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蕙质兰心,在下这点微末伎俩,瞒不了公主的耳目。”

  白贵回道。

  他写的这首秦观的诗,虽才华极好,可用在此时,难免有一点攀附权贵的意思。但普通的狗腿子攀附权贵,和大诗人、大文豪攀附权贵,那不一样,差得远。

  所以与其故作不知,假装清高,还不如世俗些好。

  “这是我道观的出入令牌。”

  “就送给你了。”

  “你去长安科举的时候,如果有时间,可来我道观……,算了,你自行决定。”

  金仙公主犹豫了一会,唤来女官,递给白贵一面金仙观的出入令牌,并说道。

  在李隆基、玉真公主、金仙公主三人尚且年幼的时候,武则天将他们的生母窦德妃杀害,扔尸荒野,又被幽禁深宫十数年,所以为了自保,玉真公主、金仙公主两人都是自幼做了女冠,后来出宫之后,此时亦并未营建公主府邸,而是在胜业坊建了道观。

  两位公主的道观,和她们的封号一样,分别为玉真观、金仙观。

  甭看这令牌只是出入的凭证,可有了这个,就勉强算是金仙公主的入幕之宾、亲近之人。

  “贵前去长安,定会去金仙观拜访。”

  白贵反手将令牌收到了袖中,拱手道。

  从仙童,到了入幕之宾,正常的入幕之宾,金仙公主对他的待遇变了一个样。

  情有可原之事!

  他现在随手写的诗,已经证明自己才学,前去参加进士科,不说十拿九稳,但总算是少年英杰。而且一次没中选亦是正常,多考几次才中进士科的人,大有人在。

  这样的人,不前去笼络,才是咄咄怪事。

  ……

  白贵作陪金仙公主,用了斋饭。

  到南郊踏青游玩的金仙公主一行人这才重新返回到了长安。

  长安距离少陵塬也就几里路的距离。

  游仙观一年之中,接纳的王孙贵胄亦有数十次。只不过白贵并未向对待金仙公主这般刻意交好他们,而是做些寻常道观小道士该做的事情,不曾脱颖而出。

  结交权贵,并不在乎数量,而是在乎质量。

  李隆基对他这两个妹妹的感情自然不用多数,比对待他亲儿子还亲。

  有着十几年感情。

  毕竟共患难的妹妹。

  而且相比较其他城府极深的权贵,金仙公主年轻貌美,明显好打交道许多。

  隔了几日。

  白贵向游仙观的观主陈法师请辞。

  他只是寄居在游仙观的道人,未曾受箓,称呼一声白居士也行。

  只算是信奉道家的人。

  “你前去长安考进士科,武科,文武双科,我是没怎么见识过的,不过你能有此志气,非常人也。”

  “这是前些日子观内收的一些香火钱,我给你备好了,你自取吧。”

  陈法师见到白贵对他长长一揖,微微颔首,捋着长须轻笑道。

  游仙观是宗圣观下观之一,钱财不缺。

  而白贵前程似锦,他对寄居在观内的白贵亦是素来有好感,临别赠些程仪,算是雅趣。

  白贵道谢一声,收下了程仪。

  不多,十数贯。

  挺沉的。

  唐时金银只是贵重品,不是通用货币。

  他将这十数贯钱缠在腰上,沉沉的一大堆,幸好他练过武,不然这些钱拿着都不好走路。

  盘缠,就是因为古时古人走远途的时候,将钱缠在腰上,故此得名。

  又深深一揖作别。

  白贵走出游仙观,到了观前的牌坊处,长吉已经帮他将马儿牵到了拴马桩上。

  “美和,一路保重。”

  蓝袍道士打了个稽首,说道。

  “保重!”

  白贵翻身上马,就骑在了马儿身上,这马是一匹棕色马匹,算不上什么好马,比他在燕京时从白府获得的那匹白马不能相比,但亦算是中等马。

  此马是突厥马,下邽白氏特意为他买的马儿,供他习文练武。

  少倾。

  白马就一路驶向了长安城。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贺知章。

  见到了此时的长安城,才知道什么是古代的盛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模样,尽管有寒衣的贫民,但精神面貌完全不是逊清时能比的。而此刻的大唐,刚刚经历过神龙正变、唐隆正变,已经有些倾垂之势……

  远不如开元、天宝年间的盛世大唐!

