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程度来说,康时文士之道后劲儿越大、副作用越强,同僚们越信任他。呵,被他十几年如一日瘟都瘟不死的人,如何不是天命所归?康时,一款行走的天命检测机。

  若不是这,康时早被同僚联手除掉了。

  毕竟他丧心病狂起来根本不分敌我。

  每个跟康时共事的同僚,基本会识趣将心理预期拉到最低的同时设想最坏的结果。

  再加上康时文士之道圆满后还搞啥气运分期,破坏力似乎有所锐减,威力没有以前那般恐怖,他们只要做足心理准备就不会破防。

  此战之前,宁燕也这么以为。

  现实却给她一个大大惊喜。

  啊不,惊吓!

  一道言灵下来,被标记的“水鬼”无所遁形,除了被兵卒叉下水的、扒着船身预备上船的偷袭的,她还看到水底模模糊糊的光影。

  粗略一扫,足有六七百规模。

  水上的“水鬼”跟水下的“水鬼”无法实现实时沟通,水上的暴露过了几息,水下那伙才采取进攻行动。这时候已经迟了,他们身上的光弧在黑夜中简直就是行走活靶!

  反观康国这边却是清一色黑衣劲装。

  在黑夜掩护下,存在感稀薄。

  西南盟军的偷袭并无达到预期效果,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宁燕将佩剑从“水鬼”胸口丝滑抽出,抬脚将人踹下甲板,紧接着就是重物落水声。随着兵器交锋动静逐渐平息下来,漆黑水面漂浮着一具具尸体。绝大部分都是敌人丢下的,剩下一点儿自己人。

  趁着喘息时间,武卒就近打捞。

  还有口气的,或许能捡回一条命,没气儿的也要放在船舱,一来方便战后验明正身以便发放抚恤,二来也是不能让自己人的尸体成了河鱼口粮。就算死,也得落叶归根。

  “来而不往非礼也!”

  西南盟军趁着战场局势混沌不明,趁乱过来偷袭暗杀,想来支援精锐不会离太远。

  宁燕想率众追击,怎料时间进入后半夜,江面狂风骤起,浓雾弥漫。半刻钟之前还能清晰看到隔壁蒙冲船舷上的旗帜纹路,现在连桅杆都看不真切了。康时尝试用言灵驱散雾气,一开始还有点作用,但雾气刚稀薄一点儿,不多会儿又恢复如初:“言灵?”

  主公他们斗将造成的天时变化?

  “不是言灵。”

  是自然起风起雾。

  斥候传回消息,不只是江面,江岸附近十数里都被浓雾笼罩,且风向对康国这边很不利。若水师逆行迎击,楼船遭受阻力过大,不仅行进速度受限制,机动性也会降低。

  楼船虽为水师主力,但也有致命缺陷。

  行船动力全靠人,用的是桨、篙、橹。

  西南盟军这边顺风而下,己方却要逆风迎击,动力消耗不可谓不小。倒不是沈棠不想启用清一色武者作为行船动力,而是成本太高了。一艘楼船所需水手就是一个庞大数字,若将军中武者精锐调来当水手驱动楼船,何人来填补进攻防御的空缺?只能放弃。

  放弃楼船,采取体型瘦长的蒙冲战船?

  说句难听的,人家楼船在江面上转个弯,掀起的浪花也能搅得小型战船东摇西晃,甚至翻船。楼船好比一处能移动的高地堡垒,从上往下进攻敌人,敌人方位、弱点能尽收眼底,想怎么撞就能怎么撞,想怎么射就能怎么射。

  楼船不能没有,动力也不能上武者。

  不过,这不代表没有办法。

  “传令,破风!”

  宁燕瞬息就有应对之策。

  在情报不明朗的当下,下令让军中文士施展言灵吹散浓雾、更改风向,消耗太大。一旦力有不逮,怕是挡不住敌人的进攻。宁燕选择性价比最高的法子,派先锋去破风。

  最大限度减少楼船的行船压力。

  “军师,有消息!”

