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了会便觉得浑身有些酸累,想将腰间的手放下,但却被门口守着的九翊出声阻止住了,舒雨微真是欲哭无泪。

  一直站到了正午时分,日头最毒辣的时候也为停止。这简直比她大学站军姿的时候都要辛苦,毕竟周围没有别的人,就她一个站在这,想做些小动作抬抬脚什么的都不能够。

  虽说才将将入夏,但这日光的强度却也叫她难以承受,汗水顺着额发滑落,掠过脸颊,打湿在衣领上,很快又被蒸发干净。站了有小半个时辰,舒雨微感觉全身都黏糊糊的,特别难受,却还是不能乱动,心中不胜烦躁。

  再这么站下去非得把她浑身的水分都蒸发完,舒雨微有些不舒服的闭上眼睛,蹙着眉头喊道:“小少爷,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我真的是,站不住了!”

  她喊得声音足够大,屋里的人绝对能听见,但她等了半晌也没得到回应。舒雨微的心里愈发烦躁起来,又站了两刻钟,她感觉自己真是要坚持不住了,两颊的脸烧得通红,头也晕晕昏昏的。

  九翊许是看不下去了,默默地转身离开了此地。舒雨微大喜过望,连忙拿下头上的瓷碗在地上蹲了会。身子蜷缩起来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浑身都被晒得滚烫。

  须臾,她又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去,发现来人正是九翊。虽然心中烦郁,但她还是乖乖地站了起来。

  这不蹲下还好,一蹲下又站起来,大脑霎时漆黑一片,差点就向后栽去了,还好九翊伸手扶住了她。

  舒雨微缓了好一会儿,意识才又渐渐清醒过来,她皱着眉头,顶着烈日又将瓷碗放在了头顶上。

  九翊却伸手替她拿了下来,又将方才带过来的伞打开,举在了她的头顶上,低声道:“小少爷大抵已经歇下了,你站不住的话就休息会儿吧。”

  舒雨微如释重负,一点形象都不顾,直接就坐到了地上。

  九翊站在她身旁,为她撑着伞,眉宇间留着淡淡的忧心,他道:“你若真是什么人的细作,直接跟小少爷招了吧,你一个小孩子,每次都靠死撑,身体终有一日要熬不住的。”

  舒雨微当下头脑发昏,哪里还有力气去回应他的话。

  “要是只说好听的话,细作就能把主子给出卖了,那岂不是太小看背后培养她的那个人了?”

  晏谪江的声音忽然在面前响起,舒雨微有些艰难地睁开眼,发现他正站在台阶上,冷眼看着自己。

  晏谪江缓步走下台阶,来到二人面前,一把夺过九翊手中的伞。

  九翊连忙跪下认错,晏谪江却反手将伞甩在了他脑袋上,下手之狠,砸得九翊跪都差点跪不稳。

  “阳奉阴违,自己去领罚。”

  他声音淡淡的,没有一点起伏,但舒雨微明白,晏谪江越是这样,就代表着九翊要受的处罚越重。

  她咬了咬牙,十分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又将瓷碗顶在了头上,双手重新端在腰间。体内水分被蒸发的厉害,使她的嗓子都有些干的冒烟。

  她开口说句话,声音极为沙哑:“小少爷,九侍卫是因为我才违背了你的话,所以我愿意,替他,受罚……”

  她说到最后力气几乎要耗尽,虽然不知道九翊面对的处罚是什么,但她尚且保留的清醒意识告诉她不能欠下这个人情。

  钱债易偿,人情债却难还。

  晏谪江伸手捏住了她的脸,声音冷然:“你替他受罚?”冷笑了声,他又道:“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你替他受什么罚?”

  他狠狠收紧手上的力气,又骤然松开。

  “想死就直接跟我说,我成全你。”

  舒雨微头昏的实在厉害,完全没有意识再去思考他的话,身子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她努力地支撑着快要落下的眼皮,狠狠一咬牙,又拢了双脚站好了姿势。

  身旁人和眼前人似乎都离开了,舒雨微意识愈发朦胧起来,就在她快要倒在地上的时候,面前忽然迎头泼来一瓢冷水,泼得她顿然清醒。

  “啊!”

  她下意识地便将双手挡在了被泼湿了的脸颊前面,身子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头上的瓷碗被打碎在地。她渐渐缓过神来,随意地抹了把脸上的水渍,看着晏谪江冷然的生气,一股怒火瞬间被点燃。

  “晏谪江!”

  她几近喊出声来,一脸怨恨地看着面前那人,可那人却只是将手中的水瓢随意地扔回到不远处的水缸里,一脸风轻云淡。

  他越是这样,舒雨微就越生气,她气得咬牙切齿,一拳就打在了晏谪江的身上,但他却依旧没有反应。

  “清醒了吗?”晏谪江弹去了指尖的水渍,声音平静:“清醒了就继续站着。”

  舒雨微真是要气哭了,她又朝晏谪江的身上狠狠打了几拳,边哭边骂道:“你到底是不是人,是不是人!!!晏谪江!!!你简直欺人太甚!”