  “太宗和高宗年间留下的家底厚啊。”

  白贵感慨一声,下马牵着缰绳朝着胜业坊走去。

  他作为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对胜业坊有着印象,周莹所在的吴府实则就是在胜业坊旧址上兴建而起的宅邸,现在虽然和清末长安迥异,但长安的基本布局早在宇文恺营建大兴城时定下了基调,此后千年未变。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白乐天这首诗……”

  “等等,我现在是白乐天的叔祖,吟自己后辈的诗词貌似不太礼貌。”

  他摇了摇头,走到西市。

  要了一张胡饼,和一碗洒着胡麻的面条汤。

  胡饼是刚出炉的,形似锅盔,烙得金黄,上面洒着白芝麻,香气扑鼻。

  吃完后,酣畅淋漓。

  付钱,离开。

  不时白贵就牵马走到了胜业坊,金仙观。

  金仙观在一众宅邸中,还是比较好认的,道观毕竟和普通的宅邸在形制上有一些差别,而且金仙观和玉真观毗邻在一起,一眼就能望到。

  他给门子交了金仙观通行令牌和名刺。

  名刺即名帖。

  “是白道长啊,请进,请进。”

  门子很客气的将白贵引到了金仙观的迎客厅。

  不出白贵所料。

  他即使有了这通行令牌,想要见到金仙公主一面,还是有些难度的。

  只能暗道他早有经验,吃饱才来。

  等了大概一个多时辰。

  这才有观中的女道赶来,让他整饬姿容,前去面见金仙公主。

  金仙观内婢女亦做女冠打扮。

  随女道打扮的婢女一同入了后院,穿过层层月门,走到一处院落,见到了正在弈棋的一对男女。

  女的是金仙公主,和往昔打扮差不多。

  而男的则身着明黄蟒袍,头戴进德冠,二十来许的年龄,英姿勃勃,模样俊美。

  白贵见其长相和金仙公主有几分相似,两人神色亲和,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这个年轻皇子应该就是唐明皇李隆基了,现在的大唐太子。

  “可惜……”

  “死晚了。”

  他心中暗道。

  如果李隆基死早一些,应该算是很完美的皇帝,文治武功都有足可称道的地方。

  两人默默下棋,白贵伫立一旁,只观棋,不说话。

  论弈棋的功底,他明显看得出来,李隆基一直在让着他的幺妹。唐明皇的文学修养还是很高的,弈棋这种基本功,不在话下。

  “这是我前些日子遇到的小道士。”

  “很有才华。”

  “放言说……,说是今科同时参加进士科和武科。”

  金仙公主认输后,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朱唇轻启介绍道。

  “哦?”

  “同时参加进士科和武科?”

  李隆基不禁下棋的右手一僵,白玉棋子夹在食指中指之间。

  他抬头望向白贵,只见这道人丰神俊逸,虽不为仙人模样,但腹有诗书气自华,常人不可与其比拟,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好奇之色来。

  说实话,文武双全的人,从古至今都不少,古时之人,出将入相只是等闲之事。但自从有了进士科和武科之后,想要同时参加两科的人,还是异常罕见,能成功的人,更是绝无仅有。

  要是白贵能通过进士科、武科,那真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哪怕仅能通过进士科,那亦是大唐储相之一。

  “孤想起来了,你那日去南郊踏青祈福回来之后,得到了一副诗词,后给政事堂的钟相及几位宰相看了,说是让他们几个温卷……”

  “那首诗孤还记得。”

  “看来八妹是心思凡尘了。”

  李隆基摇了摇头,笑道。

  他作为金仙公主的亲兄长,对此时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的婚事还是比较上心的,但这两个妹子都是自幼修道,都不肯嫁人,让他和他爹操碎了心。

  “兄长说的是哪里话,我是看他真的有才学,所以才引荐给你的……”

  “你不听算了,反正他亦是会去参加进士科,到时候吏部关试之后,自会给他授予官职。”

  金仙公主不满道。

  李隆基见状叹了口气,转而又看向白贵。“前些日子父皇巡游周至,夜宿行宫,梦见霞光漫天,祥云缭绕,认为这是我大唐的吉兆,所以打算铸造一钟,挂在崇仁坊的景龙观。”

  “闻你善书法,又有考进士科的底气,想必辞赋诗词是不差的,景龙观是道观,你入道许久……,现在此钟尚缺一副刻于钟身的铭文……”

  “还请阁下为此钟一书,若可行,孤当奏请父皇赏赐于你。”

  他缓缓说道。

  “景云钟?”

