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国主……”

  戚苍听他要请自己看戏,心下清楚是什么大戏。欲言又止,想跟郑乔说点儿什么。只是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对方抬手打断。如此,他彻底明白郑乔心意已决,不再出言。

  “那个新冒出来的十六等大上造,他是不是叫公西仇来着?实力跟你相比如何?”

  郑乔曾借公西仇这把刀将彘王干掉,由彘王掌控的地盘因群龙无首而大乱,让他一连几天心情大好。刀子锋利,印象深刻。

  戚苍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

  尽管他进入十六等大上造境界比公西仇早了几年,实力底蕴更深厚,但对比一下二者年纪,饶是他也不得不叹服。再加上他跟玄衣武者消耗太多武气,对上了必死无疑。

  哪怕是全盛时期对上,估计也讨不到什么大便宜,戚苍正感慨着英雄暮年呢,没一会儿就听到郑乔不屑的轻嗤:“他出现得正正好,倒是保住沈幼梨这点家当了。”

  戚苍闻言眼皮狠狠一颤。

  尽管郑乔这边兵马人员不如联军多,但有国主【御驾亲征】的助威,加之两场斗将的漂亮获胜,士气始终高昂不减。只是随着黄烈重盾力士加入,投入阵前一线,阻挡郑乔兵马,他们个个力大如牛,不知疼痛、不怕死亡,原本倾斜的战局逐渐恢复了平衡。

  随着劣势一点点扳回,这无疑给联军注入一记强心针。两军便以淼江为界限,血战整整两天两夜,抛下尸体无数,鲜血将冰面染成了刺目猩红,到最后连雨水也带着血。

  无形煞气伴随森冷阴风在江面上久久徘徊不去,风声不止,如泣如诉,呜呜咽咽。

  比拼到这步,两方兵马都卯着一口气。

  谁先支撑不住,哪一方便兵败如山倒。

  此刻的黄烈好似一个将所有筹码都压在赌桌的末路赌徒,眼眶布满了猩红,眼底是肉眼可见的疲累。每时每刻都有战报传到他耳朵,兵卒士气体力都快到了临界值。

  玄衣武者恢复武气下过战场。

  但还未来得及出手就被戚苍拦截。

  戚苍跟郑乔不愧是一路人,发起疯来半点儿不留情,反观玄衣武者还有顾虑,交手途中被对方一击拍中胸口。若非还有胸甲抵消绝大部分攻击,他就不是断几根肋骨了。

  戚苍本想斩杀玄衣武者提振己方士气,奈何公西仇这根搅屎棍突然冒出来,一把抓着玄衣武者后领将人搭救走。只要戚苍不追击,公西仇就不参战,看得戚苍牙根痒痒。

  早知公西仇这般碍眼,他就该趁着对方羽翼未丰的时候将其斩杀剑下,奈何世上没有后悔药。第二日入夜之前,两岸战鼓已不如一开始那般激昂。就在联军众人看着己方伤亡开始打退堂鼓的时候,郑乔一方士气不知何故先崩溃,联军首次打到了对岸。

  这一重大突破让原先疲惫不堪的联军看到胜利希望,撵着郑乔大军追击三十多里。

  “盟主,小心有诈!”

  “是啊,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郑乔兵马此前未有崩溃迹象,突然不敌撤兵,怎么看怎么有些猫腻……吾等打过了淼江,暴主失去江河天险,不如先站稳脚跟。”联军众人实在是担心郑乔耍诈了。

  黄烈的重盾力士折损不少,他也迟疑。

  郑乔一方的表现实在透着古怪。

  只是,黄烈迟疑、盟友忧心,一贯老好人的谷仁却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狠劲儿。

  他厉声道:“你们怕,老子不怕。”

  说罢,召集浑身浴血的几个义弟。

  当众嘶吼着下令:“点齐人马,追!”

  “是,大哥!”

  谷仁帐下几个义弟,没几个跟郑乔无仇,这场淼江之战出了大力。他们铆足劲儿干得敌人残血,敌人跑了他们就不追了?眼睁睁看着郑乔回去恢复元气卷土再来?

  去他祖宗十八代的!

  至于黄烈这个盟主?

  谷仁现在一点儿都不想鸟。

  康时见状也翻身上马,冲褚杰等人下令,后道:“谷郡守稍慢,康某随你一道。”

  黄烈阴沉着脸:“万一其中有诈……”

  康时坐在战马背上,头也不回地道:“倘若中了敌人奸计,那算康某时运不济!”

