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运输不外乎水路两种。

  射星关附近的地势,目前只支持低效率、高耗损的人力以及畜力运输。若是将科技树点亮,或者狠心压榨那些能飞的武胆武者,北漠说不定还能开辟空投粮草这个选项。

  可惜的是除了沈棠没人会这么干。

  北漠有且仅有一条陆运可选。

  沈棠将射星关画了个大圈。

  “咱们确实可以派遣兵力阻拦北漠运粮路线,但北漠派出云达或者龚骋护粮呢?填进去人命还未必动得了他们的运粮命脉。帐下兵士都是爹娘生的,一条命不能这么简单就赔进去。所以,不如换个思路。咱们将这一圈都炸了,看北漠如何扛粮草飞过去!”

  传染源找不到就切断传播途径。

  这个提议确实大胆新奇。

  行军打仗破坏敌人后勤是基操,但大多时候都是想着如何搞到敌人情报,如何派兵拦截埋伏,敌人粮草带不走就全部烧掉,少数时候会考虑从源头解决——例如敌方运粮路线避不开某座桥、某段路,这种时候才会想着斩断桥梁、封锁道路,继而达到目的。

  射星关显然不属于“少数”行列。

  要知道射星关沦陷前可是自家的要隘,城防森严,粮草安全,且遵从“狡兔三窟”的原则,杜绝被敌人一锅端的可能性。只是没料到射星关会落入敌手,原先用来遏制敌人的“王牌”,如今反而成了己方的掣肘。主上的提议倒是给了他们不一样的思路……

  “咱们只管炸咱们的。”

  沈棠这边倒是越说越兴奋。

  “北漠要是发现问题派兵过来阻拦,咱们就撤,他们走了再回来炸。造路麻烦,炸路还不简单?我倒是要看看,射星关的粮草够北漠嘴硬多久!”云达和龚骋再能打又如何呢?北漠还能使唤这两人造桥修路?日日夜夜盯着她的兵马过来炸东西?简直笑话。

  一报还一报,天道好轮回!北漠屡用骚扰战术恶心她,也到了她十倍奉还的时候!

  祈善几人在内心默默估算一番。

  尽管想法天方夜谭,但有实施的可行性。

  武胆武者可是行走的地势整容师,两军在一处干完一仗就重新测绘舆图也是常事。

  康国国情特殊,武胆武者刨地都刨出经验了。军中八成的武胆武者都有开荒耕作经验,开荒耕地还要注意土地大小、土壤深浅、田地形状,如今啥也不用注意,只管放开膀子,往“深、宽、长”了挖。以射星关为中心挖出一条环形护城河,只是河中无水。

  尽管工程浩大,但架不住武胆武者能干。

  要知道小型水库也就十天半月功夫。

  一条不用工程验收的“护城河”算个屁。

  只是,在行动之前还有一事要办:“我昏迷这几日,北漠那边可答应交换俘虏?”

  沈棠眉头紧锁,这事儿也是她目前最担心的。白素率兵牵制及时,射星关主力撤退及时,免于全军覆没的结局,但仍有不少兵马被北漠斩杀和俘虏,其中又以云策和鲜于坚两名大将分量最重,她不能不表态,鲜于坚追随她最早,云策这些年也任劳任怨。

  功劳不少,苦劳也高。

  沈棠作为主上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沦陷敌手而不想办法搭救,且不说她不是这么冷漠绝情的人,即便她是,她也要做出表态,以安抚战败受挫的军心。北漠手中有她的人,她手中也有不少北漠俘虏可以交换。金钱、粮草、人马,这些筹码都是可以商量。

  听沈棠提及云策二人,众人面面相觑。

  “前日收到消息,云将军他们降了北漠。”褚曜的声音很轻也很小心,一边说还一边观察沈棠的反应,生怕她昏迷刚醒被这个消息刺激昏厥,“北漠方面不交换二人。”

  营帐议事众人唯沈棠不知此消息。

  沈棠错愕,脱口而出。

  “降了?这不可能。”

  钱邕在底下小声嘀咕道:“这怎么就不可能了?云元谋和鲜于子固都是那个二十等彻侯一手养大的徒弟。师父师父,如师如父。当儿子徒弟的,战败之后归顺老父亲不是理所应当?退一万步说,两位将军皆是青春正盛,人生刚起步呢,活着总比死了好。”

  被俘虏的将领选择归顺也正常。只要不是被死仇抓住,一般都不会跟性命过不去。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

  钱邕顶着沈棠投来的警告眼神继续叭叭:“主上怕是不知云将军的身世,从北漠那边传出来一则消息,云将军是云达发妻所生后人之子。也就是说,云达是他的祖宗。”

  沈棠:“……”

  她脑中浮现云达云策两张脸。

  钱邕火上浇油:“这俩真的挺像!”

