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一源拽着江齐屹找了井宿三天后,井宿终于出现在了教室。

  纯粹是被宋一源烦的。

  不过,哪怕是来了教室,井宿也没好好听课,而是拿出在书店借的书,一本一本地翻,颇有一种当初墨倾的意思。

  体育课上,老师让他们在大冷天跑了两圈,身体跑热了一些,就让他们解散了。

  墨倾要走时,被井宿叫住:“喂。”

  闻声,墨倾偏了下头,看他。

  冷风呼啸,井宿穿得略显单薄。他个高,有着少年人的清瘦感,整体干净清爽,不像是住在城中村的人。

  许是七班有个性的学生太多,又许是井宿是复读生,一直安分守己学习,他在班里的存在感并不强。

  但仔细一瞧,模样也是生得好的。

  墨倾手指把玩着一根枯枝,眉毛微动:“叫我?”

  “你那天为什么跟宋一源来找我?”井宿目光锁定在她身上,有些迟疑。

  那日去书店时,墨倾虽然未同他说过一字,但他早就注意到了墨倾。

  墨倾懒洋洋答:“闲。”

  井宿单手抄兜,打量她半刻后,抬步走到墨倾跟前。

  “井城说,有一男一女来要债,把他揍了一顿。”寒风吹起井宿额前碎发,凤眼一眯,他声音低了几分,“是你们吧?”

  “嗯。”

  “谢了。”

  眉目一松,井宿睇了她一眼,倒是有几分真诚。

  墨倾摆了下手,踱步离开了。

  井宿看着墨倾的背影。

  这时,江齐屹跑过来,拍了拍井宿的肩膀:“兄弟。”

  井宿瞧着他。

  “我为了你好。”江齐屹作为过来人,友善地提醒了井宿一句,“你别招惹她。”

  “怎么?”

  “背景强大,学习厉害,还会武功。哦,宋老师还偏心……”江齐屹扒拉着手指,一一罗列着,最后摇摇头,“比不得。”

  井宿撩起眼皮,轻描淡写地说:“那你还往她那边坐?”

  “……”

  江齐屹一下就哑巴了。

  井宿转身往教室走。

  “哎,”江齐屹跟上井宿,颇为不解,“你还要找什么二十一道步骤?”

  “嗯。”

  “像宋老师说的,高考完再找,不一样吗?”

  “不一样。”井宿顿了下,眼睑微微垂下来,低声,“来不及了。”

  江齐屹不明所以:“什么来不及了?”

  井宿淡声敷衍:“不知道。”

  “你这人……”江齐屹指了指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江齐屹没有抛下井宿:“我帮你。反正最近忙学习,想放松一下。”

  井宿很怀疑:“你忙学习?”

  “……”

  江齐屹挠了挠头,有些无奈。

  最新的月考成绩又出来了,墨倾、闵昶、沈祈照旧包揽前三,证明他们在期中考试时的成绩并不是运气。

  江齐屹坐在他们身边,一天到晚见他们仨吃喝玩乐,但学习成绩又名列前茅,简直备受刺激。

  在校期间,江齐屹只是正常学习,没有拼命,可回到家后,每晚都加班到一两点,只想缩短跟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努力还不行吗?

  *

  周六那天,墨倾吃了午饭后,就回房加了一件外套,准备出门。

  路过书房时,被江刻叫住了:“去哪儿?”

  墨倾一顿,将被压在衣领下的发丝撩开,侧首道:“看讲座。”

  “什么讲座?”

  “宣扬中医的。”

  “我有空。”江刻将书一合,视线一抬,笔直地打向墨倾,“送你。”

  墨倾怔了一秒,说了句“行”,就默许江刻一起了。

  她上车时,在微信上找宋一源要了个名额,给江刻的。

  【宋一源】:江先生也要来?

  【墨倾】:嗯。

  【宋一源】:……他背叛了EMO。

  墨倾没搭理他。

  江刻这人,除了在EMO的本职工作外,估计什么都干。不过是去看一场中医讲座而已,已经无法动摇他的人设了。

  开着车,江刻觑了眼低头玩手机的墨倾,问:“谁演讲?”

  “梁绪之。”

  “哦。”

  “你认识?”

