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一路从三乡町信贵山脚下,驶过田野街道,进入了斑鸠町的地界。

  明日川的爷爷家在白山神社附近,两个人便在白山神社駅的前一站下了车。

  镇子不大,从东到西也就五公里,如果街道上的建筑再古朴一点,倒是有十里长街的韵味,应该会是个旅游的好地方。

  “奈良多寺庙神社,除去京都大阪这些地方,估计也就是三重县和奈良县的寺庙神社最多了。”

  “我不太喜欢这种地方。”

  “我知道,想想也是。”明日川笑道:“那早上的时候,我说你不会喜欢朝护孙子寺的,你还嚷着‘你怎么确定我不喜欢,你能替我做决定’这种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模仿初鹿野的语气和脸色,结果最后换来的是重重的一脚。

  初鹿野冷着脸甩袖快步走出去,明日川弯腰揉着自己的脚趾缓了几秒钟,呲牙咧嘴追了上去。

  “你知不知道下脚轻重啊?万一我有甲沟炎怎么办?还不当场去世!”

  “真倒霉,为什么没有呢?”

  “初鹿野同学,我有必要提醒你,你以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财阀,不能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

  “注意用词,我是你的学姐,至少跟我说话用敬语。”

  “你看你看,一点都不可爱,这就是为什么你在学校里不如学姐受欢迎的原因了……诶,踩不到!”

  初鹿野停下脚步后转身看着迅速拉开距离的明日川,无奈叹了口气。

  “我们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么个东西?”她咬牙轻声呢喃,“一定是山崎那家伙诱导了我。”

  初鹿野在心里翻开记仇本,给山崎亚衣又添了一笔。

  那个本子上关于山崎亚衣的一万个正字里,也就最后这一笔有个像样的理由,其他的仇都是莫须有,只要她不开心或是看不惯山崎亚衣了,就会给她记一笔。

  “别闹了,说正事。”明日川伸直手猫着腰安抚初鹿野,那架势倒还挺像是在想办法平复翘着头的毒蛇,“你打算买点什么?”

  “你爷爷抽烟吗?”

  初鹿野才不会小孩子气到跟明日川胡闹,她白了一眼视自己为洪水猛兽而小心翼翼的明日川,问道。

  “抽,抽烟喝酒,典型的农民形象,很洒脱,我小时候回老家最喜欢的就是跟爷爷去田里玩。”明日川点头。

  “你倒是不用担心他会不喜欢你,至于原因嘛……”

  明日川嘿嘿一笑没说,初鹿野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紧接着她便别过头去了。

  “怎么了,脸红啦?”

  “滚,别凑过来。”

  “让我拍个照留念一下,初鹿野居然会脸红?”

  “再拍我把你手机摔了!”

  “摔了买个新的。”

  “喜欢什么颜色的?”

  “你还真打算摔啊!”

  闹了一会,明日川倒还好,初鹿野身体素质本来就差,已经开始微微喘息了。

  这时候也就看不出来她是害羞的脸红,还是因为运动脸红的了。

  “你打算送什么见面礼给我奶奶?”明日川问道。

  送礼物讲究一个投其所好,对于抽烟喝酒的老人来说,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送什么礼物最能讨人开心。

  但对于第一次见面甚至还未见面的老婆婆,送礼物就是一件十分考验功底的事情了。

  或许有人会说,女人不都喜欢珠宝衣服吗?送一身漂亮的衣服不行吗?

  有钱送首饰也好啊!

  明日川只能说如果初鹿野是这么想的,那就太天真了。

  送衣服固然讨喜,但是对于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根本把握不好喜好这个度,而且万一衣服不合适又会很尴尬,穿还是不穿呢?

  送金银首饰就犯了和山崎学姐一样的错误,初鹿野站在她的角度来看,一条金项链就跟一根橡皮筋一样廉价,没什么区别。

  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谁家见面礼送金项链的?

  干脆送套房子得了。

  初鹿野想了片刻,问道:“这附近有没有比较大的花鸟市场?”

