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停好车,匆匆忙忙走进电梯,一直来到喻楚家的门口,按了门铃。

  过了几秒钟,周览过来开了门。

  周云和她目光对视的第一秒,周览就知道周云想要问什么。

  周览回答:“尹舟的。”

  “……”周云心里面冒出了一声“果然”。

  一点都不意外。

  喻楚曾和尹舟谈过一段时间恋爱,岳海插手阻挠后, 两个人分了手。

  但周云一直觉得这两个人藕断丝连,并没有真正断开过。

  尹舟如今都已经决定退圈了,却在这个时候喜得一子。

  周云问:“尹舟知道这件事了吗?”

  周览摇头,说:“没有,喻楚说先不告诉他,她不想让他知道。”

  周云皱起眉, 问:“难不成她要瞒着尹舟?为什么?”

  “估计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尹舟增加烦心事吧。”周览说,“你也知道尹舟他爸的事情。”

  周云:“但这又不是小事,一个孩子,尹舟是孩子的父亲,不管怎么样都不能瞒着他吧。”

  “我看喻楚也不是想一直瞒着他,只是现在还没有想好。”周览叹了口气,“喻楚可能也没有想好要不要这个孩子。”

  “她现在怎么样?”周云换上拖鞋,跟周览走了进去。

  周览说:“正在睡觉,她昨天晚上一直没有睡好。”

  “那这件事现在该怎么办?”周云问。

  周览说:“我先做做她的工作吧,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必须要让尹舟知道,不然什么决定也做不了,无论留不留下这个孩子,总不能事后再告诉尹舟。”

  “我也是这么想。”周云点头。

  因为喻楚在房间睡觉,周云就没有进去打扰她了,和周览一起坐在沙发上,商讨这件事的后续该怎么处理。

  “要么,留下这个孩子,要么, 不留下这个孩子。”

  周览说:“不留下这个孩子,后续其实反而简单, 不复杂,如果留下这个孩子,就要面临很多的问题,第一,尹舟和喻楚结不结婚?第二,如果两个人不结婚,这个孩子归谁来带?第三,这件事是保密还是公开?”

  这件事想一想都是一头乱麻,后续很多的麻烦。

  但是,周云却知道这虽然麻烦,却不能不面对。

  尤其是对尹舟和喻楚来说,必须要面对。

  一个小时以后,喻楚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看到周云,喊了一声“小云”。

  周云走过去,抱住喻楚。

  “怎么样?”

  “人都是懵的。”喻楚无奈地笑了笑,说:“根本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

  周云问:“你想好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尹舟了吗?”

  喻楚点头:“肯定是要告诉的,只是我没有想到什么时候告诉他。”

  “那我问你,如果让你现在跟尹舟结婚的话,你愿意吗?”

  喻楚陷入了苦恼之中。

  “我没有想过这件事。”

  周云又问:“那……这个孩子你想留下来吗?”

  “当然要留下来。”喻楚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说, “无论如何, 我都会把它生下来的。”

  “但是,楚楚,你要想清楚,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是一辈子的事情,你做好准备了吗?”周览说,“孩子生下来以后,你就不能够后悔了,而且,你还要想清楚一件事,如果你不打算跟尹舟结婚的话,你带着一个孩子,以后你要再跟别的男人结婚,难度会增加很多。”

  喻楚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可能会遇到的这些问题,但是览姐,它是生命,我已经能够感觉到它在我肚子里面呼吸了,我不可能将它打掉,如果这样做,我才会后悔一辈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联系尹舟吧。”周览说,“他是孩子的父亲,他有权知道这件事,但是你想过尹舟会是什么态度吗?尹舟会愿意这么年轻就做父亲吗?”

  喻楚没有说话。

  周览又说:“柳青青的那个孩子,就是她跟她之前那个小男朋友的,但是对方不肯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做父亲,就要去承担这些责任,所以跟柳青青分手,柳青青自己坚持把孩子生了下来,现在做了单亲妈妈,她是什么处境,你是清楚的,这些都有可能是你会遇到的问题。”

  喻楚说:“不,不会的,尹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他肯定会担负起做父亲的责任的。”

  喻楚的语气中充满了对尹舟的信心。

  周云也不觉得尹舟是那种不肯负责任的人,只不过这种事情太大,不到需要去负责任的时候,谁都不知道最后这个人的选择是什么。

  周云也不敢在这件事上打包票,认为尹舟一定会负起责任。

  这个孩子并不是他们计划中的,是个意外。

  喻楚说:“览姐,小云,这件事由我自己去跟尹舟说吧,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这个孩子,都不影响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喻楚非常坚定。

  听到喻楚这样说,周云和周览当然只能够支持她。

  ……

  从喻楚家离开以后,周云和周览在电梯里相视一笑,笑容都有些苦涩。

  周览问:“你觉得尹舟会是什么态度?”

