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从公西仇还在唐郭帐下就跟随他了,这么多年下来,他也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能准确分辨出自家将军各种细微表情代表的意思。见公西仇眼神微妙一瞬,副将凑近。

  轻声问:“当家的认识这些草?”

  看着像是深山老林随处可见的野草树根。

  公西仇不搭理他,但被救的中年男人耳尖听到了,温柔放下今日的收获,扭头乜视说话冒犯的副将。副将猝不及防对上,险些被他眼神吓一跳。冷静下来想到自己丢人的反应,试图找回一点尊严:“你是附近采药郎?面相倒是有意思,有鹰视狼顾之相。”

  采药郎闷声不悦:“你这年轻后生都道老夫采药郎,怎还说是草?哼,不识货。”

  副将神色讪讪。

  反应过来是自己措辞不当惹人生气了。

  他本想嘴硬,但一想到迷路窘状,一行人说不得还要拜托采药郎指路,秉持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生存原则,立马识趣软下态度,腆着笑脸跟人道歉:“老丈说得对,这确实是我不识货,请您莫见怪,不跟粗人一般见识。”

  采药郎听到这话才熄了肝火。

  余光注意到公西仇的视线:“认识?”

  公西仇收回心神,回答滴水不漏:“家人行医,常年帮他处理草药,认识一些。”

  大哥的蛊虫是什么都吃。

  别看食谱广泛,实则格外挑嘴。

  即墨秋外出行医采药,公西仇就留在家中替他照顾满屋子的祖宗,防止蛊虫暴动影响街坊邻里。公西仇接触稀奇古怪草药多了,理论知识也扎实,跟久病成医一个道理。

  采药郎面色这才缓和下来。

  清点好数目,带上背篓准备走人,副将急忙将人拦住,生怕这个珍贵的随机刷新的向导跑了:“老丈,老丈——老丈先别急着走啊,能不能帮个忙?我们可以给你钱。”

  采药郎可不是什么赚钱职业。

  那些珍贵药材不是长在悬崖峭壁,便是长在人烟罕迹的深山老林,这些可都是蛇虫鼠蚁、豺狼虎豹出没的地方。即便幸运没碰上,复杂地形也可能将小命带走。一年到头赚不到几个钱,随时还有性命之忧,倒不如来帮他们,事后报酬绝对能让他歇个三年。

  稳赚不赔的交易!

  采药郎不是个心胸宽广的,惦记着副将方才的冒犯,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想要绕开。

  公西仇道:“老人家先别忙着走。”

  “不让人走?你们这伙鬼祟歹人想作甚!”采药郎棕黑粗糙的脸上浮现气恼之色,看人的眼光也沁着冷意,他拍了拍插在腰间用来砍灌木的柴刀,“老夫可不怕你们!”

  公西仇抬手让副将赶紧闭麦,他负责跟采药郎解释:“我们一行人是行商运货的,听消息说幽国那边急缺东西,这一批货运过去,今年能大赚一笔,这才凑了货过来。只是没想到原来的向导被毒蛇咬死了,救都来不及救,我跟兄弟们在这儿迷了方向……”

  采药郎淡淡看着一行人,抓紧背篓麻绳,傲气十足地道:“这又关老夫什么事?”

  副将忍不住激情开麦。

  “你这老汉怎么如此不讲理?要不是我们路过,你待在下面还能上来?天一黑,山里野兽闻着味儿就过来加菜了。我们怎么说也是你恩人,你帮忙领个路怎么了?也没打算让你白领,能绕出去,回头给你钱,保你一年半载都不用出来……唉,你咋走了?”

  副将话没说完,采药郎就不给面子要走。

  转身的时候还翻了个白眼。

  表情全是碰见脏东西的晦气。

  副将哪里会让人走?

  他还想阻拦,公西仇先将他拦住,冲采药郎背影道:“你这些药年份不足,挖出来太早了,就算入药也没多少效果,卖不上价。”

  采药郎脚步猛地停住,扭过身看着公西仇,似乎在判断这年轻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你说老夫这药不算好?”

  公西仇道:“才生长了十几年。”

  潜台词——

  这些能算个什么好药材?

