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谦以为自己将话说得很明白了。

  只是,他显然不太懂寥嘉的脑回路。

  “拒绝不拒绝不是你或者她能决定的。”寥嘉脸上仅存的一缕笑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不容抗拒的强势以及独断专横,“寥某只是告知而非征求尔等意愿。你阿姊拿最顺手的是棒槌,这不是不可以,但必须是她能选择棒槌,而不是只有棒槌让她选。”

  寥谦觉得此人无理取闹。

  “你听不懂人话?”

  寥嘉道:“是你们只能听我的话。”

  寥谦被这话气笑了:“就问凭什么?”

  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舅舅/叔叔,有什么资格对他姐弟指手画脚?他们差点儿被人当食材的时候,这人又死哪去了?当时不在,现在也可以滚远点。寥谦顾忌寥嘉身份不敢生出杀意,只能点到为止。他冷哼一声,准备远离这个疯子。左脚刚迈开,一把剑横在他脖子,冰凉剑锋几乎贴上他的肌肤。

  寥谦怒从心头起!

  寥嘉道:“就凭你不得不从。”

  他用实际操作告诉寥谦,什么才叫选择!

  “有余地的选择才叫选择,没有余地的选择只能叫妥协。”寥嘉无视对方堪比锅底灰的脸色,语调玩味,“报恩是我的事,你们没选择的资格,只有向我妥协的余地。”

  不需要他们有什么意见。

  怎么做,听他寥少美的就行。

  “我可是武胆武者!”

  单杀一个文心文士不是跟玩一样?

  寥嘉扬眉,未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而是用轻蔑挑衅的口吻,讥嘲:“你试试!”

  寥谦:“……”

  若说寥谦一开始还有三分底气,但在看到沈棠默默往寥嘉方向挪了小半步,他就彻底没辙了。沈县丞的动作只有一个暗示——她跟这个红袍怪关系恐怕不只有表面这层!

  他只能改了策略,内心将沈棠臭骂一顿。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烂在崔氏!

  寥谦压下火气:“你不是说,我母亲对你有恩?你就是这么报答你恩人的子嗣?”

  寥嘉没有一点儿将长剑放下的意思。

  “她生前也只是将你阿姊托孤给我照顾,不是你。”面对质问,不仅不心虚,反而理直气壮:“你确实是她的子嗣,但你还是那男人的血脉。你生父是害死她的元凶!你顺着我,你就是我恩人的子嗣。你不顺着,那你就是仇家之子。这简单道理也不懂?”

  寥谦:“……”

  他就说乱世之人精神都有问题。

  自己这是碰见脑子有病的了!

  寥谦忍着额角狂跳的青筋,加之切实感觉到寥嘉身上散发的杀意,他不得不妥协。

  “阿姊不会答应的。”

  寥嘉对此哂笑,又一次爆炸发言:“只要她不想看到你的首级,我想她会愿意。”

  寥谦:“……”

  突然好奇红袍怪跟他母亲的渊源。

  确定母亲是对其有恩,而不是有仇?

  思想工作效果尚可,寥嘉收剑归鞘,开口让寥谦写信将他阿姊喊来。他说要将人带走就一定会带走。寥谦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应下。

  一想到自己被逼妥协反而吻合红袍怪的歪理邪说,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其一;其二,对方说的舅舅/叔叔身份都只是片面之词,那封托孤遗书真假也有待考证。他脑子有坑才会让阿姊被这种人带走。答应不过缓兵之计,但寥嘉这样的老油条会猜不到?

  寥谦:“阿姊年岁不小,你怎么帮她?”

  寥嘉:“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寥谦:“……”

  听意思,这个红袍怪混得还不错。

  寥嘉幽幽地提醒他:“你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我的手段你不会想亲身体会的。当年我恨你父亲对你母亲寡义、对你阿姊弃如敝履,导致我无法将她从深宫内苑带出来,时移世易,不经你同意将你阿姊带走就不是多难的事情。除非你跟你父亲一样薄情!”