  吴贤神情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波澜,转瞬又被他尽数收敛,在前线听到动静赶来的秦礼似乎想跟他说什么,但还未开口就被他翻手压下。他知道秦礼想说什么,但吴贤不想冒着风险,进一步折损人手。为了最终目的,他还要留着一些实力进行最后抢夺。

  倘若郑乔兵马是佯装溃败,前去追击的谷仁他们无疑是一脚踩进陷阱,生死难料。

  倘若郑乔兵马不是佯装的,以谷仁和一半沈棠兵马,两方势力加起来也不能拿郑乔如何,不过是徒劳罢了。倒不如先等一等,等谷仁他们的消息,根据消息再做打算。

  吴贤余光冷冷地看着黄烈方向,当黄烈那边似有所感看回来,吴贤已经收回视线。

  黄烈一干人等当然不会留在原地傻站着,像模像样地派遣斥候精锐前去刺探。

  一有情报,第一时间传回。

  联军休整的命令一层层传下去。

  普通士兵当然没有怨言,他们身体和精神各方面都到了极限,再打下去,敌人还没被杀死,他们先扛不住。这两日脑子里只有“杀”和“冲”,看着一张张熟悉面孔彻底天人永隔,心里哪有不害怕的?他们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不去追就等于捡回小命。

  有些人却险些破口大骂。

  赵奉更是一把抢过老友的刀扇给自己扇风降火,他此时的形象称得上“惊悚”二字,说能止小儿夜啼也不为过。络腮胡须上滴答滴答淌着不知谁的血,还有一些皮肉碎屑玩意儿。武铠鳞甲表面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刀砍枪刺剑劈的痕迹,有些还深入血肉。

  只是——

  伤势带给他的伤害不如此刻刺激大。

  “唉,吴公糊涂啊——”

  尽管老友心里存着跑路的想法,但也兢兢业业站好最后一班岗。本以为淼江之战会是圆满收官之战,孰料临到结局来这么一出。穷寇莫追也得看看是什么情况下吧?

  郑乔兵马一番溃逃是毫无秩序的,并无乱中有序的痕迹,可见不是有预谋的行动。

  这时候不冲上去,那要等什么时候?

  因不满,老友对吴贤的称呼都从“主公”变成了“吴公”,由此可见意见有多大。

  他一把抢过自己的宝贝刀扇。

  仔细用帕子擦拭扇柄沾染的污血。

  口中道:“希望公肃这回没被气死。”

  赵奉一想到方才看到的秦礼脸色,暗暗摇头,不好说啊不好说。他看着一个体型偏瘦小的士兵挤开人群,送来一只包裹给老友,瞬间一噎:“你、你打算现在走?”

  老友道:“晚了就不好走了。”

  赵奉问他:“不用跟主公提辞呈?”

  老友反问一句:“主公还记得吾这号人?提什么辞呈,借着机会悄悄走,双方面子上都好看。倒是公肃那边,你私下帮忙提一句就行。但是别告诉他要去哪儿……”

  秦礼讨厌“恶谋”祈善都魔怔了。

  要是让秦礼知道自己打算跟祈善共侍一个主公,依照他那个脾气,钻牛角尖得钻出大毛病。赵奉闻言点点头,这点他心里有数。见老友去意已决,他也不好继续挽留。

  命令两个亲卫护送老友悄悄离开。

  老友本来就没啥存在感,这会儿又这么混乱,战后处理人仰马翻,更无人理会他跑去哪里。他用刀扇敲敲赵奉肩吞,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义,来日再会!”

  赵奉心下叹气,道:“再会!”

  与此同时,谷仁对郑乔兵马紧追不舍。

  奈何己方对地势不如敌人熟悉,追击半日都没有堵到人,倒是抓了不少的残兵。

  康时用言灵对他们严加拷问。

  还真问出了郑乔兵马溃逃的真相。

  逃兵被言灵控制,目光呆滞宛若痴傻,全部交代出来:“粮、粮仓失守……”

  康时抓着他衣领将人提起来。

  “什么粮仓失守?”

  这个逃兵说不出具体内容。

  事实上,不仅联军这边对溃逃感觉莫名其妙,他们自己也有些云里雾里。两军在淼江激战,相持不下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流言说大军附近粮仓被烧,囤积粮食的几个大粮仓也被一锅端了。这则消息引发恐慌,也确实有人看到大军附近粮仓冒起了烟。

  一传十,十传百。

  大厦将倾,只在瞬间。

  这才有了众人都懵逼的溃逃。

  康时问了一圈:“知道是谁干的吗?”

