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

  一阵狂风吹过,粉红的花瓣被刮落一地,大风卷起几片花瓣,飞到燕西华的脸上,他却没有抬手拭去。

  自从鹿宁被送回南熏殿,整整五日,她始终昏迷不醒。手腕的骨头被接上了,虽然会落下残疾,却也并不算严重。然而,她却一直高烧不退,全身被烫得发红。

  燕西华自己的伤还未痊愈,却不顾太医的叮嘱,一直守在鹿宁的床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生怕一个恍神就是永别。

  几日不眠不休地盯下来,他的伤势不但恶化了,整个人瘦了一圈,看上去憔悴了许多,昔日风采不再。

  然而,每当有人劝他去休息,都会被他严词拒绝。再劝下去,就会被他厉声骂走。接下来,就无人敢劝他,只能任凭他折磨自己,只为能陪着鹿宁。

  几个太医每日都照例来会诊,却是依旧的摇头叹气,他们想尽了各种退烧的办法,到了鹿宁的身上却全部失效。

  太医院的人使劲了全身解数,才保下鹿宁腹中的胎儿,却也明白——如果她继续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怕是就要母子俱亡!

  昏迷的前几日,鹿宁还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对屋内的各种声响都有感知。怎奈她眼皮太重,想睁也睁不开。

  可几日过后,鹿宁的意识彻底模糊,已经开始说胡话。她总是抓着燕西华的手,无意识喊着翊王的名字。

  眼下的情景,让燕西华心痛如绞、脸色难看,可看到鹿宁神志不清的可怜模样,也只好握着她的手,一遍遍跟着回应。

  只可惜,当鹿宁意识稍稍恢复一些,看到眼前燕西华的脸,立时又昏死过去。

  到了今日,太医只是简单看了看,瞧见她丝毫没有好转,便只开了一些温补的药便离去了。

  看到这种场景,南熏殿里所有的宫人,都在背地里偷偷议论着:

  北静王妃怕是要不好了!虽然不知她喊的人是谁,但显然她是心碎而死!

  这几日,吉祥和一个丫鬟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按照太医的指示,每日给她擦身子,更换额头的丝帕,用水润湿她的双唇。

  几日前,燕西华还能喂进去水,可现在,她已经张不开嘴了。看到她不吃不喝,一日比一日枯萎。

  燕西华伤心欲绝,也日夜守在床边,陪着她一起不吃不喝,只紧紧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讲着话,娓娓说着自己初入北渝的故事:

  他讲述了刚和八皇子失散,就住进了黑店,被人偷光了钱财的事迹。当时的他为了活下去,只能撕下脸皮,在街边为人写字挣钱。

  因为他长得很清秀,还差点被妓院的老鸨拉去接客,吓得他天天东躲西藏。

  幸得妓院的花魁帮他一把,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让他住进了她的厢房,还拿钱来养活他。可惜,最后他被老鸨发现,并赶了出去。

  当时,那位花魁对他倾心相许,誓要等他来接她。几个月后,当她回去找那位姑娘,想要为她赎身时,却得知,她早就嫁给员外做了小妾。

  他说话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兴奋,时而悲伤,时而怅然。这些难忘而短暂的回忆,仿佛是他最珍贵的宝藏,他迫不及待地要拿出来,和心爱的人一起分享。

  在说这些话时,燕西华言语中充满了,对自由和爱情的向往。他清澈的双眸中,似乎藏着星辰大海、宇宙苍穹。

  他仿佛不再是那个扮猪吃老虎,被命运裹胁的北静王,只是一个风流个傥的少年郎!

  生活在弱肉强食的红墙之中,这些闪闪发光的记忆,却反而成了不能触碰的禁忌。因为,这会让人失去斗志,更会让人因为得不到而心痛。

  可他却愿意一股脑儿地翻开,

  让自己更痛,只为能唤醒鹿宁。

  或许是他的故事起了作用,鹿宁开始有了意识,她只觉得嘴唇干裂,喉咙里面冒着火,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头重犹如千斤,身体却轻飘飘地好像要升天。整条手臂都疼得肝胆俱裂,却感受不到两只手的存在。