  这番话着实有些暧昧意味了。

  寥谦听得内心五味杂陈。

  母亲居然是深宫内苑的女子?岂不意味着阿姊跟自己都是王室出身?再想到童年吃过的诸多苦难,不经感慨世事无常。王室血统又如何?乱世之下,也可能变成盘中餐。

  听红袍怪的意思,对方还觊觎过自己母亲?这就难怪了,难怪对方会有那么奇怪的逻辑!他不知死活地道:“子随父,这难说了。”

  下一瞬,他感觉到切实杀意。

  红袍怪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想杀人。寥谦下意识退了半步,丹府武气涌动,战意险些不受控制。红袍怪的杀意不是威胁性质的,而是真正想宰了他。就因为他那句附和?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沈棠下场插手了。

  “这不是商谈的地方。”沈棠不着痕迹压下寥嘉想拔剑动作,免得他一时冲动干出后悔终身的事情,“尊……额,你找到故人之子,是喜事,当设宴庆贺,浮一大白。”

  真正的寥谦就在这里,沈棠再喊寥嘉借的马甲名字就尴尬,又不能喊他本名,只能含糊过去。寥嘉用理智压下情绪,用漠然口吻警告寥谦:“同样的话,别让我听到第二次。若有第二次,我不会管你是不是她的儿子!”

  寥谦身上另一半血脉让他极其厌恶。

  这孩子真学了生父,寥嘉不会给面子。

  寥谦:“……”

  一行四人沉默回到府衙。

  沈棠让后厨大娘做点寥嘉吃惯的菜,又安排二十多坛纯正不掺水的灵酒。光是闻到溢出的酒香,便叫人生出朦胧醉意。迷得寥谦暂时忘却此前不快,浅尝一口更想骂人。

  这个灵酒跟月俸的灵酒是一个玩意儿?

  简直一模两样!

  他又忍不住喝了两口,抬眼见红袍怪沉默痛饮,忍不住问出内心积压多年的疑惑。

  “母亲,她是怎样的人?”

  寥嘉回神才知他是在问自己。

  这个问题将他难倒了,关于那人的记忆久远到泛黄模糊,一时也凑不出具体形容词汇。寥嘉凭着本能道:“她啊,当为名士,博学聪慧、善良温柔又不失杀伐果决,哼,要是她是男子,或者能晚出生个二十多年,当世能压住她风头的人,不足双手之数。”

  寥谦问:“容貌呢?”

  寥嘉刻薄道:“容貌?没想到问出如此浅薄问题的人,居然会是她的儿子。不过,想到你父亲是个什么狗东西,反倒不意外了。在绝对天赋与才华面前,容貌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心志与天齐,胸怀与地阔。总有那么些狗东西,眼睛只看得到外在皮囊。”

  寥谦:“……”

  三句话不忘骂他生父。

  看样子,素未谋面的生父确实不是个人。

  “我问她长什么样只是想看看她。以往想起母亲,我的脑中只有一张空白的脸。”

  人人都有母亲,他跟阿姊自然也有。

  寥嘉沉默了一瞬。

  软下口吻:“我回头画一幅人像给你。”

  寥谦愈发肯定红袍怪对母亲有不一样的情愫,不知该同情他,还是嘲笑他。寥谦又问父母身份,寥嘉不是很想回答。这时候,崔麋插上话:“最近五十年,西南境内姓寥的王室就有四家,分别出自不同支脉。但要符合尊光的年纪,应该就只有两个国家。”

  两个国家原先是一个,因为子嗣内斗而分成两个,没多久又先后灭国。说是王室,其实就是两个弹丸小国。根据寥嘉的装扮习惯以及透露的只言片语,崔麋基本能确定。

  寥谦默默记下,准备去查查。

  寥嘉淡淡瞥他一眼。

  “崔二郎可有心爱之物?”

  这问题很突兀,寥谦不明所以,崔麋笑容僵硬。他知道寥嘉这是警告自己别多嘴。

  寥嘉露出讥嘲一笑。

  他的五官长得比较微妙,面无表情的时候,尽显文士风流,一旦唇角勾起弧度,瞬间从乡野名士切换成奸佞歹徒,完全是一张看了就想扇他的脸。三分奸诈、七分猥琐!