  “不知道。”周云摇头,“尹舟现在的经济压力本来就大,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会有更多的开销。”

  “喻楚自己的收入养这个孩子绰绰有余,关键还是尹舟他愿不愿意接受自己要做父亲这件事。”周览说着就叹了口气,“平心而论,把我换到尹舟的位置,突然被告诉我有了一个孩子,我第一反应肯定是拒绝的。”

  周云:“啊?览姐你会是这个反应吗?”

  “突然间有了一个跟你这辈子都切不断联系的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换做是你,你难道能欣然接受?”

  “不能。”

  “太吓人了。”周览说。

  “听你这么一说,是有一点。”

  “何止一点。”周览走出电梯,问:“你开了车来?”

  “嗯。”

  “那我就不送你了。”周览打了个哈欠,“我回去补个觉,昨天晚上就跑过来,也没休息好。”

  “辛苦了。”周云对周览说,“你回去休息吧,我等会儿会再过来陪她的。”

  “嗯。”

  周云回到家,跟宋迟讲了这件事。

  宋迟瞠目结舌地看着周云,问:“真的假的?”

  周云:“真的。”

  “这……”宋迟都懵了。

  周云忽然想到周览问她的那个问题,于是她拿出来问宋迟,“如果这个时候我突然告诉你我怀孕了,你会是什么反应?”

  宋迟震惊地瞪大眼睛:“你也怀孕了?”

  “没有!我就是想问问,如果我突然告诉你我怀孕了,你会开心吗?”

  “如果是你我当然会开心。”宋迟说。

  “如果是你的前女友呢?”周云又问。

  宋迟:“……不可能吧?难道还能凭空受精?”

  周云:“……”

  周云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跟一个人分手了,过了一段时间,突然那个人告诉你她怀孕了,你会是什么反应?”

  宋迟眨了眨眼睛,陷入了沉思,许久没有说话。

  好吧,周云已经不用再听宋迟自己说答案了。

  “我现在只是想知道尹舟会是什么反应。”周云坐下来,“如果尹舟不肯接受的话,那楚楚就只能自己一个人抚养这个孩子?”

  她困顿地陷入思索中。

  宋迟挨着周云坐下来,将她搂入自己怀中。

  “别总是把事情往最坏处想。”

  周云摇头,说:“我只是习惯于预设最糟糕的结果,这样它真的发生的时候,我也不至于太过吃惊。”

  宋迟说:“你和尹舟不是认识很久了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

  “我认识的尹舟也只是我认识的那一面,当初柳青青和她的小男朋友谈恋爱的时候,不也是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环境下甜蜜得难舍难分吗?到头来,曾经许过海誓山盟的人还是逃避于现实的大山,柳青青不得不自己一个人生下这个孩子。”

  “你别因为柳青青的事情,对所有人都这么悲观。”宋迟轻轻地抚摸着周云黑色的发丝,说:“至少我不会。”

  “那是因为你现在爱我。”

  “我永远都爱你。”

  “每一对情侣在最开始相爱的时候,都以为他们的爱情会永远下去。”

  “难道你不相信我吗?”宋迟含笑低声问。

  周云说:“我相信你,我只是不怎么相信永远这件事,永远本身就不存在。”

  宋迟在周云敏感的耳朵后面亲了一下,“它在我这里一直存在。”

  周云有些痒,忙着往后躲。

  但是宋迟却乘胜追击,不肯放过。

  又是一番嬉闹。

  ……

  曾经有多少人跟周云承诺过永远,承诺过海誓山盟?

  那些人的面孔已经在周云的记忆中淡去。

  周云没有受过纯粹的男女之间的伤害,只是生性不敢百分之百相信虚无缥缈的爱情。

  她知道它在,但她也知道它捉摸不定,连雕塑都不是。

  爱情只是一场风,大风起兮之时,全世界都在吟唱这首风之曲,而它无疾而终之后,你连它的痕迹都抓不到。

  周云贪图的是这一刻和宋迟在一起的甜蜜和幸福,她当然贪心地希望这样的甜蜜和幸福可以持续。

  但是,世事难料。

  她只是习惯于预设最糟糕的结果,这样它真的发生的时候,她也不至于太过吃惊。

  ……

  喻楚虽然怀孕,但之前接了的工作也还是要继续做。

  不能蹦蹦跳跳,幸好接下来她的工作并没有激烈运动的内容。

  周云等了好几天,再问她,她还是没有找尹舟谈。

  喻楚说:“我最近也比较忙,没有时间去跟他说这件事。”

  周云没有拆穿她其实是迟迟不敢跟尹舟坦白的真相。

  喻楚当初说得再底气十足,其实还是不敢百分之百地笃定,尹舟一定愿意做这个孩子的父亲。

  事实是事实,态度是态度。

  当然,现在有更让喻楚头疼的事情。

  她签约到成千娱乐的时候,周览给她接了好几部戏,都已经在后面的档期排队了。

  但现在喻楚突然怀孕,等到五六个月后,肚子就会非常显形,无法靠造型来遮掩,该怎么办?

