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义,你——”

  武将赤红着一双铜铃大眼,眼底迸发的凶光恨不得将赵奉剥皮拆骨。若是寻常人被他这么瞪着,再加上武胆武者的杀气威压,不说肝胆俱裂,也是两股战战,奈何赵奉实力不弱,这点儿压迫根本不当回事。正相反,老仇家越是愤怒还不能动他分毫……

  嘿嘿嘿,他心里越爽快!

  简直比三伏天痛饮一碗冰水还畅快。

  赵奉用满是伤痕的手抚摸跟随他征战多年的铜锏,慵懒掀了个眼皮,斜睨着看人:“叫什么叫?你我之间可没这么亲近的交情。若没有旁的事情,赵某就先告辞了!”

  他敷衍地抱了抱拳,随即就扭头大声呵斥身后众人:“尔等这些个懒怠的东西,一个个还站在这里作甚?这批粮草若是送晚了,主公那边要怪罪,统统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他又拔高声调。

  “押着这些俘虏走了!”赵奉竟然头也不回,也不跟人家交代一下截胡的事儿。

  赵奉帐下兵将莫名其妙挨了骂。

  一个个不仅不生气,还嬉笑着讨饶。

  绷着一张脸的赵奉也被逗笑,下一瞬又恢复正经颜色,举起铜锏,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们还走不走?不走就请军法!”

  赵奉这回出来押送粮草,并未带多少人,一部分兵力还要盯着粮草安全,根本不是天海这伙人的对手,此刻敌众我寡。不过赵奉一点儿不担心,他料定对方不敢动手。

  他敢动手?

  这不是给了主公向天海发难的借口?

  吴贤狠心送上帐下臣僚首级,不就是为了平息两家生摩擦的导火索?也杜绝沈棠拿赵奉一行人当借口的可能性。若他沉不住气,吴贤此前的牺牲就打水漂了,他不敢!

  尽管有主意,但赵奉也防着他们,他先让自己兵马带着俘(军)虏(功)走,自己断后。直到赵奉纵马离开,天海一行人也没动手——尽管他们中有人忍得手心出血。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将军,此事分明是赵大义夺人军功,欺人在先……咱们折损诸多兄弟,看着贼寇即将伏诛却被赵奉半路杀出劫走!若今日真咽下这口恶气,日后叫我等如何立足啊?”

  “此事决计不能轻易算了。”

  武将心头憋着一股滔天怒火。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泄愤的时候,为首武将气得呕出一口刺目的血。还不待左右两侧上前关心,他“呸”得一声吐出一口带血唾沫,抬手用手背抹去嘴角的残留。胸口随着急促呼吸剧烈起伏,牙根因剧烈情绪打着颤:“赵大义辱我,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是的,这口恶气不能就这么咽下去!

  他猛地一收缰绳调转方向:“走!”

  且不提吴贤收到这个消息有多么糟心,赵奉是开心了,他回去好一会儿还有种如坠梦里的错觉。笑问左右两侧:“你们有没有见到他刚才那张脸?又黑又青又红又绿!”

  提拔上来的属官嘀咕。

  “这还是人脸吗?”

  唉,自家将军文化程度不高。

  赵奉回想老仇家咬牙切齿而变形扭曲的脸,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敢打赌,他回去能好几宿气得睡不着,越想越气,越气越怄。嘿嘿,他最好能将自己经脉都气炸!”

  这种人就该有这种报应。

  尽管可能性不大,但万一呢?

  赵奉摸着稠密的络腮胡须,仿佛连胡须丝儿都透着愉悦:“老子跟他打交道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让他这么吃瘪!他有气发不出来的模样,可真是赏心悦目啊……”

  说着他咂摸了好几下。

  用颇为遗憾的口吻长吁短叹,痛心疾首:“只可恨吾没有公肃那样的丹青技艺,否则定要用笔沾着贼首的血,将他细细描绘在画纸之上,每日三顿拿出来看着下饭。”

  这也不怪赵奉此刻如此开心。

  他在前任帐下的时候,天天受这帮人鸟气,几乎每次都是他识大体退一步。常言道,退一步海阔天空,而到赵奉这里却是退一步、步步退,没抑郁都是他心脏强大。

  得意归得意,但事情也要交代。

  虽说这个人头赵奉拿得心安理得,但他捡便宜也是事实。而且,以赵奉对那伙人的了解,他们气量不大,回去之后肯定要添油加醋告状。主公这边也要提前做好应对。

  几个时辰之后——

  赵奉率人将粮草平安送达。

  负责接管粮草的负责人还是他闺女。

  当然,如今在军中,那是他同僚。

  赵葳带人清点了粮草数目,校对无误之后才盖上印章,成功验收。她注意到赵奉武铠表面还沾着血,亲卫也像是经历战斗。忍不住关心道:“赵将军此行可还顺利?”

