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荆湘北边的战场。

  之前虽然也是敌我悬殊,但由于牧云从坐镇,尚且还能与之周旋。现在北疆左右两军也先后到了中原南面,虎视荆湘,许待袍觉得没有必要再跟万兽山庄的人玩儿下去了。

  万兽山庄与凡冥之界先后历经三战,又连同襄阳城守卒与北疆军作了短暂的周旋,如今只剩下两千余人驻守襄阳。牧云从放心不下,伤病的身子拖着迟缓的步伐,总爱往城墙上走。白菲绫小心翼翼的搀着他,心疼到:“虽说是正月,但您现在这身子,就是春风对您来说也并不温柔,何况是北疆军呢?”

  但他还是勉强登上了城墙,迎风望着北方怅然一叹:“老了!不过随便受了一掌,竟引出了些毛病,好在那许待袍可是被我重伤的,心里定会有些阴影,只要我还在,他便不敢轻易攻打襄阳城。”

  “您尽管倔强,反正我和薛师兄商量好了,过几天就让人送您回兽山,我已经失去了师父……”话还没说完,牧云从突然伸了伸头,指着远处问:“你看那是什么?乌压压的,莫非真是北疆军?”

  “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诺大一支军队,你再是虎老余威,手里不过几千人,凭什么怕你?你的龙魂术就是再强,又如何破得了上万人结成的境御术?”白菲绫转头命到:“把牧老爷子扶回军武府,顺便告诉薛守护,说北门有情况!”谁知那门徒刚一伸手去扶,便被牧云从挥袖击退,然后纵身飞下城前,咳嗽了两声后,望着不远处浩浩荡荡的北疆军,越看越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骂你,要说我羡慕倪唤天,老任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呵斥我,可你卓世铭但凡有一点私心,这北疆军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被萧唯尊驱使的!二十年来一个心腹都没有,你一走他们就开始抛弃侠道正义,治的什么狗屁北疆军!现在这块巨石就要砸在这群后生晚辈的头顶,你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算什么侠将!”

  白菲绫连忙跟着飞下城来,拉着牧云从就要往回走:“您也是戎马半生的人,怎么今日如此冲动,襄阳城也算是一座坚城,只要我们死守,量他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来,你跟我回去!”没有了尊呼敬称,白菲绫急得只剩下强硬的语气。

  牧云从将手一甩:“死守?你能阻止得了许待袍跃上高墙吗?你能接得住数万北疆军的气劲吗?”话刚说完,牧云从身后忽然飞来一根长鞭,他刚要抬手反击,却被白菲绫两手压住,还是被那虎尾鞭绑了来。薛皑将鞭一收,连同牧云从一起吸上城墙,然后松了长鞭说到:“牧叔别担心,城南有人已经看见了援军的身影,许待袍这次占不了便宜。来人!扶牧老爷子回去歇息!”

  他没再挥退上来扶他的人,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拗不过他们两个。他转过那张焦虑的沧桑面容,一边跟门人往城墙下走,一边还说:“汉水绕过襄阳,你可以先带人在南岸阻挡一下,打些消耗再回防。”

  “弟子遵命。”

  牧云从抬头向西方看了看山间的太阳,忽然感慨一句:“不叹夕阳西下,只盼众星捧月。”苍老的身影,蹒跚下了城墙。

  听了牧云从的建议,薛皑与白菲绫领着一千弟子,埋伏在汉水南岸,果然见北疆中军正乘着大船渡江而来。巨帆横着排成一字长蛇阵,船上的士卒密密麻麻,像成堆的蚂蚁一般。

  万兽山庄的弟子,每一百人站成一列,掌心贴着前面一人的背,一个传一个,将内力尽数聚在第一个人身上。薛皑蹲在岸边,一只手掌轻抚在江面,连同身后的白菲绫一起,将两人的内力不停凝聚在掌中,还未发掌,江面就被绕掌流窜的内力频频掀起了波澜,宛如沸水一般。

  等到风帆巨舰逐渐清晰,薛皑一声高喝:“打!”,随后身后十列弟子猛地打出沛然一掌,涌出的那一列气形,一看便知是万兽山庄的武功。掌劲刚从他头顶飞过,千名弟子又立刻上前,在白菲绫身后助掌。

  薛皑聚身后弟子的庞然内力,立即将双掌往水力倾力一推,那一排江水猛然向后退去。他起身看了看往前方渐渐涌起的水面说:“这江水滚江水,可比这近千人的内力要猛得多,但愿许大将军接了空中的雄劲,不要粗心。”随后转身说到:“走!回城防守,迎接来援的军武!”