  不过这也不能怪采药郎的能力,怪只能怪武胆武者破坏力惊人,而年份好的药材都需要时间积累才能长成。其次则是因为民间采药郎多为普通人,深入范围有限,好药材又多长于罕有人涉足的地区,碰到它们更需运气。

  公西仇仔细观察过,尽管采药郎采摘和保存手法有些粗暴,影响药效,但他背篓这些药材算是这片地区能摘到的药材中的天花板。

  采药郎:“你倒是找出年限更久的?”

  答案是找不出来。

  这笔孽债还要追溯到郑乔在位坑害西南诸国时期,那时候一年到头小冲突不断,武气犁地,加之边境双方都担心植被茂密方便对方躲藏偷袭,干脆一把火烧个干净,烧不光的再清场,所以此地植被基本都是那时候才开始长出来的,它们年限能高到哪里去?

  公西仇道:“我家有很多。”

  采药郎的回答只是一声冷笑。

  如果公西仇几个够聪明,这会儿就该从他视线范围滚得远远的,而不是继续纠缠惹他不快。要是让他弄清楚公西仇老家在哪里,他只能上门取药。要是骗人,他会让公西仇全家都去阎王殿面前问问自个儿怎么蠢死的!

  公西仇又补充。

  “我家还有药方,比你这一副好得多。”

  起初以为是采药郎,后来发现对方身上有一股奇怪的药味儿——说得通俗一些,这人喝药喝得腌入味了。公西仇才发现,人家采药可能不是拿来卖的,而是治疗他自己。

  这事儿,不就好办了?

  他大哥什么蛊虫都能炼制。

  女的吃了强身健体,男的吃了壮阳排毒。

  油盐不进的采药郎顿时来了兴致,他冲一行人眼神示意:“也行,跟着老夫走。”

  他似乎很关心公西仇口中药方。

  要是提这个,公西仇就有无数例子能说:“我大哥有一间小屋子,专门挂上门求药患者的锦旗。要男生男,要女生女,只要夫妻都是能生的年龄,便没有一人不如愿。”

  人脑能想到的各种不孕不育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这是他大哥的原话,公西仇也嘴欠,他就问了一句:【那我呢?我没有妻子,也没有丈夫,但就是想要一个孩子?】

  同时还提出刁钻条件,他元阳不能丢!

  大哥目光幽幽看了一眼他。

  慢吞吞抓出一条蛊虫放在他手中。

  【阿年要是早这么说,公西一族何愁人丁不旺?此蛊是以女子体香为蛊引,你找个关系好的女郎,跟她借点儿体香,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蛊虫便能成熟,你再将其服下。】

  公西仇表情呆滞看着大哥。

  【服用之后会如何?】

  【十月之后,我就当大伯了。】即墨秋认真看着自家弟弟的体格,妊娠那点儿负担对于武胆武者而言连挠痒痒都算不上,公西仇这个实力境界,一胎三宝都是轻轻松松。

  公西仇吓得想将蛊虫丢回大哥脸上。

  想到此举丢人,他更想扳回一城,问:【非得是女子体香为蛊引?男子不行吗?】

  即墨秋意味深长看着他。

  道:【阿年这么问是认真的?】

  公西仇品出不祥味道:【这也行?】

  即墨秋道:【神,无所不能。】

  公西仇非得为难自己,那他只能将蛊虫供奉在神台上,利用神力满足信徒愿望了。

  公西仇抖了抖鸡皮疙瘩。

  【再无所不能也要遵循男女两性吧?】

  即墨秋只能给弟弟科普:【宇宙无穷,世界无限,大世界三千,小世界无尽。你所谓两性男女只是此间,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男女两性、四性、六性……甚至无性……为兄可以向殿下祝祷,让她帮忙给你找个合适的。】

  例如出芽生殖和断裂生殖。

  总有一款能满足弟弟。

  公西仇:【……】

  匮乏的想象力想不出这该如何延续种族。

  即墨秋问他:【准备让我当大伯了?】

  公西仇人在前面逃,魂在后面追,生怕他家大哥为了晋升大伯,不择手段将自己献祭了。但,窥一斑而见全豹,这世上便没有他大哥无法解决的不孕不育,药都不用吃。

  公西仇道:“不过大哥很忙,找他看诊要挂号。每个月的号都有定数,贵得很。”

  甚至还衍生出一个词儿。

  【凤雒号贵】,买号可花钱了。

  大哥一年收入能是公西仇这个大将军年俸二十几倍,饶是公西仇也会眼红,更让他嫉妒的是——这些收入都被大哥拿去供奉神了。

  当然,因为其他病症找他大哥不咋花钱:“你想生,我帮你找我大哥要一个号。”

  走前面的采药郎翻白眼给他看,嘲笑说道:“你大哥是不是卖药给人家,保证生男生女,准了才收钱?老夫这身医术虽是自学而来,但也不亚于杏林大家,有真本事。”

  公西仇也不生气。

  只是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采药郎道:“老夫精通调理男子隐疾,一看一个准。你这样的,一个种都没有。你大哥要是有这份本事,他怎么没给你治一治?”