  不管是气息,还是气质,一脉相承。

  冷冰冰的,长得又俏,讨小姑娘喜欢。

  一想到家中那些个不争气的女眷,钱邕内心憋着火——他此前有意让云策当自己的女婿,未婚又有前途的武胆武者可紧俏。

  奈何云策推说心有所属。

  钱邕讪讪打消了念头。

  回家被等待好消息的妻女好一通抱怨。

  钱邕:【你念着他什么?】

  女儿:【云将军白马银枪生得俏。】

  钱邕:【白马银枪?为父帐下有的是!】

  女儿:【生得俏,冷若冰霜。】

  就是要高不可攀不可亵渎才对味啊。

  钱邕:【……待冬日,给你雕一个?】

  什么白马银枪生得俏?

  谁年轻时候不这样耍帅?

  钱邕本就因女儿之事对云策有些意见,如今得知他降了北漠,此前也未曾透露跟云达的真实关系,心中难免有些疙瘩。除此之外,军中还有传闻射星关这么快沦陷,怕是云策师兄弟当了内奸,出卖己方消息。若非如此,如何解释云策二人主动避开了曜日关?

  射星关是他们主动请缨镇守的!

  钱邕对后面持怀疑态度,但信前者。

  云策二人投降也是合情合理。

  沈棠稳下心神。

  说道:“能修炼的,最丑的那个也有中人之姿。越是俊俏的人,五官相貌越容易有相似之处。北漠只说元谋是云达发妻之后,没说他发妻生的孩子就是云达的吧?否则直接说元谋是云达之后就不行了?何必绕这么个大弯子?北漠说元谋二人降了就降了?”

  若沈棠是多疑之主,云策二人又有亲眷,这事儿一出,不拿二人亲眷杀鸡儆猴,怕是无法收场。北漠此举不仅搞了沈棠心态,还动摇了内部团结,称得上是一箭双雕了。

  云策二人没降也要失望投降。

  沈棠闭了闭眸子,掩住思绪。

  “军中是不是有流言说他们二人?”钱邕这大嘴巴都哔哔了,不信外头没有风声。

  射星关这个跟头栽得很大。

  云策和鲜于坚统帅七卫之一的开阳卫,属于沈棠的心腹班底,他们被俘又投降的消息传出来,军中没生出流言才有猫腻。底层士兵被勒令不许多嘴,中高层文臣武将呢?

  他们心中难免要打鼓生疑。

  不在公开场合说,私下不会嘴个两句?

  钱邕这个憨货是唯一敢说给沈棠听的人。

  褚曜主动站出来背锅。

  “军中确有流言,是曜治军不严。”

  他动作比祈善快一步,先把锅包揽。

  沈棠看着褚曜眼底的倦色,哪会责怪他:“此事与无晦有何关系?你起来,我昏迷的这些日子也苦了你了。至于元谋和子固一事,若他们真降了,我也能体谅他们;可他们若没有降,这只是北漠两头骗的谣言,待二人归来,威信何在?除非阵前看到子固他们为北漠出战迎击吾等,彻底做实,否则他们归降北漠便是歹人谣言!谁再传,军法处置!”

  她深呼吸调整了心态:“北漠不肯归还元谋和子固,普通的士兵总可以交换吧?”

  褚曜道:“北漠答应交换普通士兵。”

  但提出的条件却是一个换两个。

  还要根据俘虏情况,酌情调整交换比例。

  终于扳回一城的北漠嘴脸很得意。

  沈棠哂笑:“行,答应。”

  漠声道:“此事尽快办妥了。”

  见到钱邕又想叭叭,欲言又止,她直接点名:“叔和神情有恙,是有其他想法?”

  钱邕这憨货也是直言不讳:“如今尚在战时便交换俘虏,还答应用两个北漠俘虏交换他们手中一个人……主上,这未免过于示弱……底下兵将若知道了,怕是会寒心。”

  拼了老命才俘虏北漠这些人。

  如今就贱卖出去了?

