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晓,霞日乍现。

  莫愁先生整了整衣冠,缓步迈入木门主房内。看见木阎罗放下狰狞面具,对镜梳发。镜中一对明眸恰恰瞅着莫愁,嘴角立即一丝似笑非笑。

  “门主,急唤在下前来何事?”莫愁先生揖手施礼。

  木阎罗听罢却嗔道:“义弟,说了几次?此刻别无旁人,唤我烟罗便是”。

  “属下岂敢。”莫愁先生低首道。

  木阎罗眉头微微一皱,转而浅笑道:“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也似那般死物一般,满口迂腐?来,看我发上新梳的宜兰香,可好?”

  莫愁先生心中大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正色道:“属下本以为门主昨夜归来,今日急召是为了商议联盟大会之事。胭脂细粉非我所长,请门主另寻高明!告辞。”

  “站住!你胆敢大不敬!”木阎罗一拍桌子,立刻粉碎:“你可知该当何罪?”

  “属下无意冒犯,按律可处死!”莫愁先生凛然跪下。

  “你当真不怕死!”

  “属下自问忠心不二,若门主赐死,属下无悔,愿报老夫人知遇之恩!”

  “好,好,你宁死不肯?”木阎罗怒道。

  “属下无愧。” 莫愁先生闭上双眼,心中不禁凄然:如嫣,别了,卿不负我我却负卿。

  木阎罗怒抬手掌,竟迟久不落,喟叹一声,轻拂莫愁先生右肩说:“起来。”

  木阎罗转身背向莫愁先生,缓缓道:“你当真不怕我一掌下去?人道我喜怒无常,门下三千却视若草芥,想杀就杀。唯独视你为骨肉兄弟。那些犯事之人常向你求助,只要你一张口,我无事不允。久之,五门中人对我敬畏远之,却赞你宅心仁厚、治下有方。此事你以为我不知?”

  “属下谢门主抬爱!但属下自信即便今日因谗身死,以后足下也唯有我一个莫愁先生!属下自小见过门主习武之磨难,更敬佩门主光复本门之决心,早在老夫人面前立誓誓死追随,永无异心!” 莫愁先生斩钉截铁道。

  “好!好一个莫愁先生!” 木阎罗急忙扶起莫愁先生,笑道:“果然我没看错,唯你莫愁光明磊落,敢在我面前知无不言。天下唯你一个好男儿!”

  木阎罗拿起梳妆台前的一叠信札,随手一挥,化为齑粉:“我刚回来,这些蠢货就诬你功高盖主,却不知我从来都不信的!尔虞我诈之人可恨!杀!”

  “慢!其中定有缘由,况且不分青红皂白牵连无辜,令人心沮散,请为大业……”

  “够了,莫要说教!你仁慈,那些蠢物都害到你头上!再说留着那些只会你争我夺、实力不济的蝼蚁何用!”木阎罗盛怒。

  莫愁先生再次跪倒在木阎罗面前,恳求道:“门主若一意孤行,属下请辞!求除名降为奴,以赎属下之祸!”

  “为何屡次逆我,苦苦相逼?”

  “不敢。”

  “罢了!此次便算了!把那些诬告之人降为奴,终生劳作。日后若还有人不服,决不轻饶!”木阎罗心中却黯然:男儿膝下有黄金。为何每次你宁愿跪倒,却不肯放低心中半分姿态。哪怕一点点,罢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

  “谢门主,属下这便去下令!”莫愁先生怕木阎罗改变主意,连忙借口退出。

  夜深。木阙谷阎罗宫外一片沉寂。

  而阎罗宫最深处,也是木阎罗的居室却烛光摇曳,传出阵阵淫笑如蝶,只见一群妖冶女子身姿曼妙,贴着木阎罗起舞。

  木阎罗仿佛浑然不觉,端着酒杯,凝望着香炉中合欢散的香气氲氤,绕梁三尺,久久不散。

  莫愁先生推开门,女子们停下歌舞,痴痴的望着他。室内顿时一片寂然。

  “下去!”木阎罗一挥手,一阵掌风令众女子东倒西歪,险些跌倒,众女子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散去。

  莫愁先生道:“坏了义兄的兴致,不知何事唤我?”

  木阎罗顿了顿说:“陪我喝几盏?”

