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面前放着一张照片,指腹轻轻划过照片透明的保护层,照片的中央有两个人,其中拿着暗金色长刀的是路明非,而另一边昏迷的则是一位源稚生认为早已死去的故人。

  “几分钟前有人在网上发了这张照片,配的文字是‘有剧组在吉田水产拍电视剧么?’,大概是路人恰好目睹了他们的战斗。”橘政宗在背后说。

  “辉夜姬监控到了这张照片,认出了其中一位是路明非专员,所以把照片发给了我,但我没想到在照片上看见另一个熟人……”

  “是稚女。”

  源稚生替橘政宗说出来这个名字,他太熟悉照片上的人了,他们曾经在在山里的小镇一起生活了近十年,许多个夜晚都要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才能安然入睡。

  蛇歧八家曾得到过一段路明非和王将战斗到录像,其中就有疑似源稚女的身影,只是那时的录像中仅仅拍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远没有这张照片上这么清晰的面孔。

  源稚生一直以来的怀疑终于落地,源稚女,这个源稚生亲手杀死的弟弟其实还活着。

  “这么一想,或许路明非早就见过稚女了,是他一直没有告诉本家。”

  当这张照片被摆到源稚生面前,他嗖的下从座位中站起,立刻就调了架直升机找过来了,一刻也不愿意多等。

  “辉夜姬没能调取到吉田水产周围的监控。”樱在背后说,“可能是市政府没有在这片地域安装摄像头,也可能是摄像头接在局域网里,而没有经过公网,附近甚至没有任何设备介入网络,在辉夜姬眼里吉田水产周围就像是个黑箱。”

  “东京,蛇歧八家的脚下,这里居然还有辉夜姬监控不到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还先被路明非找到了。”源稚生笑了笑,“我总觉得,路明非来日本就跟回家了一样轻车熟路。”

  “这肯定是猛鬼众的手笔,在日本,只有猛鬼众能躲避辉夜姬的监控。”橘政宗看着源稚生的眼睛。

  “我们绝对不能让路明非带走稚女,虽然他已经堕落成了鬼,但是毕竟他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和你一样珍贵的皇血,绝不能让本部得到他!”

  “而且,若是真的是猛鬼众的人在替稚女遮掩,那他大概率已经是猛鬼众的高层,手中掌握着太多日本血裔的秘密……”

  直升机巨大的机翼如刀割破夜雨,螺旋桨的声音震耳欲聋,源稚生把蜘蛛切横放在胸前,他没怎么听橘政宗的话,只是默默望着外边漆黑的雨幕,思绪忽的回到了很久之前的夏天。

  那时源稚生还和源稚女住在山里,山中的日子其实很无趣,到了晚上两个人经常睡不着,就靠在一起聊天。

  源稚生常说的是自己梦想,说自己以后要去东京这样的大城市里生活,做出一番大事业,源稚女望着源稚生说哥哥的梦想好厉害。源稚生扭过头问他长大了想做什么,他却只是说我能和哥哥一直待在一起就很好了。

  后来源稚生真的去了东京,还成为了执行局最年轻的执行官,他在大城市立了足,带着礼物回去找自己的弟弟,想着把弟弟接到自己身边生活。

  可最终,源稚生没有把礼物送出去,而是将蜘蛛切插进了源稚女的胸膛,将他的尸体沉进枯井之中。

  源稚生至今还想不明白,源稚女是如何变成鬼的,他记忆里的弟弟一直腼腆甚至有些胆怯的孩子……

  “这就是蛇歧八家的诅咒,我们是白王的血裔,流淌着比其他混血种更强大的血液,却也更加容易失控。”橘政宗曾经如此地说。

  或许不是想不明白,而是不愿意接受,所以源稚生将弟弟沉入枯井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自己长大的小镇。

  源稚生将蜘蛛切拔出刀鞘,他忽的从刀身上嗅到了血的腥气,那是他弟弟的血,这么多年,他日复一日地擦拭着这把的刀,却从来没有将刀上的血擦干净过……

  上一次,源稚生将蜘蛛切刺入了源稚女的胸膛,那这一次呢?

  还要对源稚女举起刀锋吗?

  源稚生没有继续想下去,他拿起照片,忽然扭过头看向橘政宗。

  “老爹,你说,真的会有路人能靠近稚女和路明非这么近拍下照片,而不被发现吗?他们可都是不逊色于我混血种,感官极其敏锐。”

  橘政宗沉默不语。

  直升机的声音在云层中呼啸,参孙抬头望向着越来越近的直升机,隐隐有些兴奋地问路明非:“他们是来打架的吗?”