  崔麋:“……”

  他看向坐在上首的沈棠。

  后者稳如泰山,根本没替他做主的意思。

  崔麋此刻的心情跟前不久的寥谦不谋而合,二人同病相怜!他只能选择吃哑巴亏。

  庆幸的是寥嘉没有逗留多久。

  第三天就不见了人影。

  寥谦长松一口气,庆幸红袍怪走了,回房却看到案上摆着一张陌生画轴,画轴颜色崭新,质地华贵。他神色复杂打开,画中人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梳着未嫁女发髻。

  相貌不算多么出彩惊艳,甚至是普通。

  寥寥几处信息,处处透着古怪。

  相貌普通怎会惹来君上觊觎?西南地界普遍的风气,女子及笄就要嫁人,画中女子的装束和年龄就冲突。直到寥谦打开旁边的信。

  一切疑惑都有了解答。

  寥谦低喃:“确实是狗东西。”

  他抓着这封信去求见沈棠。

  “沈县丞可知,那人去了何处?”

  沈·乌有·棠埋头处理公文:“还不是知道的时机,待时机成熟,你自会知道。”

  寥谦只得作罢。

  人海茫茫,主上不说他也没办法。

  他每天按部就班,该上值上值,该修炼修炼。看着五分二厘借贷搞来的天价粮种种到了地里——他很不理解,眼看都要入冬了,确定是水稻播种季节?其他人也有同样疑问,只是碍于沈棠一贯的铁血手段不敢言罢了。

  这批粮种打水漂了,就知道教训了。官府只要按时发月俸,他们哪管三七二十一?

  一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寥谦毕竟是崔氏花了精力培养的年轻心腹,原先预备给长子崔熊留着用的,能力方面自然拿得出手。他对外界情报格外敏锐,即便身处鸟不拉屎的贫困地区,也隐约嗅到一点儿怪异的氛围——外界这几个月,发生了大事?

  “二郎君近日可有收到族内消息?”

  他转头向崔麋打听消息。

  崔麋斜眼过来:“想打听什么?”

  寥谦道:“只是觉得最近很奇怪。”

  似乎很少在听到世家的消息了。

  以前坊市经常会传谁家郎君如何文采风流、天赋异禀,或者哪家女君天姿国色、风采过人,再不就是哪家风光无限、谁谁谁在哪家摆的曲水流觞宴大放异彩……甚至还有各家子弟的桃色绯闻。庶民对这些桥段挺感兴趣。

  最近一阵子,清冷得过分了。

  崔麋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呢。

  往后一仰,双手曲肘圈住秋千麻绳,吃着点心,随口回答道:“都自顾不暇了。”

  “自顾不暇?”

  崔麋道:“各家现在跟斗鸡眼一样。”

  “斗鸡眼?”

  崔麋道:“是啊,原先还能相安无事的各家,不知道怎么,突然一个个都看对方不顺眼,朝堂上下斗得鸡飞狗跳,每天都能上演新的花活。乌烟瘴气的,想想就热闹。”

  “怎会如此?”

  崔麋吸溜一口蛋羹。

  “听我大哥在家书的意思,似乎是各家丢了什么东西,很要命的东西。一个个怀疑是对家安插在自家眼线偷的,一边战战兢兢,一边疑神疑鬼。哪里还有心情搞面子?”

  “丢了东西?”

  崔麋猜测:“世家么,试问有几个屁股干净的?估摸着,这些东西能让他们沾屎的屁股蛋翘着展露人前。谁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寥谦:“……”

  他只想知道这些要命东西怎么丢的。

  又是谁偷的!

  崔麋道:“我哥说可能是国主的手笔。”

  寥谦知道这不可能。

  国主要是有这掌控能力,也不至于跟世家明争暗斗多年,推行个新政都举步维艰。真要是她,她只需要将东西亮出来,便能让世家乖乖听话,何必等到现在,弄得人心惶惶呢?崔麋道:“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东西真的丢了,还是神不知鬼不觉丢的,而国主也确实在这段时间收拢不少权柄,她嫌疑最大。”

  崔麋最近也有些愁。

  兄长寄来的家书内容从一开始都是问自己过得好不好,慢慢变成跟自己问策,询问自己如何跟女子相处,未婚妻愈发被国主器重,该如何是好。未婚妻盛宠便意味着原先心腹梅梦被分走了恩宠,会不会招来后者针对啊?