  “好。”

  莫愁先生道:“那些人我已处置妥当。莫愁不才,每见父母,渐觉苍老。将心比心,念及他们家中尚有父母妻儿需要照顾。因我一人,累及他们家人,莫愁心中不安,望门主大量…”

  木阎罗摆摆手道:“今日我们不谈这些,只论风月家常。”

  莫愁先生只好作罢,给二人分别斟了酒。

  木阎罗看着莫愁先生倒好了酒,轻轻拿起手中的酒杯把玩道:“莫愁,你可记得你这名字还是我母亲所起。”

  “当然,属下谨记在心!”

  “莫愁、烟罗,呵呵。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何我身份尊贵,母亲却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待我却也淡淡的,更不许旁人向我提起父亲,否则杀无赦。直到五岁那年,有次我不慎听到她与贴身侍女秋彤的对话:

  “为何他不是女儿身,倘若如此,我便放心传他本门九层心法口诀。”

  “小姐,事已至此。我看烟罗倒也十分上心。这么多年了,那人还是杳无音讯,小姐若真不喜欢烟罗,可考虑让本门男子入赘,再求千金。”

  “放肆,谁许你提他!在我看来天下皆是负心汉!不论本族外族,那些蠢物只是用来繁衍后嗣,别无他用!你,自刎谢罪!”

  从此我明白了母亲从心底恨男人,也永远恨我。下人们虽然对我毕恭毕敬,但我知道她们的心底只有嘲讽。我曾经噩梦般讨厌自己的名字,天天愁眉不展。直到那天母亲把你带到我身边,告诉我你叫莫愁,陪我习武练字。莫愁,呵,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羡慕那些嫁为人妻的女子。”

  “义兄,古往今来,没见过你这么夸赞女子的。不错,但凡能娶到贤妻的男子,也是终生的造化!义兄你多年来一心习武,内心难免寂寞,是时候找位佳人相伴一生。弟敬兄长一杯,愿早日觅得佳偶!”

  “且慢,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常年噩梦缠身,夜不能寐,醒来却见你独立一旁,心无旁骛,忠心耿耿为我守夜,之后我才渐渐安然入睡,这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义兄你肩负大业,琐事缠身。弟虽不能分忧,却一定护你周全。弟还有一言,其实老夫人虽严厉,心中却定是有你。记得我在老夫人面前立誓,听见夫人最后半句:烟罗莫愁…(注意上下对应),当年我以为夫人叫的是名字,今日细想,也许当年夫人为我起名莫愁,是希望你一生无忧。安排我侍读、令我起誓,是希望我助你一臂之力。老夫人一辈子始终放心不下的是你啊!”

  “放肆!”木阎罗心痛如绞:“我再也不是烟罗,我是阎罗…别以为我继承了门主之位,便要感恩于她。你!去水牢面壁思过!”

  “门主,在下是肺腑之言。老夫人…”

  “等等,难道直至今日,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你逼我对你用合欢散,还不成?”木阎罗刹那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什么?难怪一身热…合欢散,是歹人为强求男欢女爱,还好我没喝,不!…门主,你喝醉了!”莫愁先生突然想起当下房中也就他们二人,不免心中大惊!虽然近些日子也察觉门主平素行为有点出格,女儿气渐重,怎么会爱上那些胭脂香粉。但俩人打小的情谊,闹惯了也没什么忌讳,更不敢多想。

  “我没醉,合欢散加上鹿茸酒,神仙也抵不过,呵呵,你逼我用强,给我喝!”木阎罗把杯中酒向莫愁先生嘴里倒去。

  “门主,你醒一醒!”莫愁先生晃过身子,不禁怒道。

  “放心,为了你,我已是女儿身,来啊。”木阎罗倚卧床沿,硬生一副忸怩媚态。

  莫愁先生惊怒道:“门主,休要秽言!今日之事就当我什么也没听到。不要说我心中早有所爱,此事也万万不能!”

