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面露凶相,一把将李老三推到一边。

  抱着四宝的王氏看到,想要上去理论,被李老三挥手拒绝。

  “大嫂子,我只是想借你家锅使使。”

  “那也不借!”

  大锅边,年纪和李老三相仿中年男人,站起来。

  “孩他娘,锅借人使使,能咋滴?”

  妇人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自家男人叫骂起来。

  “你能耐了是吧,张树根?半辈子,家里没一件像样的东西!就这么一个铁锅,你居然还敢借人?一个出门连锅都没有的人?你就不怕人家借了不还?”

  “到时候,你敢去找人家要吗?没胆,没出息的,还想做了我的主?”

  男人又乖乖座回地上。

  兴许是这边吵得厉害,一个十二三的男娃,把手里的沙锅递到李老三面前。

  “伯!我爹说,这个借给您家用。我家在那边,您赶紧用了,还回来就行。”

  这可把李老三激动坏了。

  不仅连声,给小男娃道了谢。

  还冲男娃指的地方,对着那一大家人,鞠了个躬。

  那妇人并没有因为李老三的离开,而消停。

  反而,嘲笑道:“真是好笑,没水没吃食的,使锅煮空气吗?”

  李老三做事,从来息事宁人。

  不接话,安静走远。

  眼下有了锅,升上火。

  水往锅里一倒,再扔进去两个饭团。

  那股子饭香,估计能随风飘十里。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向李家这边望。

  别看李老三两口子,稳坐不动。

  实则,心里早就慌得不行了。

  逃荒路上,抢人吃食,夺人性命的事,多了去了。

  没等丢进锅里的肉干煮烂,王氏就连忙把锅端离开了火。

  木棍搅得飞快。

  然而,还真就有人,走来他们这边。

  来人颧骨突出,两眼凹陷。

  虽瘦得身无几两肉,可骨胳比常人大了不少。

  “老哥,您家有这么一锅粮食,能不能借两碗给我们兄弟?”

  那一脸略带笑的凶相,嘴里说着借,实则是要。

  正要起身的李老三,被李大石一把拦下。

  揉着坐麻了的小腿,李大石慢慢站了起来。

  原本低头藐视李老三的两人,缓缓抬头,最后竟变成了微微昂头。

  “不借!”

  粗犷低沉的嗓音,从这具身体出来,带着莫名的压力。

  两人顿时就换了幅表情。

  “我、我们去问问别人。”

  话都没说完呢,两个人转身就跑了。

  王氏拍着胸口。

  “还好还好。多亏了大石啊!”

  王氏忽然发现,大石好像又长了一圈啊!

  为此,还上前比了比自己的身高。

  这一比,她惊掉了下巴。

  大石比在山刀子镇的时候,又高出差不多半个头!

  这、这长得也太快了吧?!

  ……

  锅里吃食冷了,王氏拿树叶叠成勺,先喂四宝。

  可小四宝,只吃了一口。

  “饱饱了。”

  以前一碗都不够的小四宝,只吃一口就说饱了,怎么可能!

  她怀疑四宝是不是病了。

  “三啊!你快给宝儿瞧瞧,是不是病了。”

  李三水又摸又看的,弄了半晌。

  搞得一家人,心都跟着李三水的表情,又上又下的。

  “火性炎上。”

  “啥?”李家人瞪着眼。

  王氏冷着脸道:“说我们听得懂的!”

  “就是菜吃少了,肉吃多了。导致火气上溢,唇齿红肿,咽疼痛。”

  这样一说,李家人就懂了。

  李老三两口子,同时看向自家两只包袱。

  粮食他们有,可蔬菜……

  原本荒山野岭,不刻缺蔬菜。

  可干旱时日越来越长,如今放眼望去,除了一些大树,时不时还有几片绿叶。

  地上除了土,就是枯草。

  两人一商量,决定拿一些饭团出来,换别人的野菜。

  为了保证,存留粮食的安全。

  留下那只包袱,系紧了,让大包背着。

  吃完饭,李老三拿锅去还。

  那男娃一家,也都是庄户人家,出来逃荒的。

  一家十几口子,上到六十几的,下到五六岁的。

  多说几句后,也和李老三熟络起来。

  这家人姓赵,做主借锅给他的,是赵老太的大儿子,赵大哥。

  同行的,还有赵大哥的同胞兄弟,赵二哥和赵三哥。

  在看到他们一家子,煮食的锅里,只有菜干。

  李老三连忙把两块肉干,递了过去。

  “这、这、这……”赵大哥说话都成了结巴。

  他们一家,都记不清,有多久没吃过肉了。

  家里的孩子们,更是眼巴巴的望着那几块肉干。

  原本还很客气的赵家人,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赵家三兄弟,眼中的热情,更是变成了警觉。

  “赵、赵大哥?咋了这是?”

  “你快走吧!把你的东西也带走!”

  没等他解释呢,就被赵家三兄弟撵开了。

  回到自家这边,王氏跑过来问。

  李老三把事情一说,再回头这么一想,才意识到是自己鲁莽了。

  看着手里巴掌大小的肉干……

  “赵家人不会以为,这是米肉吧?!”

  王氏连忙捂着自家男人的嘴。

  她小时候,也是逃过荒的。

  米肉,简直就是她的恶梦。

  “算了算了,别提这事了。要不咱找别家换吧!”

  李老三两口子,正私下里嘀咕商量找谁家换的事呢。

  忽然响起李大石的喊声。

  “来啊!野菜换肉干了!家里有多的野菜的,都可以拿来换啊!”

  大粗嗓子这么一嚎,就跟水进了油锅,炸开锅了!

  眼下,能填饱肚子的,那都是有本事的。

  能吃上肉的,不是有钱人,那就绝对是神!

  李老三没来得急阻止,他们一家,就被人群包围了。

  “大石!你……”

  “爹!放心吧。”三水小声说着,把阿爹拉到一旁。

  人高马大的李大石,看到三弟点头,高高举起了手里几块肉干。

  “野菜多的,赶紧来换了啊!”

  旁边有人质疑。

  “哟!这年头,居然还有吃不完的肉干?别是米肉干吧?”

  “哎呦!谁说不是呢?这一路过来,路上最多的,就是死尸。被做成肉干,也不是没有的!依我看啊,大伙还是小心些的好!”

  接话的,正是之前不愿借锅给李老三的妇人。

  看到大伙指指点点,那妇人就更来劲了。

  “这饥荒把人闹得,没人性喽!我要是活成吃同类的畜生,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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