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皇回归天宫,来到彭禹等人跟前。

  看着昆烈一步步靠近,彭禹本想解释自己跑出来射箭的缘由。

  “父皇……我——”

  神皇一把将他夹住:“陪为父走走。”

  在颛阳和其他人注视下,神皇带少年扬长而去。

  众人欲言又止,最后颛阳憋出一句:“陛下,他的毒还没解呢!”

  但此刻神皇已经离开,根本没听到。

  “应该没事。殿下身上的神毒被陛下的帝罡镇压,陛下亲自看顾,出不了事。”

  大家只能如此安慰自己,王简等人继续研究毒素,寻找解毒药剂。

  ……

  神皇带彭禹来到五华宫后的一座小山丘。

  他手中拿着罗盘,正对照风水进行探测。

  “唔……这个位置不错,可以。”

  看着神皇的举动,彭禹不确定问:“父皇,您在挑墓地?”

  五华宫乃神皇帝陵,在地宫周围会准备陪葬墓,供神皇近臣心腹陪葬。可眼下二人所在的小山丘十分偏僻,早已超出陪葬墓区。

  “对,在挑墓地。”

  算好风水位,神皇掏出一把铲子。

  彭禹犹豫着准备帮忙,被神皇拦下。

  “你坐旁边看着,一会儿帮为父祭拜即可。”

  他打了个响指,火光蓦然亮起。

  彭禹肩膀一沉,耳畔回荡着悦耳鸟鸣声。

  “凤皇?”

  神鸟站在他的肩膀上,歪着头打量彭禹,然后扑腾翅膀,一股神力笼罩彭禹。

  神圣之力进入体内,尝试逼出神毒。

  但很无奈,号称百毒不侵的凤皇也无法解毒。

  “行了,别费力气了,陪我坐一会儿。”彭禹抱起凤皇,在怀中不停地摸玩。凤皇象征性叫了几下,眯着眼享受彭禹的手法。

  神皇看到凤皇的神气缠绕在儿子身上,暗暗点头。虽然凤皇不能解毒,但至少不会让情况更加恶化。

  拿着铲子,神皇一下一下挖出一个小坑。然后将腰间一块玉佩搁在里面,取来一块木板写下墓碑。

  彭禹乖巧坐在边上抚凤羽,看到墓碑上的四个字,不觉一怔:

  燕氏之墓。

  燕氏?为什么要给他们立碑?难道父皇还有杀敌之后帮人立碑的习惯?

  将坟立好,昆烈往后退了几步,观察坟头和周围,点了点头。

  “昆昊,过来,替为父给他们一家磕三个头。”

  “哎?”彭禹挠了挠头。

  给燕氏磕头?

  想到自己身上的毒,彭禹满脸不情愿。

  “快点,过来给你伯父叩首。”

  伯父?哪里来的伯父?

  彭禹心脏砰砰跳动,隐约察觉一个惊天大瓜即将浮出水面。

  看着神皇平静,乃至有些阴冷的表情,乖乖上前磕头。

  到底学了几十年的礼仪,仪态端正,姿势标准,没有半点敷衍。

  昆烈面色一缓,对儿子道:“前番燕氏害你,你今日射箭报仇,分属应该。不过燕翔生到底是长辈,是朕‘同母异父’的兄长。而你利用时空乱流弄死的两个武圣,也算是你的……”

  沉思了一会儿,昆烈不确定道:“表哥吧?”

  嗯?

  彭禹身子一震。

  想要吃瓜的好奇,和担心灭口的惊惧,在天平两端不停摇摆。

  “兄……兄长?”

  “父皇,您可是祖母的嫡子!”

  “假的。”神皇自嘲道:“有些宫廷秘闻,也是时候告诉你。”

  “你父亲我并非母后亲生。”

  昆烈蹲坐在坟头,招呼彭禹坐到另一边。

  直接往坟上坐?

  彭禹满脸的嫌弃,可耐不住这个大瓜,还是乖乖过去吃瓜。

  “咦,不对。燕氏……燕翔生的母亲不是颛孙氏的女子?这么说……”

  “对,为父的母亲就是颛孙氏。”

  昆烈慢悠悠讲述陈年过往。

  “你的祖父在年轻时和颛孙氏的大小姐相恋。”

  彭禹默默推算,回忆颛孙氏的族谱。

  那个年代的颛孙氏女性,有对得上的吗?

  按照辈分算,祖父应该是老云阳侯那一辈?也就是颛岩的儿女?但在那时候,颛岩才刚刚出生吧?根本对不上吧?