  “哦~”明日川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厉害。”

  初鹿野一仰头,露出了一个“你以为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的傲娇表情。

  “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我跟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混为一谈,怎么送礼我是专业的。”

  “真是腐败的资本啊,我猜你家里是不是有一个锁在保险柜里的本子,专门用来记录各个政府要员的喜好之类的,然后有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对照送礼?”

  “你怎么知道的?”

  “还真有啊?”

  “上面可不仅写着他们的喜好,总之资本确实很腐败,而且比你想象中要腐败的多。”初鹿野轻轻摇头。

  在两个人聊着天朝着花鸟市场前进的时候,他们身后远远地跟着几个小混混。

  小混混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保持在一百米左右,这里是视线所及的极限了。

  “为什么老大一直让我们不要靠太近?”

  “鬼知道,跟着就行。”

  那个曾经在山下居酒屋里打电话的光头男人活动了一下脖颈,掏出手机打电话。

  那两根断了的手指是那么醒目,十分骇人。

  “喂老大,那小子下山了,而且居然还到了咱们的地盘上。只不过……只不过初鹿野财阀的大小姐好像跟他一起。”

  “嗯嗯,基本上能确定,比对过网上的照片,应该是本人不会错的,所以我们没动手,一直在找他们分开的机会。”

  “是,我明白,一定不会失败的,嗯嗯,好,尸体会赶在警察来之前带走。”

  挂了电话,光头男人冲着小弟问道:“车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等那小子跟旁边的女人一分开,就可以动手了。”小弟笑嘻嘻问道:“那个女人真的不能碰吗?”

  “别怪我没警告,谁碰谁死,老大也保不住。”光头男人表情十分严肃,“能动手的只能是那个男的,三重县那边也只要那个男的人头,女的可是初鹿野财团的继承人,给你十个脑袋都不够你丢的!”

  “行吧!那事办完了去车站附近玩玩吧?兄弟们好久都没去过了。”

  霓虹车站附近尤其是乡下的车站附近都是风俗产业的聚集地,而且越是偏远地区的规矩越多,一般只有当地人才熟悉。

  光头男人点头:“可以是可以,但必须保证事情办的漂亮,那个男的必须死,而且尸体要连夜运到三重县去!尸体装了车就给钱,到时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给兄弟们放三天假。”

  从花鸟市场出来的明日川抱着一大盆粉色球菊,枝繁叶茂都挡住了他看路的视线。

  现在室外温度正合适菊花花期,初鹿野选盆栽当做见面礼真是选对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擅长逛街买东西的,我以为你会像在东京那会似的,进第一家店就不问价格买下看中的第一盆花。”

  “我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不错,但是谁给你的错觉有钱人家的小姐都是这种样子的?”初鹿野反问道:“我买东西还不能挑一挑了?”

  “你以前买衣服怎么不挑?”

  “在哪里买东西就要尊重哪里的传统,逛菜市场买菜和在一掷千金的珠宝店里能一样吗?”

  初鹿野对于明日川心里对她的刻板印象不太高兴,为什么这狗男人心里对她偏见如此之重?

  就因为她出门不带现金,买什么都是不问价钱闭着眼让岛田付钱?

  一想起岛田,初鹿野这才意识到,跟明日川出来逛街居然是她少有的没有岛田保护的日子。

  “有些奇怪。”

  “怎么了?”

  “我爸爸他在集训开始前几天去了北海道。”初鹿野想起了一个周前的事情,现在才察觉到有些问题。

  明日川疑惑:“初鹿野理事长去了北海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他带走了岛田叔叔,上两次集训岛田叔叔都是跟着一起来的,第一年岛田叔叔在湖对面扎一个帐篷,一住便是一个月。第二年的时候,他甚至还通过正规渠道进入了厨师团队里,给我做了一个月的饭。”

  “岛田先生还有这本事?”