  “听过。”

  他没说,属于对方登门拜访,他听陈嫂提一句的那种“听过”。

  哪怕是国医大师,EMO的高层,都是被巴结的存在。

  *

  车开到第一附中时,江刻有一种“开家长会”的错觉。

  除了学生和家长,还有校外人员。车不准开进学校,在外面找个车位都难。江刻和墨倾算运气的,捡漏了一个车位。

  二人随着人群来到学校礼堂。

  进门后,墨倾和江刻皆是一惊。

  偌大的礼堂,此刻人满为患,除了前几排还有空座,其余座位都坐满了人,更甚者,还有拿着笔和纸坐在过道的。

  场面极其壮观。

  宋一源眼睛尖,忙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瞥见了墨倾和江刻,抬手跟他们摆了摆:“这边。”

  墨倾和江刻走过去。

  “你们俩坐这俩位置。”宋一源指了指两个空位置,然后将两个号码牌递给墨倾,“这是座位号,收好了。”

  “哦。”墨倾颔首,继而梭巡一圈,问,“怎么这么多人?”

  宋一源不爽道:“没事干的都来凑热闹呗。”

  他可真是不想跟梁绪之扯上关系。

  但是,他作为班主任,又被教导主任蓄意报复,被拎出来做苦力,非工作日时间,他还得跑来当苦力、维持秩序。

  问就是社畜的命。

  “小心被群殴。”江齐屹打着哈欠路过,非常贴心地提醒。

  宋一源手一伸,掐住江齐屹的后颈,把人往跟前一拎,狐疑地问:“你怎么来了?”

  “不止我,我们全家都来了。主要吧,是冲着温迎雪……”江齐屹解释着,忽的抬眸瞧见江刻,“咦。小叔,你怎么也来了?”

  江刻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只是一个眼神,就让江齐屹缩了缩脖子,不敢造次。

  宋一源看出江齐屹怕江刻,拍了拍江齐屹的肩膀,说:“走吧。”

  “好。”江齐屹秒变乖学生,一一跟他们仨告别,“宋老师再见,小叔再见,墨同学再见。”

  说完,如风一般溜走了。

  跟逃难似的。

  生怕江刻多给他一个眼神。

  墨倾看了眼手中的号码牌,给了江刻一个,刚想去座位上,就瞥见前排有一个单独的位置,有个女生坐在那儿,面前摆着一台电脑。

  “那是温迎雪?”墨倾问宋一源。

  “对。”宋一源看了一眼,颔首道,“听说温迎雪在帝城时跟梁绪之关系交好,所以梁绪之这次来,点名让温迎雪做助理。”

  “哦。”

  “江齐屹一大家子过来,应该是墨家想用迂回政策接近温迎雪。”宋一源分析道,“毕竟,家里出了温迎雪这么个厉害的晚辈,他们是不可能放弃的。”

  宋一源说完,忽而意识到——江刻也在。

  猛地一个哆嗦,宋一源一边腹诽自己最快,一边忙着想把话圆回来:“江先生,不好意思……”

  然而,江刻却打断了他:“你说的没错。”

  “……”

  宋一源一时语塞。

  不愧是EMO的分部负责人,做事就是大气。当着他的面吐槽江家,也不见他有一丝愠怒。

  不过——

  是否可以证明,江刻确实跟东石市江家干系不大呢?

  压下这个疑惑,宋一源朝江刻友善地笑了笑,然后找了个借口遁了。

  ……

  距离演讲开始,还有十来分钟,梁绪之迟迟没出现。

  墨倾落座后,闲得无聊,玩了会儿手机。

  班群里现在热火朝天,全在讨论温迎雪。

  【温迎雪跟梁绪之认识,真的假的,她这么厉害的吗?】

  【听说她是梁绪之点名做助理的,哪能有假。】

  【好厉害。】

  【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年纪轻轻认识梁绪之这样的国医大师,听说她的养父母家又是中医世家,只要她考上帝城医学院,今后前途无量啊。】

  【以她的成绩,考个帝城医学院,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吗?】

  【所以说,她为什么要来第一附中……】

  【降维打击啊。】

  【忽然觉得墨倾和沈祈不香了。单纯的成绩好,哪有背景和人脉来得重要?】

  【赞同+1。】

  ……

  他们说的倒也没错。

  墨倾兴致寡淡地扫了一眼,就退出了微信,没有对他们的讨论发表评价。

  她往后靠着,轻眯着眼,余光注视着温迎雪的侧影。

  ——温家。

  ——梁绪之。

  ——转学原因。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秘密挺多。

  江刻在一旁等得无聊,仗着周围没人认识他,放下了高冷霸总的架子,找墨倾说话:“你擅长中医还是西医?”