  “顺利,中途还搂草打了只兔子。”

  赵葳闻言也放心了几分。

  赵奉问她:“你可知主公在哪里?”

  沈棠霉运结束之后,仗着武胆武者的强横体魄,彻底摆脱了那双木拐杖,带着兵马去了前线。当然,她来前线并不是为了干仗,而是带着秦礼,打到哪里绘图到哪里。

  除了示范郡县的建造计划,另一项大项目就是淼江的河道引流和疏通。因为屠龙局冰封江面的操作,引起淼江人为凌汛,致使两岸郡县受灾被淹。这里面固然有地方官府不作为的责任,没定期疏通河道、加固河堤,但也有一些河道走向不合理的问题……

  燕州这块地方地势平坦,又贴着淼江这条大陆西北最重要的江河,不好好利用岂不可惜了?若是开荒得当,或许能将燕州全境盘活了,成为她治下产粮最大的聚宝盆!

  隔壁的乾州地势就没那么优越。

  但乾州也曾是西北大陆好几个大国国都所在,不管是经济还是文化都有拿得出手的地方,也属于开发重点。只是沈棠精力有限,琐事缠身,目前只能先解决温饱问题。

  赵奉到的时候,沈棠帐内挂满了各种舆图。在场除了她和秦礼几人,座下还坐着几个神情局促的陌生人。看他们衣着装扮,有寻常老农,有白身布衣,也有地方小吏。

  当赵奉带着一身铿锵甲胄动静进入帐内,除了地方小吏,其余人都面露紧张,还有人吓得往后微仰,两股战战。沈棠抬眼浅笑:“大义来了?尔等莫怕,此人乃是吾帐下猛将赵奉,更是世间少有的忠义双全。”

  赵奉抱拳见礼再起身,老脸一红,活了一把年纪,除了他老娘老父亲,还没人这么不吝啬地夸他。帐内那些人闻言倒是放松许多,先后跟他行礼寒暄。赵奉也不倨傲,一一回礼,礼貌得让人受宠若惊。沈棠注意到他武铠上的血痕:“此行遇见了阻碍?”

  赵奉爽朗大笑:“主公,不是坏事。”

  说罢,扭头让帐外的人将东西送上来。

  一只木匣,大小正好能装一颗头颅。

  其他人还没回过味,待木匣打开,猛得露出一颗血淋淋的头,老农失声大叫。

  待反应过来,她诚惶诚恐伏在地上求饶,生怕沈棠发怒降罪——她原本是燕州境内最普通不过的自耕农,因为家中农田挨着一条淼江分支,她这一辈子,一半时间在侍弄农田作物,另外一半时间都在研究这条河……年迈后,萌生将经验流传下去的念头。

  只是这个主意受到了邻里嘲弄,甚至连她膝下儿女孙辈也不理解,因为她大字不识一个,年纪轻轻就死了男人,只能种田织布两手抓,活了一辈子就只会这两门手艺。

  种田也好,织布也好,哪家不会?

  至于说河道相关的经验,那就更莫名其妙,这些事情都是上面的人管的,她懂个什么?她连本职工作种田,这几十年下来也没几次丰收,有什么经验可供后人使用的?

  不过这名老农却有些倔强。

  拿着棺材本,自己制作竹片,找镇里认识字的帮她写,最后摞得比人高。她将东西送到府衙却无人肯要。一来字迹潦草;二来老农不识字,说话颠倒,词不达意,数十卷粗糙书简有八成都是偏题废话,署吏辨认十分吃力;三来么,这老农她只是个老农。

  老农只能失望地将书简抱回家。

  若非今年水涝来得突然,她视为心血的瑰宝早被当成柴火烧了。因为家中农田离河岸太近,地势也不高,她家的田是最早遭殃的。哪怕一家人下去抢救也没能挽回。

  唯一庆幸的是无人伤亡。

  但,没有收成会饿死人的。

  老农不知道是自己这个老不死先饿死,还是她活了子孙寿,白发人送黑发人……至于那些什么军阀打仗,这些跟她没什么干系。她也以为这些离自己非常远,谁知道就有一伙人突然上门,有个眼熟的署吏带走她,这些人还抢走她那些当柴烧的书简……