  斥候带来西南盟军水师位置、布防情报。

  宁燕有一份,康时也有。

  两张地图墨迹未干,明显是有人临时绘制,连烘烤墨迹都来不及。康时一眼就认出情报哪来儿的,再次感慨:“吴昭德血亏啊……”

  宁燕对此很赞同。

  吴昭德这辈子捡到最大的便宜就是被兴宁三次拒绝之后,捡到了秦公肃;做的最大的亏本买卖就是为了所谓平衡,亏待了秦公肃,将绝世大礼包拱手送给了自家主上……

  水战情报可比陆战更难获取。

  但在秦礼眼中,这些都是一样的。

  进入他文士之道范围,敌人无所遁形,这场大雾也成了最天然的掩护道具,让秦礼在不惊动敌人的情况下拿到详尽情报。虽是简化图,但一眼就能认出符合代表的战船。

  除了这些,还有对方分兵行军路线。

  宁燕一眼就看到有敌人冲自己来。

  刚才那路“水鬼”就是这一路的先锋!

  最重要的是——

  这一路水师中央拥着一艘楼船。

  “瞧瞧,送上门的战功!”

  白送的大礼,岂有不收之礼?

  宁燕道:“传我军令——”

  “老夫倒是小瞧了你!”

  罗元没想到沈棠居然能毫发无损地回来,别说灰头土脸,甚至连发丝都没乱,丹府武气也未见底,仍保持着充盈状态。这一点是最离谱的,即便沈棠身边有文心文士时刻辅助,恢复速度也不可能赶得上急速消耗速度……

  反观自己?

  他在察觉到沈棠莽撞举动的时候,当机立断选择避退,远离爆炸中心。尽管如此,还是慢了一步,武铠鳞甲被火舌燎出几道黑痕,武铠下的衬衣也被烧焦,瞧着好狼狈。

  “有没有听过一句俗语?”沈棠察觉两军水师都已开动,知道不能再拖,准备嘴炮攻击火力全开,激怒罗元跟自己去别处死磕,“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似你这样上无父母、中无亲友、下无子孙的绝户老头儿,若今日能葬身江河,几两肉还能当鱼饲料,这也算是一辈子为数不多的好人好事了。你说是吧,罗……”

  话没说完,罗元就暴怒来打人了。

  沈棠阴阳怪气道:“啧啧啧,这就破防了?因为我说你没爹妈,还是说你绝户?亦或者,两个都有?不会吧,不会吧,你真绝户啊?这也难怪,谁让你爹妈没教你礼义廉耻、忠孝仁义,正经人哪里能干出求学送妻啊?哎,我听说你给你恩师送了俩便宜儿,我是说啊,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其实俩孩子还是你老师的?毕竟这时代也没亲子鉴定,滴血认亲根本没科学依据……哇,这就打红眼了吗?”

  电光石火间,二人在江面上过手百十招。沈棠力气不及对方,一招对掌被反震的武气逼退,脚踩江水往后滑了二十多丈才稳住身形。罗元不给她喘息机会,提武器杀来。

  即墨秋催动神力开阵。

  密集水柱拦住罗元冲杀路径。

  尽管无法将人挡住,水柱面对罗元招式脆如蝉翼,但还是替沈棠争取了一瞬良机。罗元杀来的同时,她手腕一转,斜劈数十道结成网状的刀气。金属相击声、爆炸声以及水柱落水声,嘈杂背景音也盖不住沈棠的嘴炮声。

  “年纪也不小了,别这么容易破防啊,我真怕你没被我砍死,先想不开气死了。”沈棠一边笑嘻嘻,一边谨慎引着罗元远离江心,时而以刀相抵,时而以箭相击,于江面转斗千里,罗元眼睛红得几乎要喷火——西南盟军这一战可以输,眼前这竖子必须死!

  “哎,说一句实话,你还不乐意。”

  “一把年纪了,不该什么都看开了,怎么还这么在意绝户不绝户呢?其实要我说,绝户了也好,要是后人知道有你这样的祖宗,还不三天两顿往你坟头撒尿屙屎?啊不,你今天若是葬身鱼腹,怕是没有坟墓了。我要是你子孙,我天天来这里打窝钓鱼……”

  “嘻嘻,尝尝祖宗咸淡。”

  罗元气到失控,一击劈开江岸最近山峰。

  山峰碎石哗啦啦坠江。

  殊不知,差点儿波及公羊永业。

  公羊永业捂着手臂,粗喘着大气暗骂,问候公西仇三人的时候,顺便将沈棠也关照进去。虽是十九等关内侯,但公羊永业失了一往无前的锐气,能发挥出来的实力有限,面对三个时不时能吃到即墨秋辅助,武气始终保持充盈状态的三竖子,拖得时间久了也有些疲累。要不是云策收到后方动静赶回去支援,公羊永业的手臂就不只是冻到麻木那么简单。

  沈棠引诱罗元避开江心,而公羊永业则是看到罗元动静,特地来回合。他与罗元联手一次,先强杀了一人,剩下的就不足为惧了。罗杀的武胆图腾在岸上会受到限制,也能变相削弱他实力。结果就听到沈棠打窝尝咸淡的话。

  真的,丧心病狂!