  墨倾沉吟了下,回答:“以前都擅长,现在不好说。”

  “怎么说?”

  “西医发展太快,一时半会儿跟不上。”墨倾实话实说。

  江刻是做医学技术工作的,知道这一百年来西医的发展,面对墨倾这样的理由,倒也挺正常的。

  江刻问:“想学习吗?”

  墨倾摇头:“不急。”

  在西医领域,她只擅长外科。而且,那是逼不得已自学的——战场上,没办法。

  现在国泰民安,医学界人才济济,她没有学习的迫切性。

  摆在她面前的很多事,都比这个要重要。

  距离二点还差两分钟时,梁绪之终于入了场。他一登台,礼堂内登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观众热情似火。

  梁绪之长得很英俊,头发微长,他扎在脑后,并不显得不伦不类,反而有几分儒雅。他带着金丝边的眼镜,穿着休闲西装,一举一动都优雅得体。

  墨倾倏地用手肘碰了下江刻的胳膊。

  江刻撩起眼皮看她。

  墨倾饶有兴致地问:“你下次试试这个形象?”

  “做作,不要。”江刻果断地拒绝了。

  作为一个时常要注意形象的人,江刻反感一切需要端着的形象——或许是天生就不喜欢。

  “我觉得你这样会……”墨倾手指摩挲着下颌,目光落到台上,用观赏的眼神瞧着梁绪之的装扮,慢悠悠说,“更性感。”

  江刻忽而觉得喉咙发痒,喉结滑动了一下。

  他偏头看向墨倾。

  然而,墨倾说完就跟没事人一般,翘着腿,懒洋洋地看着梁绪之,等待着梁绪之讲座的开始。

  梁绪之简单自我介绍两句,然后看向台下的温迎雪,指了指她,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助理,温迎雪。”

  被单独介绍,温迎雪荣辱不惊,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跟他点了点头,又跟再做观众微微颔首。

  在场爆发出喧哗声。

  “那不是第一附中的学生吗?”

  “听说很厉害的哩,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竞赛拿了个国家一等奖。”

  “难怪梁老师把地点定在第一附中。”

  “第一附中沾了温迎雪的光哦。”

  ……

  此外,墨倾的手机一直在震动,班群里全在刷“温迎雪排面”几个字。

  墨倾将群设置了免打扰。

  又过了会儿,礼堂恢复了平静,梁绪之正式开始演讲。

  梁绪之确实有点能耐,讲得深入浅出,主要讲中医养生和人体穴位,其中有些是他自己的研究。

  墨倾本就是随意听一听,没怎么当回事,但听久了,时不时皱一下眉,对梁绪之一些斩钉截铁的说法保留质疑。

  经不起推敲。

  ——他太年轻了。

  听到后面,墨倾直打哈欠,在周围一干认真听课的人里,显得极其突兀。

  江刻从一开始就心不在焉的,对这讲座不感兴趣,在她将手肘抵在栏杆上,手掌拖着下颌假寐时,问:“走吗?”

  “嗯?”

  墨倾脑袋一偏,眼睛半睁开,露出漆黑的眼眸。

  那一眼,裹着朦胧和恍惚,不大清醒,却看得人心口一烫。

  江刻失了声。

  没等到回应,墨倾狐疑起来,追问一遍:“什么?”

  “没什么。”江刻淡淡说着,将视线移开了。

  墨倾莫名其妙。

  讲台之上,梁绪之说完要选一个人上台尝试针灸后,将视线扫过来,在二人身上短暂移动,最终,他将视线定在墨倾身上。

  “这位同学。”梁绪之抬手推了下眼镜,主动询问,“你要上来试一试针灸吗?”

  礼堂内,观众羡慕不已。

  然而,墨倾一秒都没犹豫,果断又直觉地拒绝:“没兴趣。”

  周围的议论声忽而大了。

  梁绪之抬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看似不恼不怒的,继续问:“我看你听得挺认真的,对针灸有什么顾虑吗?”

  “我对针灸没顾虑,对你有顾虑。”墨倾年纪轻轻,却像个点评晚辈的长者,“就你那半桶水的理论基础,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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