  这个问题,无人知晓。

  他们只是最最普通的底层士兵而已,康时闻言一拍大腿,可惜地道:“十有八九是主公他们了,可恨——如此好的机会,却被一群别有用心的贪生怕死小人耽误。”

  公西仇对其他都不在意,只在意沈棠,亦或者说,他们公西一族守护两百多年的棺中圣物。他道:“既然这是玛玛的手笔,咱们现在就过去跟她会合,免得出意外。”

  圣物磕着碰着怎么办?

  啧——

  要不是孝城一战答应玛玛说不会将她请回棺材躺着,公西仇还真想将对方客客气气请回去,埋到族地,这样才最安全稳妥。

  康时丝毫不知公西仇的小九九。

  点头赞同道:“是极!”

  他们现在联系不上主公一行人,但只要追着同一个目标,迟早能会合。他们必须赶在联军之前抢到郑乔手中的国玺。殊不知,联军那边只是耽误大半天就再度起兵追击。

  因为他们从俘虏口中知道溃兵真相。

  黄烈冷着脸:“追!”

  追追停停,停停追追。

  有些幸运儿就触发了奇遇。

  例如吴贤兵马在追赶途中发现形迹可疑之人,起初还以为是逃难的难民,谁知对方嗓音奸细似公鸭,一听就不是正常男人。于是抓来一查,发现对方居然是行宫内侍。

  吴贤道:“内侍?”

  士兵将送刮来的东西全部呈上。

  打开包裹,俱是奇珍异宝。

  还有几枚郑乔的私印。

  原来这个内侍一听说郑乔兵败,急忙忙搜刮了一些宝贝出逃,试图混入难民群中逃出生天,谁知道会被抓出来。内侍瑟瑟发抖,腹下一紧,尿湿了衣衫下的犊鼻裈。

  吴贤嗅到尿骚味,挥了挥手。

  士兵将吓傻的内侍拖出去。

  有幸运儿碰到献上珍宝图一命的同乡,有幸运儿捡到冒着异样光华的宝贝,还有幸运儿拦截从头顶飞过的青鸟,从青鸟处获得奖励……嗯,奇遇触发几率非常之高。

  连对郑乔紧追不舍的谷仁也成功触发。

  唯独康时这边啥也不知道。

  随着几次仓皇奔逃,郑乔身边的兵马愈来愈少,一贯养尊处优的他也多了几分落拓模样。虽然处境糟糕,但他一反常态笑得灿烂,眉眼间全是奕奕神采,灿然夺目。

  戚苍始终紧随他身侧。

  郑乔问:“谷子义兵马甩掉了没?”

  戚苍道:“暂时甩掉了。”

  但按照此前的经验,谷仁兵马过不了多久又能追上,跟疯狗一样咬得非常紧。

  郑乔笑着道:“谷子义这人倒是没辜负他的名字,只可惜,这种人往往活不长。”

  他查过谷仁和谷仁的一群义弟。

  自然知道谷仁这么发狠是为何。

  图他手中的国玺吗?

  这或许只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替几个义弟报仇雪恨。

  郑乔歇了一会儿,起身拍拍衣衫上的灰尘,道:“哈哈哈,带着他们溜溜乾州!”

  年轻国主找到乐趣,而这乐趣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点儿快意。戚苍道:“唯!”

  至于人心涣散,逃兵愈多?

  郑乔一点儿不关心。

  他只需要尽情享受最后几日时光!

  因为郑乔逃亡路线毫无规律,联军众人被放风筝,怎么抓都抓不到。最后默契一致决定兵分多路进行围堵,逐渐形成包围圈,特别是堵死去往各处郡县的必经之道。

  郑乔这方且战且退,兵马愈来愈少。

  “天罗地网已经布下,看他怎么逃!”

  真想逃,还是能逃的。

  谁让他身边还有个十六等大上造在?

  黄烈兵马以合围之势将郑乔残部堵在一处断崖绝路,但让人想要骂娘的是被抓的却是穿着郑乔衣衫的内侍,正主早就逃了!

  “追!不信他能插着翅膀飞了!”

  ヽ(ー_ー)ノ

  盒饭差不多了,嘿嘿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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