  悠闲听聊天的武卒:“……”

  啊,这些是他们能听的?

  一个个表面平静,左看看,右瞧瞧,实则内心慌得一批,生怕知道大将军秘密被人家灭口了。公西仇也怔住:“你怎骂人没种?”

  谁没种了?

  采药郎只是幸灾乐祸看着公西仇,仿佛看到跟自己一样的倒霉鬼,心里那叫一个无尽舒坦:“年轻后生,你难道不知道有些武胆图腾和武气属性会影响自身生育能力?”

  不是每人如此,但公西仇绝对在列。

  见公西仇元阳尚在,实力又到这一步,他就知道年轻后生没在能生的年纪留下几缕血脉,以后自然不会再有了。采药郎似乎看到公西仇多年后跟自己一样崩溃的画面……

  他更开心了。

  兴许以后还能一块儿研究生育良方。

  副将忙不迭插了句:“这怎么会?”

  他过于震惊,甚至顾不上关心采药郎深藏不露的问题。偏偏采药郎还记恨他,毫不留情来了一句:“你这点儿微末实力,够格?”

  实力弱小到不孕不育都懒得光顾他。

  副将:“……”

  这确实不是他这点儿实力该关心的问题。

  采药郎指着山下方向说得刻薄:“你们往那方向走就行,实在迷路走天上。不过,老夫说话难听——就你们几个连路都找不到的蠢货,还是别动偷人老家的歪脑筋了。”

  他似乎误会公西仇一行人是来偷家的。

  采药郎隐居世外多年,一心沉迷男科医术和各种生子偏方,对世俗的纷扰不在意,只要别干仗干到他头上,毁了他蹲守的药材、打理的药园,世俗爱怎么扯头发都随意。

  功名利禄,过眼云烟。

  副将等人看都没有看清,采药郎一步迈开,人已在山脚,再眨眼,再无踪迹。副将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将、将军,此人——”

  公西仇道:“是个老东西。”

  副将心放了回去:“您早就看穿他了?”

  公西仇的话又让他的心原地升天。

  “没有。”

  他一开始确实没发现采药郎的问题,之后发现了,见对方没什么动手意思,秉持着多一事少一事的原则,先静观其变。他大哥给他祝祷问神结果是大凶,却没有说这个大凶是敌人找上门的,还是公西仇嘴欠招惹来的。

  不想承认,但对方实力可能在自己之上。

  这么近的距离,对方要是骤然爆发,公西仇躲得开,副将几个必然要遭殃。此地也不是战场,死在这里没价值。公西仇看着采药郎远去方向:“若是敌人,必会碰上!”

  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

  幽国境内旗帜易主,王都城墙坍塌,遍地战火。武卒犹如蝗虫过境,全城搜索幽国宗室,不论男女老幼一律诛杀!戚苍手中则盘着一颗还冒热气的人头,人头主人双目怒睁,鲜血覆面,但依稀能认出来是幽国国主。

  略显无聊道:“公西仇怎么没来?”

  当真是叫人扫兴。

  上天仿佛听到他的抱怨,遂满足他的请求,给他从天而降好大一条蟒蛇。这条几乎认不出是蟒蛇的巨兽仅用身躯就压塌剩下半座大殿。公西仇,最后还是被逼走了空路。

  戚苍将脑袋往后一丢,虎目爆发两道精光。他隐约听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在蟒蛇出现的一瞬就开始奔涌沸腾,骨头缝也在战栗叫嚣,一股久违冲动占据他大脑的每个角落。

  密密麻麻塞满同一个字——

  杀!

  |ω`)

  唉,最近甲流猖獗啊,家里从上到下无一幸免。

  PS:6号中午飞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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