  路明非看了看对面,发现赶来的人并不多,摇了摇头:“人太少了,应该打不起来。”

  “这样啊,那我先把先让这些死侍藏起来。”参孙指挥着死侍从黑暗中悄然退去。

  “你们混血种最讨厌的就是死侍了,别到时候见面就全给我抓走了,这些都是王的食物。”

  各种死侍在地上拖行着蛇尾,由雨水冲刷掉他们的痕迹,很快周围就空旷了起来,像是谢幕的群演为重要角色登场而腾出舞台。

  直升机现在空地上落下,呼啸的螺旋桨声逐渐停歇,舱门打开,源稚生走在前边,樱在他身后撑开一把黑色的伞。

  橘政宗也撑着把黑伞,但落后了源稚生一个身位,他如今已经不再是蛇歧八家的大家长,在正式场合只能走在源稚生的后面。

  再然后是一辆夸张的悍马,乌鸦和夜叉从悍马上跳下来,挤在一把大伞下小跑,跟上了源稚生的步子。

  源稚生走得太急了,调来直升机后根本就没有等他们两个赶来就出发了,所以,他们从梦里醒来后只能开着悍马一路狂飙,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才没有跟丢源稚生。

  路明非和源稚生隔着雨幕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不同的是,路明非吃不准源稚生什么来意,就没说话;而源稚生……他单纯是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源稚生带着蜘蛛切急匆匆赶来,却只带了自己最亲近的几个人,而没有带属于蛇歧八家的暴力人员,他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也搞不懂自己的来意。

  “路专员真是雅性,今夜如此大的雨,你还有精力到处跑。”最后还是源稚生先开口了,他注意到一边的参孙,眉毛一跳。

  “还带着别的女孩?”

  别的?路明非看了眼旁边的参孙,总感觉源稚生这话意有所指。

  “我赌二十万,就算少主之前没有这个想法,他现在也一定想要砍了路专员!”乌鸦撞了撞夜叉的肩膀,压着声音说。

  “那咱们得赶紧给其他家主打个电话,就少主自己不一定是路专员的对手啊。”夜叉准备去口袋里掏手机。

  窃窃私语的间隙,两人突然感觉脖子发凉,锋利的暗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抵住了两人的喉咙。

  樱从前方回头,给两人一个冰冷的眼神,让他们立刻噤若寒蝉。

  “源君不和我一样睡不着?”路明非没有接源稚生的话茬,反问道。

  “是啊,大家都睡不着,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源稚生幽幽地说,“我是来找人的,不知道我要找的人路君认不认识。”

  “他叫源稚女,是我的弟弟。”

  路明非没有去看源稚生,却望向了他背后的橘政宗,橘政宗低垂着眼睛,没有和他对视,路明非忽然明白了对面的来意,橘政宗想要借源稚生的手带走源稚女……

  橘政宗,亦或者说王将,知道自己这次已经没可能对付路明非了,却不愿意风间琉璃就这么落到路明非以及背后的卡塞尔学院的手中,所以想用借助源稚生的手带走风间琉璃。

  源稚生毕竟是源稚女的哥哥,他要带走自己的弟弟,谁都不能说什么。

  橘政宗至今还认为,路明非不知道他就是王将,觉得只要源稚女被带回了蛇歧八家,在蛇歧八家经营已久他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很多了。

  如此低劣的手段……他甚至不愿意再和路明非正面对抗了。

  路明非笑了笑:“这就有些巧了,我也认识一位源稚女,他是我的朋友……”

  两人对视,谁也不让谁。

  这时,四周忽然又响起了汽车哒哒哒的喇叭声,谁都没想到这时候还再有人来到这里,于是一齐扭头看过去,来的居然是一辆黄色的出租车。

  出租车在路边踩下了刹车,车身刚刚停稳,穿着白色蕾丝睡裙的女孩就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女孩出门很匆忙的样子,不仅还穿着睡裙,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脚下踩着一双小黄鸭造型的毛拖鞋,地面的积水一下子就将拖鞋浸透了,淹过女孩白皙的脚踝。

  “绘梨衣!”路明非和源稚生同时叫出声。

  楚子航紧接着从出租车上下来,他手里拿着雨伞正要撑开,却被司机抓住了手腕。头发花白的出租车司机紧紧地抓着楚子航的手,一个劲地说,雨太大了把我车都泡坏了,你们得加钱。

  “外边下这么大雨,你怎么跑过来了?小心着凉了!”

  路明非连忙冲上来,他没带伞,只能脱下身上的外套给绘梨衣遮雨,可他在雨里待了这么久,外套早就湿透了,撑在绘梨衣头顶还在滴滴答答地滴水,反而将两个人都搞得有点狼狈。

  啪!

  一柄黑色的大伞撑在了路明非和绘梨衣的头顶,挡住落雨,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源稚生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两人,他多做了一个从乌鸦手中接伞的动作,于是就慢了路明非一步,再赶到绘梨衣身边时,已经没有了位置,只能默默在旁边为他们撑开伞。

  绘梨衣把自己怀里的本子举得很高,让两个人都能看见上面的字。

  “路君和哥哥,不准打架!”(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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