  彭禹越想越不对。

  神皇继续讲述当年的事情。

  “他二人自小相识,青梅竹马。但因为你的曾祖父,最终没有走到一起。”

  “曾祖景皇厌恶颛孙氏,肯定不会让颛孙氏嫁入天宫的。”

  他抚摸凤皇的手劲略重了下,凤皇立刻叫出声,拿尾巴轻轻扫他。

  “是啊,他们有缘无分,最终没能走到一起。后来,颛孙氏大小姐失踪,谁也找不到。等你祖父登基后,动用神皇权利才在一个小世界找到她。”

  “那时候的她已嫁他人。”

  回忆地衣楼主的事迹,彭禹明悟:“祖父将那位大小姐,不,将祖母抢回来了?”

  “不是抢,是骗,是拐。”神皇自嘲:“你祖父手段挺损的。先是派人挑拨人家夫妻不和。然后设局让燕玄王怀疑妻子腹中孩儿并非亲生。”

  “再找机会,让燕玄王害死自己的骨***你祖母离家出走。后来你祖父又设计把她拉入宫。”

  到底是亲爹,昆烈还是帮自家老爹遮掩了。

  按照昆烈的调查,自家老爹的手段阴损歹毒,简直跌破下限。

  先是鼓捣一个化身跑去人家夫妻旁边充当邻居,扮作儒雅书生。然后每天在人家夫妻周边转悠,时不时弄点茶言茶语挑拨夫妻关系。

  后来找到机会,让燕玄王误会妻子和自己的化身偷情,继而怀疑腹中骨肉。

  在燕玄王和妻子争吵后,惠皇偷偷在燕玄王茶中下药,引其情绪暴躁,对妻子动手,从而流产。

  颛孙羽嘉何等高傲的性子,岂能容忍自己被丈夫污蔑,更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害死自己未出生的女儿。

  于是她一怒之下负气离开。

  半道上因为身体不适,被惠皇辇驾救下。

  惠皇假装惊见故人,看她身体不适,便带回宫中调养。

  “你祖母被蒙在鼓里带回宫,感叹二人命途多舛,兜兜转转依然走到一起。倒也默许了重新开始。只是对自己前夫的那个儿子颇为关怀。”

  前夫?人家没离婚吧?

  彭禹默默腹议。

  “后来你祖母怀孕,也就有了为父。但纸包不住火,到头来真相还是被她知道。”

  “那时她仍在孕期,尚未生产。惊闻自己上一个孩子是你祖父所害,自己夫妻关系也是你祖父一手挑拨,惊怒下的她想要回去找燕玄王。”

  “但你祖父拿颛孙氏威胁,逼她在宫中安养待产。”

  “逼迫颛孙氏?”

  “没错,那时候的颛孙氏处境很不妙。颛岩和云阳夫人反目,整个颛孙氏动荡不安。又因为你祖父出面胁迫,你祖母挂记母族,只能留在宫中生产。”

  “可因为心情抑郁,万念俱灰,在生下我不久,她就死了。”

  神皇语气平静,好像这一切都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样。

  “所以,燕氏谋反……地衣楼主找我们昆吾氏报复,是因为……”

  “夺妻之恨,杀之之仇,若换成我,也要造反。”

  虽然是自己的爹,昆烈天然站在父亲一方暗暗回护。可从公理道义上,的确是父皇理亏。

  这么劲爆吗?

  彭禹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墓碑。

  “所以,燕翔生是我伯父?那个小产的女婴,是我姑姑?那父皇对他下手,岂非……”

  岂非是兄弟相残?

  “对。”

  神皇拍了拍墓碑,感叹道:“其实所有事情中,他是最无辜的。大人们的恩怨,将当时还是幼童的他卷进来。”

  “你祖父威逼你祖母时,也不是没有拿他充当筹码。”

  “燕玄王一心复仇,也把压力转嫁在他身上。他遵照父命……也不算父命,他爹暗中筹备谋反。等他接手时已经木已成舟,不反也不行了。”

  对于燕氏,神皇知根知底。将自己的万年吉地留在这里,将心腹南宫家摆在龙阴郡,就是为了震慑,也是为了监视。

  如果燕氏能放下谋反,神皇会不声不响帮他们善后,将一切证据抹掉,让他们安安心心的继续生活。

  但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自己的儿子下手。

  所以,神皇来了。

  他驾驭天宫亲临,终结自己和那异父兄弟的数百年恩怨。

  “他虽然是为父的亲兄弟,但为父是神皇,是这八百世界之主。所以,为父亲手杀了他。”

  一个武圣被神皇亲自所杀,在外人眼中,已经是神皇的光荣,是燕氏的荣耀。

  “昊儿,日后世人不会记得燕氏,只会记得一个谋反失败的家族。但是你要记得,这个人是为父的血脉至亲,有资格葬在为父的万年吉地。”

  “是。”

  彭禹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因为神皇吐露的过往,另一方面是感叹神皇对六皇子的偏爱。

  其他皇子不找,独独将六皇子带过来磕头。

  虽然是给仇人磕头,但这仇人意义特殊,这磕头本身,也表明昆昊在神皇心中的位置。

  这等待遇,要是日后得知昆昊躲起来的真相,他该有多伤心?