  扪心自问,公羊永业作为旁观者听了这话都要爆炸,更何况是当事人罗元。罗杀跟公西仇察觉公羊永业意图,不得不跟上来阻拦。

  一旦让公羊永业二人会合,沈君/玛玛可就危险了。因此,明知有风险也要跟上。公羊永业听到那段话,罗杀自然也听到了。

  他没那么重口想尝尝祖宗咸淡,注意力全部在另外一句:“钓鱼不是有手就行?”

  居然还要专门打窝?

  紧紧绕着江岸石柱的蟒龙诡异沉默了。

  公西仇沉默不是因为有人钓鱼居然不用打窝,而是因为一些往事——说起来,公西一族族地那些族人植物,他们之中也有会结果子的。他小时候跟同族玩伴馋嘴,会尝。

  有族人专程结果子就为了用果子哄小孩。

  舅舅每次看到这一幕,表情都很丰富。

  公西仇这会也后知后觉共情了舅舅。

  这——

  算不算尝尝咸淡?

  啊不,没咸淡,果子是酸甜的。

  公西仇还记得有族人故意催生出只有酸的果子,故意哄骗小孩儿吃……他摇了摇硕大的脑袋,收回发散的注意力。蛇信吞吐,化成一道黑影窜出去,拦截公羊永业去路。

  罗杀后脚跟上。

  手中三叉戟融化成一把造型奇特白弩。

  嗡——

  弓弦拉满,愤怒喷吐十支武气所化大箭。

  “首先,你这招威力不错,其次,准头差点儿!”公西仇在他动手的时候就游开了十几丈远,尾巴尖尖差点儿被一支大箭波及。公西仇不明白罗杀拿着弩弓为何还箭术稀烂,正如罗杀也不明白公西仇为什么朝他攻击范围蛄蛹。他们之间但凡有点儿默契,不应该公西仇帮忙封锁公羊永业,将人锁定在弩箭攻击范围?

  公羊永业不由冷笑。

  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本该站着罗杀的位置,突兀换人,变成了沈棠,而她手中银白长弓蓄势待发,弯弓如满月,万千箭影嗡鸣离弦:“下半场交换对手。”

  罗杀跟公西仇的默契值低得她着急。

  而罗杀也通过即墨秋表示想亲手干掉罗元的心愿,沈棠稍微斟酌便答应了他请求。

  不过,有个前提。

  “若不敌,听从军令撤!”

  即墨秋会第一时间将其转移,罗杀不得抵抗——罗杀既然来投靠自己,不管他目的是什么、忠心与否,现在都算是沈棠的人。罗杀的潜力不错,战死这里可就太可惜了。

  别的不说,若罗杀能坐镇楼船,她不就能拥有一艘十八等大庶长巅峰动力的楼船?

  罗元没想到会临阵换了对手。

  他看着那张有些眼熟的面庞露出不加掩饰的杀意,被沈棠激出来的怒火居然诡异冷却下来,思绪是前所未有得清明冷静,心头浮现一缕久违的异样——每次濒死的时候,他都有这种感知:“想杀老夫,给你祖父报仇,一雪前耻?呵呵,那就凭本事来拿!”

  罗杀道:“请赐教!”

  零帧起手,枪势一往无前。

  巨大烟尘从江岸山崖冲天而起,沈棠三人以沿岸山峰为战场,乘风踏雾。沈棠与公西仇的默契之高,让老人家一度想报官。这俩无耻后生联手,互相策应,接力攻防,受军阵召唤而来的石人从背后一拳头拍向他头顶。他合理怀疑此前痛击队友是演戏骗人。

  咚——

  公羊永业听到一声金属异响。

  刀刃不知何时有了缺口,而他也在沈棠二人联手下离罗元越来越远,被逼入山谷。

  公羊永业倏忽叹了口气。

  群山翠绿,星月稀疏。

  久违的疲倦涌上他的心头。

  (_)

  哎,今天听到群里小伙伴又双叒叕开新书了。

  心痛到无以复加。

  PS:第二篇番外争取这两天放出来,国庆这几天占精力的突发事情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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