  崔麋:“……”

  寥谦担心道:“对我们会有影响?”

  “屁点大地方,给大人物当棋子都不够!与其担心上面的斗争会影响咱们,还不如想想这个时节种的水稻,来年会不会饥荒……”

  寥谦深以为然:“二郎君说得对。”

  与此同时——

  早早换上毛茸茸冬装的沈棠拍着桌子道:“再重复一遍,这几人是几个意思?倒反天罡了,想要用这么几个人白白用我几十万的蛔虫药?搞鸡毛,就送来这么几个人?”

  “他们不是买药钱……”

  沈棠掀完桌子,扬长而去。

  起居郎等人两条腿轮得飞起才赶上。

  “是献给您的年礼。”

  沈棠只关心一件事情:“年礼?他们也知道要过年了啊!不知道不能欠债过年吗?蛔虫药的钱给结算了吗?不结算,等我去要?”

  成为大国的福利之一——

  一些邻居小国会来上贡拜码头。

  除了金银珠宝,还有美人,甚至还有宗室女。鉴于沈棠性别,人选就变成宗室子。

  这次送人,送得跟以往还不一样。

  人是通过两国邦交往来,正经八百过了复杂流程,送到沈棠跟前的,人就是国礼!

  以往不是没有,但规模没这么大。

  今年是格外不同。

  他国来的使者,在朝堂上堂而皇之说出了进贡目的,差点儿打沈棠一个措手不及。

  那位“国礼”也知道自身背负的使命,对沈棠不抗拒也不谄媚,皮囊相貌确实是数一数二得好。拜见沈棠的时候,眼底还有一闪而逝的惊艳。除了他,还有二十多陪嫁。

  “愿以吾身,保两国棠棣之好~”散朝之后,顾池裹着厚重冬装,掐着嗓子学“国礼”说话腔调,“啧,头回看到主上撂下文武大臣,撇下‘散朝’就走了,气得不轻啊。”

  白素将装满干净雪的茶壶放火炉上,语调平淡:“送人也不送心坎儿上。以往被送出去和亲的女子,也不见哪个心高气傲能说出这样的话……他真把自己当一盘菜了。”

  主上只觉得自己被羞辱。

  顾池道:“大过年的,动兵也不好。”

  主上暴怒,同僚狂喜。

  心声一个个都是打起来打起来!

  白素:“谁让军功难得。”

  打仗讲究一个师出有名,不能想打谁就打谁,对方将现成借口送上门,不借机发难也太可惜了。正好,试一试中部大陆各国态度。

  开春都等不到,距离过年还有几月。

  同僚们都想速战速决。

  顾池:“那这借口也有些勉强。主上不在意,但总要顾虑一下日后史书身后名。”

  发兵灭国的借口是对方给自己送了男人。

  听着就有些离谱。

  送女人被打,送男人也被打,难伺候!

  沈棠决定先派个使者去要钱。

  蛔虫药的账先结了,打不打的日后再说。

  转眼过年,崔止也开始操心一家老小过年事宜,族中大小事要他看顾,朝堂乌烟瘴气他也要盯着三分。最近睡觉都恨不得两只眼睛轮流站岗!抽空还要看一下周边各国。

  然后——

  他从一堆消息中看到一则离谱的。

  “康国派使者完,至邻国爻。使者完与……”崔止眨眨眼,仔细辨认上面的字,怀疑人生,“不是,这就打起来了?祈元良干的?”

  |ω`)

  今天开着练手小车车上路,跟同行的人都疑惑油表怎么看,为什么跟教练车不一样,看不到有量显示,不是应该有格子啥的。开了四五十公里,揣着疑惑去了加油站,顺便问问工作人员怎么搞,豪迈说了句92加满,

  然后……

  看着数字狂跳,无语看到油表出现了格子。

  好家伙,之前是没油了啊。

  加满之后,跟教练车一模一样,是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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