  白贵闻言,稍稍讶然。

  后世春晚钟声就是来自于景云二年所铸成的景云钟响,景云钟上刻的铭文是唐睿宗李旦亲自书写。他在省城师范学堂的时候,前去文庙碑林临摹的时候,曾临摹过李旦的手书。

  不过显然,李旦的手书是以他当皇帝的口吻所写,比如这一句,“朕翘首八素,缔想九玄。”

  明显不可能让他照抄。

  另外李旦所书写的内容,并不怎么出色。即使李隆基忽略一些文风,但显然他写,决计是难入唐明皇之眼的,唐明皇的文学水平在皇帝中是一流顶尖。

  他沉吟一会,走到弈棋的桌前,已经有人备好了纸笔。

  写在景云钟上的铭文,最适合的就是醮词,醮词很多人不清楚,但提起给嘉靖皇帝写的青词就明白许多。青词,亦做青词,后成为醮词和斋词的总称,是道士用来上奏天庭或征召神将的一种符箓,因写在青藤纸上而得名。

  青词实际上就是道家斋醮仪式中献给天神的奏告文书,是祭祀词文。不同斋醮仪式中使用的青词不同。

  不过唐代的青词还拘泥在道教斋醮仪式之中,到了宋明时候,青词大放光芒。

  白贵在后世看过不少道藏,他过目不忘,一些道家的青词早就惯熟。

  于是,准备提笔就写。

  但等写时,顿了一下,想到这既然是唐睿宗李旦亲笔书写,难道……诺大的盛唐,就没有几个有文化的人会写醮词吗?

  这不可能!

  不提一首孤篇压盛唐的张若虚,这时的唐时宰相,哪个是易于之辈,辞赋一流。

  哪里轮得到他来写这青词。

  不过,仅仅思考了一会,白贵就想到了一首合适的青词。

  秦观的《登第后青词》。

  他稍改一二,就写道:

  “窃以,天运至神,固不期于报效;群生多故,实有赖于祈禳。……伏念,臣生而固陋,长更屯秦……私门安燕,无疾病之潜生;官运亨通,绝谤伤之横至。臣无任。”

  等写完后,他又写了一首著名的青词,“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愿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要是此刻是明清时候的科举,他断不可能这般激进。

  但谁让这是大唐,扬名立万后,你才能“通榜”,进士榜上才能有你姓名。

  借题发挥,亦不算超出多少。

  至于说自己为臣,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又不是真的草民,他是有门第的士人,称呼自己的为臣虽稍显僭越,但很显然,大家不会在这方面多计较。

  同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自称为臣,反倒更容易博得好感。毕竟大家都认可了才华,出仕真的不难。

  “写的好,这两首青词写的都不错,一长一短。”

  “只不过是为景云钟写铭文,这未免有些不合适,还是让父皇亲自来写为好。”

  “你很不错!”

  李隆基啧啧惊叹。

  有才华的人,大唐不缺,但像白贵这般聪慧的人,又是如此年龄的人,真的不多。而白贵的聪慧,又不像是王勃那样,恣意昂扬,让人大皱眉头。

  恰到好处,有少年的英气,又有不属于少年的沉稳、机敏心性。

  “太子殿下,不知在下这两首青词,能否请天官温卷。”

  (天官,,周礼记载,廷分设六官,以天官冢宰居首,总御百官。唐武后光宅元年该吏部为天官,到了唐中宗神龙元年改回,但唐时一般称呼吏部尚书为天官。)

  白贵微微躬身,胸有成竹道。

  眼前的人,可是李隆基,李隆基连李白都忍了,可见这是一个大度的皇帝。而且现在李隆基正在和太平公主争权夺势,不可能放过他这个“贤士”,比天宝年间更加求贤若渴。

  唐时科举可不像明清有糊名制等一系列禁止作弊的方法,想取得进士科,除了自己有一定的实力外,科场外的助力亦是必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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