  为此而死的弟兄们算什么?

  孰料,沈棠说出来的话让钱邕也心下一寒:“我只是答应给他们两个人,没答应给他们两个健康的人。俘虏时候什么样,送过去什么样。至于为何要这个节骨眼交换?咱们不现在将人换回来,难不成等射星关中的北漠主力吃光军粮,将俘虏做成军粮吃?”

  乱世中的人不仅是人,还是菜。

  俘虏不仅是行走的苦力还是行走的军粮。

  沈棠要将射星关搞成孤岛,封死他们的粮道,就是奔着将人饿死去的:“呵,我也算好心了,好歹也给他们送回一批军粮。”

  一换二,北漠这笔账怎么算都不亏。

  钱邕闻言低垂着头。

  恨不得继续抠脚当背景板。

  尽管沈棠表面上没什么明显变化,但钱邕总觉得对方昏迷醒来之后,气势更冷了。

  钱邕都有所感觉,更何况其他人?

  待众人散去,褚曜与祈善默契留下。

  毕竟是多年的默契,沈棠转个眼珠子,祈善二人就知道她憋什么坏,反之亦如此。

  她道:“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此次入梦,记忆还是没完全恢复。

  但也零星忆起一些碎片。

  这些碎片没啥重要信息,基本都是末日求生之时见识到的黑暗面,人性的恶与癫狂被无限放大,还被人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

  梦中被人掏心与现实掏心逐渐重合。

  再加上北漠搞这么一出,开阳卫两名大将投降,她心情能阳光得起来才叫有鬼哦。

  她努力让自己面部表情柔和下来。

  宽慰道:“让你们担心了。”

  沈棠不愿意透露,祈善二人自然也不能强求,等哪天主上愿意说了,她自然会说。

  射星关孤岛计划还未实施,有人请战。

  此人身份还超出沈棠的预料。

  正是重伤刚下地的将作监大匠,北啾。

  射星关被攻陷之前,北啾率人巩固射星关的城防军事,破关那日被护送紧急突围。

  北啾在混战之中受了伤。

  除此之外,还折损了两名墨者。

  两名墨者跟北啾私交都不错。

  沈棠:“周口,如今还是养伤要紧。”

  她知道北啾为何请战,为了报仇。

  只是报仇也需要讲究时机。

  这副面色惨白的模样显然不适合。

  北啾道:“恳请主上允许,否则——”

  她的话在喉咙梗住。

  “否则”这个词后面跟着的话,不管是什么内容隐情,对于上位者而言都有隐约的威胁之意。北啾深知自己如今一切都是眼前之人给予,自己威胁对方,岂非恩将仇报?

  北啾能做的就是将头埋得更低。

  连声音都带了几分哀求。

  “恳请主上应允!”

  “此事不成,臣愿提头来见!”

  北啾这是直接立下军令状。

  沈棠将北啾扶了起来,语重心长:“并不是我不答应,而是此举是为了断绝北漠对射星关的粮草补给。时间紧,将作监……”

  多少有些专业不对口。

  沈棠出征带着北啾等一众墨者,也是看重他们其他能力,他们在城防建造上面有着非同寻常的经验和造诣。只是还未等城防成型,射星关就沦陷了,还折损了两人进去。

  北啾反手抓住沈棠的袖子。

  眸色坚定道:“可以!”

  她再次重复一遍:“臣可以!”

  生怕沈棠不相信她,攥着沈棠袖子的手指也用力发白:“没人会比墨者更适合。”

  沈棠与北啾那双眸子对视好一会儿。

  问道:“几日?”

  既然立下军令状就要给出交工时间。

  北啾咬牙道:“至多五日!”

  只要人手能到齐,五天便可成功!

  沈棠掌心盖住她的手背,干燥温热:“好,俘虏交换完,我便给你五天时间!”

  ヾ(ゞ)

  有图有真相,昨天真坐牢十一小时染了五彩斑斓的粉色(上一章章说有图),今天果不其然就被爹妈说了,加上染得不均匀,香菇今天又抽空去染成了黑茶色(不过漂过的头发,黑茶色染的………额,头顶光源打下来,有灰色调,蓝色调,白色调……唉,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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