  过了汉水中央,许待袍正站在甲板上,意气风发看环顾江面,目光从左边一直扫到右边,还远远的指着右边笑道:“荆大将军,看看是你先入蜀,还是我先进荆。”

  “大将军!前面!”身旁一个士卒一脸惶恐的指着前方大吼。许待袍扭头一看,一排内力具象化的气劲——腾蛇、飞熊、狡兔、雄狮、白虎、苍狼、封狐、黑鹫、火猿、长鲸像要吃人一般,猛扑了过来。许待袍将身后‘伏兵’一显,长戟上手一划,斩消面前‘白虎’、‘苍狼’两道庞然掌劲。其它的掌劲,或是击裂了粗壮的桅杆,或是冲伤了船上猝不及防的士卒。

  许待袍侧眼看到有两张巨帆摇摇欲坠,担心还有雄劲飞来,连忙命到:“各船上前一百人,立刻在前方结成屏障!”然后兀自憋着些许怒气轻蔑的说:“你们就用尽全力给我北疆军挠痒吧!”

  话一说完,忽然发现自己脚下甲板正在倾斜,一抬眼,横着好几艘船都已被斜抬到了空中,被震裂的桅杆猛然折断,船上更有士卒掉入水中。他连忙跃到空中,将长戟一横,内力沿战戟展开宛如常常的巨尺。他将戟向下横压,想抵住那几艘已经快要笔直了的大船,谁知情急之下用力过猛,那巨浪随着船头被压平之后,又在船尾掀了起来起来,久在北疆的他这才明白水面不比地面。于是小心翼翼的在船头船尾轮流耗费了几番功力之后,船队才平息了下来。

  忙活了半晌之后,他倚在船舷边坐躺着,额上冒着些汗,喘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他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空荡荡的岸边,嘴里恨道:“耍点小聪明放放冷箭,又能苟延残喘到什么时候!”

  襄阳城南北门同时打开——薛皑领众人从北门回城之时,江荷漫与顾韶华等人也先后到了南门。

  他将众人接到军武府,说明了北疆军的情况后,慕容华便拜托宋知义,连夜赶做了三件北疆军戎装,与顾韶华、万家术一起,带着半数武宗与剑盟弟子,抹黑出了襄阳城。歇了一天之后,江荷漫领着荆湘精武堂堂生向西,宋知义领着荆湘境军向东,各自去抵御即将压境的北疆左右两军。

  许待袍八万北疆军渡江,上岸点检发现损失了将近四千,气愤过后仍然有恃无恐,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大军刚刚经过了不小的颠簸,他便在岸边不远处安营扎寨,准备修整过后再取襄阳。

  (二)荆湘最西边的郢州城。

  进攻荆州城失败后,萧兰便撤到了这郢州城,这也是目前御统一方在荆湘一境所占的唯一一城。吴越境军加上东属左军,经过荆州城小战一场之后,现在城中守军一共也还有一万五千人。萧武临此时还在天华城的皇宫里,东藩军并没有开始大规模的行动。

  同在一城指挥军事,无论是以官职还是武衔论,吴越军牧都在东属左副将之上,但看在“昭圣公主”这个名头上,季蜇鸣还是大小事宜都跟萧兰商议。好在她并非恃宠而骄的蛮横贵族,这些时日发现他行事拘谨,便坦言道:“季军牧不必事事都经过我,郢州城只有主将,没有公主,您只管遣我上阵杀敌便是!”

  季蜇鸣高过萧兰半个头,勉强笑道:“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那在下也只好厘清这主次关系,厚着脸皮使唤公主。只是希望您千万别像上次一样冲锋陷阵了。”

  “冲锋陷阵?我东藩军人都打到城门口了,我还只是在城外厮杀,难不成你要我一个副将,龟缩在大军屁股后面?可不要说什么群龙之首就该坐镇后方,我看季军牧似乎冲得不比我慢嘛!”

  他面露难色,微微低了低头说:“还请公主谅解,您自然是无所畏惧,但万一有什么闪失,吴王那里又我怎么过得去呢?即便要上阵拼杀,也要让士卒们照应,绝不可再与人单打独斗了。”

  “那好,我不让军牧为难,但打仗不是搭台唱戏,少不了刀光剑影、强功猛劲,还请季军牧把我当作寻常副将来看,我自会爱惜性命。”季蜇鸣稍稍展了展颜,笑道:“那就请萧副将军先换上戎装巡视一下城防,有情况立即禀报。然后我们再说进退之事。”

  “末将领旨。”萧兰说完,随即转身就要出门,却又回头疑惑到:“什么叫‘进退之事’?萧世宁都举境而反了,难道不应该踏平荆湘吗,我们为什么要退?”

  “倪唤天攻袭吴越,我已将吴越的境军尽数南调了,我想过几天东藩军也会南调一部分。到时候北方和西蜀才是重头戏,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守好吴越。”萧兰将头一扭,一边出门一边说到:“那也不能轻易言退,我先去城上巡视吧。”于是便回屋换了戎装,登上城墙。

  巡视到西门的时候,她放眼眺望,尽管非常远,看还是能隐约看见一个两块长长的方阵在往这边缓慢移动。她大致猜得到那是什么,因此一边派人去探视一下大致的情况,一边让人去通知季蜇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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