  莫愁先生之言犹如霹雳轰顶,木阎罗不禁眼光泛红,默默拿起枕边的白绢绷架,上面已绣好了一只红嘴鸳鸯,另外一只仅绣了半个脑袋。木阎罗冷哼一声,猛然抬起头来,将手中白绢绷架捏个粉碎,数根绣花针穿过其手指,鲜红的血瞬间滴落。

  木阎罗脸上满是愤懑哀怨,瞧着莫愁先生冷冷道:“原来如此,到底是我自作自受,白白心疼你了。既如此,日后我如何瞧得你这一派正人君子模样?”他左手两指一捏,数根绣花针登时应声而出,直刺莫愁先生门面而去。

  莫愁先生心头一跳,双眼虽是瞧得清楚,当下却是难以躲闪。生死之间,他脑中忽然浮现许多画面:

  孩童时期的木阎罗去星星峡偷摘仙果子给自己当礼物,不想被守卫发现逃跑路上摔伤,还是自己背着他四处躲藏,竟发现一处有趣的山洞;木阎罗睡觉时让自己值守,常常听到他念起自己的名字;更有木阎罗荣登门主之位之时,硬要拉着自己的手,让自己与他一并享受众人的祝贺和跪拜的场景....诸多回忆交织缠绕,一闪即逝。此刻,若时间停留在过去,就像自己一直认为的以自己贫贱之身,却幸得木阎罗赏识视为知己,是今生最大之幸事!

  眨眼间,那数枚绣花针从莫愁先生侧脸贴面而过,直入墙上,,却已是划得他面皮一阵火辣。

  不想莫愁先生面上竟毫无反映,生生受了木阎罗掷出的绣花针,木阎罗却忽地轻叹一声,缓缓道:“莫愁,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以为我可以容忍你一而再的死性子,我真就拿你没法子了吗?你我这十数年几乎朝夕相处,你当真就无法再接受一点点?还是你觉着你我真就除了主仆之外便再无什么瓜葛?”

  木阎罗发问道:“这些年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哪怕把我当作亲人么?”他言语间,声调哽咽,既是不信,又是悲伤。

  倘若换是他人,哪容得他说这么许多,莫愁先生早就视为奇耻大辱,怕是早把那人打个半死。偏偏是木阎罗,自己却恨不起来,只是木阎罗这些言行前所未见,自己根本无法自处、无法面对,恨不得凿个地缝藏起来。

  可莫愁先生深知自己难堪事小,不能让木阎罗这般胡思乱想下去。所以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平静得可怕,冰冷得陌生。他没有看木阎罗,只是淡然道:“我已无话可说,男儿一言,驷马难追。门主动手吧。”

  木阎罗漂移身形,落在莫愁先生面前半步,右掌在莫愁先生肩头重重一拍。莫愁先生尚未感觉却已忽感手足间一痒,只见木阎罗左手一挥,原本钉入墙上的绣花针齐齐飞出,已直刺入自己四肢。

  莫愁先生当下怒吼一声,用内力将绣花针逼出,紧接着虚晃一招,身形急挪到烛台旁,即刷刷刷刷连掷四根火烛,指向木阎罗。

  木阎罗赞道:“你莫非想利用我打灭火烛,伺机暗地寻找打败我的机会?”便左一拨,右一拨,上一拨,下一拨,将莫愁先生来的招数尽数拨开。莫愁先生目看他出手,这绣花针四下拨挡,周身竟无半分破绽,当此之时,决不容他出手回刺,当即决定冒险一试,抽过一旁烧火棍当头直劈。木阎罗拈住绣花针,向上一举,挡住棍子,棍子竟便砍不下去,没一会,竟然被其内力震裂。

  木阎罗趁机反手一伸,竟扭过莫愁先生手臂,质问道:“你到底要如何才明白!”

  莫愁先生奋力挣脱开来,随即跪下叩头三下,又起身凛然肃言:“属下在此谢过老夫人知遇之恩。今日我向门主许下重誓:属下若有违刚才所言,亦或者生有二心,当为野兽鱼虫所噬,死无葬身之地!”

  “你宁发毒誓,也不肯与我共享人生荣华?”木阎罗绝望。

  “…属下言尽于此。恳请门主迷途知返,修武学正道!”莫愁先生转身欲走。

  “哦,莫非你也知道木诀九层心法?”木阎罗道。

  “不,我只是突然想起老夫人临走前,叮嘱我在你未悟阴阳一体前,不得轻易修炼木诀九层心法,以免阴蚀阳败。可惜,我愚钝,现今才明白。却不想你竟然….”莫愁先生说。

  “呵,这么说,我倒要谢你,没有阻我?可如今我已是阴阳一体。哼!你还是去水牢吧。”木阎罗转身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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