  “嗯,岛田叔叔说,没有什么比厨师暗杀更廉价的手段了,所以他学过很长时间的西餐,有专业的厨师证,在家里母亲不在的时候,都是岛田叔叔下厨。”

  初鹿野这么一说,明日川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按照初鹿野大吾和岛田先生对她安全的看重,不可能专门挑在集训开始的时候去北海道出差。

  最稳妥的办法应该是让岛田跟着初鹿野来奈良,而初鹿野大吾在这段时间调集其他安保力量保护自己,并且尽可能减少外出和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明日川认真想了片刻,“我差不多明白了,当初初鹿野叔叔跟我聊的时候,有考虑过现在这种情况。只不过当时吧……”

  他有些尴尬:“只不过当时我是猛的,猛的天不怕地不怕那种,现在可能稍有些拉胯,但保护你还是没问题的。”

  “你是说,我爸他是想让你保护我?”

  “你难道看不出来你爸已经把我当成是你们初鹿野家的女婿了?”明日川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初鹿野:“当局者迷啊!”

  初鹿野这次是真的被他给说中了,擅长读心术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当爹的是怎么想的?

  以前她还以为自己父亲的想法也就父女两个人知道,虽然尴尬,但好歹是家事,尴尬也就是自己尴尬。

  每次初鹿野大吾想要找她谈这件事的时候,初鹿野总是能有先见之明地提前避开,不是借口去洗澡就是说自己累了想睡觉。

  现在,这件家事居然从别人嘴里说了出来,而是还是当事人!

  红了红了,这次是真的脸红了。

  “闭嘴!这件事不准跟别人说!”

  “我还能跟谁说去?难道还能找个报社当成绯闻刊登出去?”明日川笑嘻嘻说道:“我可不像某人似的,有自己的绯闻不光不生气,还巴不得谣言满天飞呢!”

  “闭嘴,狗男人!”

  “在车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你不是没听见我叫你名字吗?”

  “原来你叫的是我的名字啊?”

  初鹿野关心则乱,居然有读心术的情况下还是被明日川给绕进去了。

  她紧紧抿着唇瞪着明日川,脸红眼睛也红,好似准备把害羞转变成怒火发泄出来。

  “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前面那个小村子就是了。”

  霓虹的村子不像天朝规模那么大,往往十几户人家就能算是一个村落了。

  而在天朝,哪个村不得几十户起步?

  道路修整的还好,不是土路但也不是沥青路,是廉价的水泥路,胜在干净整洁,没什么污秽。

  道路两边的房屋并非井井有序,而是错落分布,阡陌交通也没有天朝那么横平竖直,到有些像是天然的迷宫。

  村子里白天几乎见不到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日川领着初鹿野走上一个小土坡,在路的尽头有两栋小别墅样式的房屋,在整个村里都算是比较洋气的了。

  “就这,我猜爷爷应该是不在家,但奶奶肯定在看电视。”

  明日川把那盆开得正艳丽的球菊放到地上,而后轻轻扣响大门。

  不一会,就传来一声十分和蔼的声音。

  “谁啊?”

  “奶奶!”

  “哟,小明回来啦?”

  声音一顿,而后明显充满了欣喜,啪嗒啪嗒的拖鞋声从正门口一直穿过院子,来到了大门。

  初鹿野隔着栅栏门,得以仔细打量着明日川的奶奶。

  身材佝偻着,满头白发烫了卷扎在脑后,戴着老花镜,看起来得有快七十岁了。

  大门大开,老妪十分高兴地跟明日川抱在了一起,而后便看到了一边的初鹿野。

  老人家先是愣神片刻,而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再然后原本就高兴的脸更是乐开了花。

  “小明,这是?”

  “我的同学,我们学校组织来奈良郊游,周末我跟她出来玩玩,正好回来看看您。爷爷呢?”

  “你爷爷他出去遛弯了,我给他打个电话,”老人家喜笑颜开看着初鹿野,重复道:“我给他打个电话,马上就叫回来!”

  “没事奶奶,不着急,我们回来一时半会也不走,慢慢等。”

  初鹿野露出了一个让明日川瞪大了眼睛的微笑,而后上前扶着奶奶,话也轻声细语的。

  明日川跟见了鬼一样看着她。

  想不通,他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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