  戏,肯定是不能拍了。

  要么人家愿意为了喻楚延迟拍摄,但这一点也很难做到,其他的演员、工作人员都是提前找好了的,突然改期,一大摊子人太难协调,难度极高。

  要么喻楚只能够赶紧辞演,给剧组时间去找备用女演员。

  周览拉着自己的团队开了两次会,又去探了探几个剧组的口风,最终决定辞演其中两部戏。

  只留了一部戏,就在下个月开拍,喻楚的身型还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这件事当然也让两个剧组非常恼火,临时换主角的事摊到任何一个剧组都不好过。

  周览为了补偿两个剧组,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联系了很多经纪人,穿针引线之下,其中一部剧最后找到了孟冉来替补出演,这是后话。

  总而言之,因为喻楚突然怀孕,很多的工作计划都受到了影响,不得不重新做调整。

  周云忽然就想到了自己。

  以后真要生小孩,还真要做好计划,否则,太多事要耽误。

  喻楚怀孕的消息终于还是走漏了出去。

  直到这个时候,喻楚都还没有跟尹舟聊。

  周览郑重其事地跟喻楚说:“楚楚,你如果还不把这件事跟尹舟说的话,他可能就要从别人嘴里听到你怀孕的消息了。”

  直到这个时候,喻楚才咬咬牙,给尹舟打去了一个电话。

  后者已经回家。

  这个电话打了半个小时。

  一直都是喻楚在主导整个话题。

  尹舟,你也不用有负担,我知道这个孩子是个意外,并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我必须跟你说一声,我也知道你现在肯定很辛苦,很累,没有多余的精力来顾及这件事,你放心,这个孩子我会自己负责的……

  喻楚的话很密,语速也很快。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她叭叭叭地说了这么多话,却不敢给尹舟一句插嘴的机会,其实就是怕听到尹舟不耐烦的拒绝,怕听到尹舟冷漠的声音。

  说到最后,喻楚实在无话可说了,没有话了。

  电话里,尹舟问:“你说完了吗?”

  “我说完了。”

  “那好,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尹舟似乎是无奈地笑了一下,才说:“我会和你一起等待这个孩子出生的,而且,我想我爸也会开心地知道他要做爷爷的消息。”

  喻楚突然就哭了。

  她不敢让尹舟察觉到她哭了,完全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没有人愿意孤注一掷般的坚强,只有无人可以依靠和取暖,才会逼着自己走进风雨也要抬头挺胸,如果可以,当然希望身边有个人,这个人举着一把伞。

  知道尹舟的回应以后,周云也跟着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好,尹舟还是那个尹舟,没有变,温柔的,坚定的。

  但古槐春的反应却是所有人中最大的。

  “什么?你们两个要做爸妈了?这么突然?”

  古槐春专门拉了一个群,就他们四个人,在群里面质问尹舟和喻楚。

  尹舟在群里回应:一不小心就弯道超车了,你加油。

  古槐春发了一个表情包,是一个小人在地上撒泼打滚。

  古槐春说:那我必须是干爹啊。

  周云跟着认领了一个干妈的身份。

  喻楚问:你是干爹,小云是干妈,那宋迟是什么?

  群里陷入沉默。

  周云笑着截图给宋迟看。

  宋迟回:我是干爹他爸。

  周云乐不可支。

  但她轻松的日子并不长,马上就要进组拍《陈因》。

  再次和姜辛导演合作,外面早就传得整个演艺圈都知道。

  大家都认为这部剧将是明年的剧王,强强联手,不是当红爆款就是失败。

  周云知道她和姜辛导演再次合作会引起什么样的舆论风向——很显然,这部剧要比《盛装之下》和《深海》更加被人期待,因为这部剧极有可能又是一个里程碑似的作品。

  就像是之前的《问心》。

  《问心》的口碑太好,播出这么久,实时播放数据仍然处于前列。

  各大社交平台上也经常可以看到有人在推荐和讨论这部剧。

  周云也知道,盛名在前,其实更难做。

  众人抱着高期待去看这部剧,往往更难得到满足。

  “压力好大啊。”周云在跟姜辛一起吃饭的时候,就忍不住笑言感慨,“我拍《盛装之下》和《深海》,大家都会说,这个剧肯定能火,但是并不会说,这个剧能成经典,可是《陈因》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大家都认为这又是一部经典,一定能够再现《问心》的传奇,唉。”

  姜辛说:“好事,有压力才有动力。”

  “导演,周围这么多人的声音在你耳边上嗡嗡,你不会感到不舒服吗?”周云说,“尽管我常常告诉自己不要被外界的声音影响,可实际上还是不能够完全屏蔽掉这些声音。”

  “人怎么可能不受外界声音的影响呢。”姜辛说,“即使到我这个年纪,还是免除不了的,没有办法,只能够接受,然后自己去做平衡,所有的戏都是这么拍出来的,大家都会有期待,都指望着你这部戏成大爆款,成经典,事实上,怎么可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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