  晏谪江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衣领,转瞬便将她提溜起来,眼中的寒意愈发渗人:“水滴刑没叫你清楚我是个什么人,嗯?”

  他说着,便将手中的小人狠狠地摔到了地上。他垂着眼,俯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软,顿然便让舒雨微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安宁与欢乐都是假象。

  这简直就是两个人!

  “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顶在头上,重新站好。”

  舒雨微尚在气头上,抓起地上的碎片便朝他砸去,还放言道:“晏谪江,你就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抬手碰了下脸上被瓷片划过的伤口,晏谪江漠然地看了眼手里的血迹,忽然缓步朝舒雨微走去。

  舒雨微脸上的怨气依旧在,但心里要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她一手撑在地上,跪坐着看眼前那人逐步逼近,心跳的愈发快速。

  晏谪江蹲下身来,忽然朝她伸出手去,舒雨微下意识地用双手挡住,眉头紧皱,心跳加速。

  晏谪江一把抓住她的双手,又用力将她拽向自己。他嘴角一勾,半垂着的眼里尽是舒雨微熟悉又畏惧的笑意。

  那是他每次折磨人时候才会露出的神情,像是看到猎物一般,带着浓厚兴趣的笑意。

  他向她伸过手去,舒雨微心中惊恐,慌忙地闭上眼,不敢再看下去。

  直到唇间忽然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触碰,她才又缓缓睁开眼。

  他在用指尖的鲜血染红她的嘴唇。

  舒雨微忽然如释重负,根本没有去想这个行为有多么诡异,她只知道自己大抵是逃过了一劫。

  晏谪江收回了手,像是在看一件艺术品般看着她的嘴唇,嘴角的笑意愈甚。他站起身来,又伸手将她拽起,出声道:“起来站好。”

  舒雨微虽然仍有怨气,但经历了这么一出,她的理智又重新站回了上风。

  咬了咬牙,她将一肚子的委屈和苦水咽下,胡乱的抹了把脸上的泪水,重新站好了姿势。

  她一定要离开这,她晚上就走,再也不要回到这种折磨人的地方了。她以前真是疯了,居然会沉醉在晏谪江那些七零八碎的温柔里……她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日的,晏谪江就是个病娇,怎么可能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去跟他沟通?!

  晏谪江将地上的碎片一个个捡起,又一片落一片地搭在她的头顶,动作轻缓极慢,像是刻意在聆听碎片相碰的声音一般。

  落好后,他却也不回屋,就站在舒雨微的面前看着她,好生耐心。

  舒雨微当然是闭上眼不与他对视。她皱着眉头,努力的压抑着心里的怒火,不断地告诉自己忍完这最后一次就离开。

  太阳愈发的毒辣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舒雨微渐渐感到方才的那股晕眩感再度袭来,身上被泼的那些水渍此时也被完全蒸发,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的意识又再度朦胧起来。

  舒雨微努力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住,但是身体的反应是控制不了的,意识愈发的迷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只觉得脑袋忽然特别沉重,重的她几乎快要支撑不下去。

  舒雨微终是没能坚持下来,嘴唇干裂的泛白,她只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耗尽。紧接着,意识像是被全然抽走一般,昏迷着向前栽去。

  ……

  再度醒来的时候,舒雨微是被一股寒气给冷醒的。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似乎是个冰窖,除了身下的这张床以外,这里全部都是冰,她连鼻子里呼出的气都能化成雾。

  晏谪江坐在她的身边,单手撑着下巴,双眼微闭,似乎是睡着了。

  舒雨微一看见他就来气,脑海里甚至还闪过想要一刀捅死他的念头,她眯了眯眼,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地这股冲动,毕竟要是一刀捅不死他,那死的就是自己!

  她咬牙切齿,看着这张脸就越想越气。舒雨微心一横,趁着晏谪江打盹,又快又准又狠地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十分用力,像是要把自己心里的怨气全都发泄出来一样。

  晏谪江微微蹙了下眉头,接着便睁开了眼睛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舒雨微心里的那个气恼顿然又转为了害怕,她连忙闭上眼睛,不再和他对视,又顺带将脖子也缩了起来,生怕他下一个动作就是要掐她。

  耳边传来晏谪江的哼笑,舒雨微更是蠕动着地向后挪了挪,生怕他对自己不利。

  忽然,她感到有东西似乎要落在她的眉心上。虽然那儿还一直贴着从前的那枚珍珠花钿,但她能察觉到即将落在她眉心上的东西是晏谪江的手,吓得她连忙用双手捂住额头。

  晏谪江的手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冰凉冰凉的。声音也总算不再冷淡平静,又恢复了从前跟她说话时的那般轻松悦耳:“已经不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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