,本宫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宋大小姐啊。”

  赵郢喝了很多酒,轿撵一停下,宋挽便闻到了浓郁的酒味儿。

  她福身行礼,说:“拜见太子殿下。”

  赵郢趴着往下看,幽幽的命令:“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宋挽抬头,看见赵郢消瘦憔悴的脸,他的下巴冒了不少胡茬出来,相当的不修边幅,甚至有点邋遢。

  赵郢也在打量宋挽,他的眼神很放肆,还带着几分危险,盯着宋挽看了好半晌突然轻笑一声说:“顾岩廷也不怎么样嘛,本宫还以为他会把你一身的气度养得比之前的宋家大小姐还要高贵,没想到还是这副卑躬屈膝的下贱样,果然和那个死太监是一路货色。”

  赵郢这些日子过得不好,这会儿寻到机会,便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宋挽身上,所有尖酸刻薄的话都往宋挽身上扎。

  宋挽没有因为这些言语受伤,柔柔的说:“殿下说的是。”

  赵郢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一点都不带劲儿,他的脸沉下去,想撕破宋挽平静从容的面具,看到她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

  但宋挽背后有国公府撑腰,赵郢知道自己不能动她,便把目光落在白荷身上,饶有兴致的说:“这个婢子看着有些眼熟,之前是在哪里当值的?”

  宫里的人这么多,赵郢的身份这么高贵,应该不会记得白荷,宋挽不确定赵郢是故意这么说还是专门派人调查过她身边的人,温声说:“这是陛下之前赐到府上的婢子,先前是在司乐局当差的。”

  宋挽刻意隐瞒了白荷在赵曦月身边伺候过的事,赵郢仍看着白荷,说:“抬起头来。”

  白荷顺从的抬头,赵郢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满意的说:“司乐局调教出来的人果然不同寻常,光是眉眼含着的风情都叫人看着心生欢喜。”

  赵郢这是看上白荷了。

  宋挽心头警铃大作,正要想办法拒绝赵郢,一个轻快的声音传来:“本侯找你们好久,原来你们在这里。”

  话落,穿着一身紫金麒麟华服,戴着玲珑玉冠的贺南州大步走到她们面前。

  这身衣服相当华贵,衬得贺南州更加俊美贵气,甚至丝毫不输赵郢。

  赵郢原本是放松身体瘫坐在轿撵上的,见到贺南州,立刻示意宫人放下轿撵走下来,嘴上道:“贺叔,您怎么来了?”

  贺南州年纪虽然不大,却比赵郢高一辈,赵郢哪怕贵为储君,比他还年长一些,也要恭恭敬敬唤他一声贺叔。

  贺南州抬抬下巴,觑着宋挽说:“我来找她们。”

  赵郢挑眉,问:“她们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贺叔吗?”

  贺南州说:“一点小事,我能处理,殿下找她们是有什么事吗?”

  赵郢原本是想借着醉意羞辱宋挽一番的,但这种事上不得台面,他不好意思告诉贺南州,只能说:“没有,本宫只是恰好路过,贺叔既然要找她们,就把她们带走吧。”

  贺南州一点也没客气,对宋挽和白荷说:“没听到太子殿下说什么吗?还不快跟本侯走?”

  宋挽和白荷向赵郢行了礼,跟着贺南州离开。

  一路出了皇宫,宋挽才放松下来,郑重的对贺南州说:“谢侯爷解围。”

  贺南州挑眉,看看她又看看白荷,问:“你身边不是有个会拳脚功夫的婢子吗?怎么偏偏带了个不中用的?”

  贺南州说话直,一点也没在意白荷的感受。

  宋挽轻声说:“宫里都是贵人,拳脚功夫到了那里并不是什么好事。”

  青萼在国公府呆惯了,不懂宫里的弯弯绕绕,若是跟什么人动了手,总是不好。

  贺南州知道宋挽在顾虑什么,问:“照你这么说,若是本侯方才没来,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置?”

  宋挽说:“太子殿下无非是想羞辱我发泄一下情绪,他不会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态度强硬一些,总还是会有回转的余地的。”

  贺南州想不到宋挽能怎么强硬,看看天色,说:“还是你男人爬的位置不够高,真对不起他那一身的本事。”

  贺南州的语气有些贬低的意味,宋挽立刻说:“侯爷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生来高贵,自是不懂寒门出身的人要出人头地会付出怎样的艰辛和代价,顾大人能靠自己的本事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宋挽的语速很快,有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维护。

  贺南州说:“我又没说他坏话,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宋挽意识到自己失态,刚刚的语气有些不好,贺南州才帮了她们,她这样对他说话确实不对。

  宋挽认错,说:“请侯爷恕罪。”

  “罢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没什么罪好恕的,”贺南州摆摆手,而后问宋挽,“听说你前几日和顾岩廷一起去凌夜阁买了穿玛瑙手串准备给我娘做寿诞贺礼?”

  “侯爷怎么知道?”

  “凌夜阁是我家开的,你难道不知道?”

  “……”

  宋挽还真不知道。

  她只知道凌夜阁是瀚京最大的店铺,里面有琳琅满目的商品,却不知道这是越安侯府开的铺子。

  买人家铺子里的东西去给人送礼,这要是传出去只怕又会贻笑大方。

  贺南州被宋挽的表情逗乐,说:“我娘不爱那些珠宝首饰,本侯听说你的画工不错,我那里有一幅画,明日送到府上来,你若是能重新描摹一幅出来,我娘肯定会喜欢。”

  宋挽当然不会推辞,颔首说:“谢侯爷指点。”

  贺南州笑笑,说:“这种口头道谢没什么意思,我娘成天在家待着太闷了,你若是能讨她欢心,让她高兴一点,这才是真的有诚意。”

  “我会尽力的。”

  宋挽应下,与贺南州分开,各自回府。

  第二天一早,越安侯府的人果然送来一幅画。

  画轴用上好的画筒装着,拿出来以后还有一股好闻的香气,虽然保管得很好,画卷也已经发黄泛旧。

  画上的是一个人像,约莫是经常被人抚摸,画纸有些地方有明显的磨损。

  不过让宋挽惊讶的是,画上那个人,和顾岩廷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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