  神皇抚摸石碑,忽然感慨起来:“昊儿。你要知道,神皇宝座下是累累枯骨。咱们家几代神皇虽然励精图治,有功于天下,有劳于社稷。但一个个失德有亏,怨不得旁人。”

  “父皇……您也有愧对之事吗?”

  “或许有吧。我对你母妃……算了,不说也罢。”

  气氛一下子冷场。

  想了半天,彭禹憋出来一句:“父皇对颛孙氏这么好,是因为祖母吗?”

  “颛孙氏?”神皇自嘲一笑:“他家可没几个好人。”

  “昊儿,记住。日后你登基时,若为父没有来得及处置,就给颛阳他爹赐毒酒,让他下来陪为父。”

  这又是哪门子事?

  “还是你祖父惹的祸。当年颛孙氏和昆吾氏的矛盾本已弥合。就是因为他老人家拿捏整个颛孙氏全族性命作威胁,彻底激怒上一代的云阳侯。”

  上一代的云阳侯,他年纪轻轻,亲眼看到父亲和母亲反目。看到姑姑为了拯救族人,不得不委身于神皇。

  那一刻,他坚定心念,要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而首先要做的,是把昆吾天下推翻。

  “当今这位云阳侯,回头为父驾崩,一定会把他拉走,给你留下一个干净的颛孙氏。至于未来如何,就看你和颛阳了。”

  神皇直直望着彭禹:“听说,你整天冲颛阳喊‘儿子’?”

  彭禹表情一僵:“我俩自己闹得玩的。”

  “他喊你不行,但你喊他没什么差错。论辈分,你是他表叔,叫他一句儿子也无妨。”

  “从灵皇开始,咱们家过了五代,他们家走了六代。你祖母和他曾祖颛岩同辈,咱们父子辈分要比他们家高一头。”

  “回头你见了云阳侯,直接喊表哥也成。”

  彭禹眨巴眼:“那颛云也是侄儿?”

  昆烈点头。

  “这就是为何,父皇当初不让我动手杀他吗?”

  “不错。”

  昆烈自感父皇亏欠良多,对燕氏、颛孙氏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不太过分就放置不管。

  因为他有自信,只要自己在,这些人翻不了天。

  彭禹抬头看向幽幽青天。

  “离恨天就是祖母吗?我在弥罗天帝塔中,感受到离恨之水对昆吾氏的克制,但似乎对我无害。”

  ”是她。她死后怨气难消,化作离恨魔境报复你祖父。但对你我……”

  提及这位陌生的母亲,昆烈皱了皱眉。

  他心里清楚,母亲生下自己,是受父皇逼迫,为了颛孙氏的延续,不得不诞下自己。她厌恶自己的存在,也怨恨父皇的行径。甚至还恼怒景皇当年的所作所为。

  一切恩怨都来自景皇当年棒打鸳鸯。

  好好一对初恋,到头来成了怨侣,最终生死相隔亦不能释怀。

  当然,要是追溯根源,还是要算到高阳王和灵皇头上。要不是这两位祖宗当年反目,这两家哪有千年缠绵的恩仇?

  彭禹坐在神皇边上,静静沉思。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颛云那么厌烦昆吾氏,满心想着谋反。

  一个随意掌控生死命运的神皇,谁能放心?谁敢放心?

  易地而处,如果有人拿着自己的命威胁自己亲人,自己肯定也会想着报仇,也会想把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

  宁可由我来怜悯其他人,也不能让其他人来怜悯我。

  “颛孙氏……”彭禹嘴巴有些苦,他隐约能预见未来的动乱。

  颛孙氏在未来,肯定要跟昆吾氏反目。

  这时,他感觉神皇轻轻拍打自己的背:“颛孙氏和昆吾氏的恩怨,在为父这一代结束。”

  “你、颛阳、颛云,你们应该放下过去,携手迈向未来。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应该受到过去恩怨的束缚。”

  “放心吧,你爹还在壮年,都给你处理好了!”

  “到时候留给你的,是一个干净的江山。”

  这便宜老爹真是好人啊。

  彭禹心情酸涩。

  可惜,那小子根本没打算露头。

  不自禁的,彭禹对躲在暗处的“昆昊”生出埋怨。这么好的爹,你有什么可怕的?把全部真相告诉他,让他帮你不好吗?什么幕后黑手,能打过神皇吗?

  突然——

  彭禹看到眼前神皇的瞳孔收缩,紧张盯着自己。

  凤皇似乎发现了什么,神力再度笼罩住自己。

  滴答……滴答……

  彭禹下意识摸了一下鼻子,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开始流鼻血。

  而且是黑色的鼻血。

  二话不说,凤皇和神皇全力出手,压制彭禹身上的神毒。

  “回宫。”昆烈抱住彭禹,对凤皇喊了一句。

  火光一闪,凤皇带着二人回到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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