  战战兢兢,惶惶不安。

  那名署吏见她可怜,透了口风。

  原来是上头的人在找有治水经验的人,这大人物还很特殊,点名人选既要有地方官吏,也要民间农人。为了应付交差,老农就被提出来了。署吏还宽慰她说只是问话。

  老农闻言,面如死灰。

  待几人被送到军营,看着往来巡逻的精兵悍将,营寨各处还充斥着令人胆战心惊的阴森杀气,饶是官吏都吓软腿,更别说没见识的老农。待见了沈棠,她忍不住哎呀。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吃人的军营,哪儿来这么俊的闺女?

  这闺女不仅人长得好看,声音也温柔威严,问了他们习不习惯军营,喜不喜欢军营伙食,家中遭了水灾可有难处……一番温声细语说到了她心坎儿,让她卸下了防备。

  但,仅限于赵奉来之前。

  沈·漂亮大闺女·棠见吓到人,转喜为嗔,起身亲手将老农扶起不说,还扭头故作生气地呵斥赵奉:“大义也不瞧瞧还有贵客在?快将这个腌臜东西合上,别吓到人。”

  赵奉也知沈棠并未真的生气。

  将匣子盖上:“主公猜猜这是何人?”

  沈棠笑着安抚老农,给赵奉使眼色去了营帐外说话。她前脚迈出,后脚就将脸上能溢出来的天真温柔收了个干净,夹着的嗓子也放开:“这脑袋是黄希光兄弟的?”

  若非重量级,不值得赵奉笑出后槽牙。

  赵奉憨笑:“主公料事如神!只是这颗头颅来得有些曲折,怕是要主公出面。”

  沈棠心思一转就懂了。

  “你从天海那边抢来的?”

  赵奉一拍手:“主公聪慧过人!”

  沈棠看着赵奉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心下暗叹——笑容守恒的,赵奉笑得多开心,对面就有多糟心:“你简单说说这是个情况,只要咱们有一分理,也是咱占理!”

  庆幸的是,赵奉这事儿情况不坏。

  沈棠身板更直了:“无理搅三分,更何况咱们还占着十分的理。天海那拨人真有本事还能让到嘴的鸭子突围出去,飞进你嘴里?打仗么,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他们有什么好发难的?这事儿你别管,回头昭德兄提起来,我帮你应付了。吾之大义果真是良将猛将福将,这个节骨眼立下大功,正好狠宰昭德兄一笔,省了日后诸多麻烦啊……”

  她对自己人从来不吝啬夸奖。

  即使是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能得到小红花,她作为一方势力主公还吝啬那点口水?

  她跟吴贤毕竟是盟友。

  即便己方战功多,也不能独吞所有战果,偏偏还没有向吴贤发难挥刀的借口,两家战后瓜分战利品已成定局。只是,瓜分归瓜分,怎么分又是一门学问。赵奉这一派在脱离吴贤之前,帮吴贤守住大营,本身就让吴贤欠了情,现在又运气爆棚捡了个大漏。

  但凡吴贤还要点儿脸,沈棠都能拿着这份捡来的战功,瓜分到更多的利益,而吴贤碍于欠下的情,还不能多哔哔什么。

  体面人,不能做不体面的事。

  赵奉闻言也长舒了一口气。

  唉——

  活了半辈子,头一次知道被人坚定偏爱是个什么滋味,选主公就该选这样的嘛!

  赵奉精神抖擞,步履生风。

  沈棠脸上也重新挂上天真温和笑,清了清嗓子,找到夹着嗓子说话的感觉,掀开布帘回了营帐,继续跟民间能人商讨……

  |ω`)

  昨天熬了个大夜,皮夹克这两天长上门牙,半夜烧了,白天又反复发烧,我看小的精神头好得很,温度也一直没上过38,闹腾起来大人不注意都控制不住,就说物理退热再买点小月龄退热的药就行,我妈不肯,补觉都不给我补,非得让我抱着娃去医院看看,然后我就推给我弟去干了。医院回来,小的就是长门牙发烧,开的药也是那几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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