  又是一个漫漫长夜,八皇子守在南熏殿中独倚栏杆,遥望着瑶台上的明月,却见天空一片昏暗、玉魄销蚀。

  叹口气,转过头看向安静的寝殿,里面只能听到,燕西华若有可无的喘息声。

  说了一天的话,他已口干舌燥、筋疲力尽,只能安静地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他的手很大却很细,手掌温暖而干燥。手指上粗糙的茧子,摩擦着她却不觉得很痛,掌心的温度一丝丝传给了她,鹿宁想要躲避却使不出力气。

  虽然她是闭着眼睛,却能感到燕西华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想要躲避却无处可逃。一道道深沉的目光中,包含着无奈和痛楚。

  八皇子迟疑了许久,才缓步走到跟前,轻声道:「七哥,放弃吧。太医说……是她自己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念。或许,她宁可死,也想逃离这里吧……」

  「不。」燕西华努力地扯起嘴角,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我不会放弃。她……也不可以!」

  这声音有气无力、沙哑难听,也不知他多久没有吃饭喝水,多久没有合过眼。

  八皇子皱起眉头,沉声道:「七哥,就算是一个健康的人,不吃不喝这么多天,也会丢了半条命!更何况,她现在还身怀有孕,到最后还不是一尸两命!」

  燕西华轻轻握住她的手,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着:

  「快醒来好不好,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孩子?鹿宁慢慢燃起了求生欲——这孩子是她和爱人之间,最亲密也是最后的纽带。如果这孩子出了事,她将一无所有!

  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可无论她多么努力都是枉然。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醒过来,只是她似乎感觉到,腹中的胎儿正与自己渐渐失联。

  不可以!绝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突如其来的求生欲,让她使出全部力气,终于缓缓睁开了眼。模糊的视线,一时不能适应屋内的烛火,痛得她落下一行清泪。

  「宁儿?你醒了!」燕西华看到鹿宁细微的表情,哑着嗓子惊呼道:「快!快去传太医!她有反应了!终于有反应了!」

  八皇子也凑过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焦急地问道:

  「哪里醒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话音刚落,鹿宁再次慢慢睁开眼,待视线慢慢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燕西华瘦到脱相、苍白憔悴的脸,还有八皇子震惊又焦急的双眸。

  鹿宁用尽力气动了动唇,嘶哑的声音,低声问道:「孩子……孩子……」

  燕西华知道她在关心胎儿的情况,连忙握住她的手,欣喜若狂地说道:

  「孩子很好,你不用担心!」

  喉咙火烧火燎的,她微微蹙眉,开口道:「水……」

  燕西华赶紧拿起桌边的茶杯,轻轻抬起她的上半身,慢慢地给她喂水。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鹿宁轻轻地叹了口气,又缓缓闭上双眼。虽然睡了好久,可她依然觉得很累,身子沉甸甸的,犹如千斤重。

  燕西华一直在她耳边说着话,可她一个字都听不清,耳边只余一阵嗡嗡之声。五感逐一消失,她很快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迷迷糊糊间,似乎闻到太医身上,特有的草药味。

  这一次,太医检查之后,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顽固的高烧终于退

  去,手腕的伤势也一日好过一日,能喝得下粥和药,说明她的身体在渐渐康复。

  只是身体太过需要,要彻底修养好,还需要假以时日的细细调理方可。

  这个喜闻乐见的好消息,终于能让燕西华,安心的去休息养伤。

  本来要殉情的鸳鸯,一夜之间都活了下来,南熏殿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让所有宫人都松了口气。

  ——姐妹相伴——

  残月将落,天将破晓,香灯隐约映照着半卷流苏帐。鹿宁在昏昏沉沉、睡睡醒醒中,不知又做了多少个梦,意识才再一次清醒。

  朦胧间,感觉到脸上一阵阵瘙痒,好像被一只小猫,用毛茸茸的爪子敲打着。耳畔传来几声婉转轻柔的呼唤:「小鹿宁,你快醒醒啊!我一个人都无聊死了!」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还来自一个很熟悉的女子!

  鹿宁努力地撑开,重如千斤的眼皮,涣散的视线,渐渐对焦在一张俏皮活泼的脸上。她猛吃一惊,努力地张了张嘴,低哑地惊呼道:

  「芊芊?是芊芊吗?还是……我在做梦?」

  沐芊芊眼圈通红,脸上却乐开了花:「你当然没做梦啊!天下第一的侠女,就活生生坐在你面前!你不要再睡了!」

  「芊芊!」鹿宁一声惊呼,想努力撑起身子,可双手刚刚用力,一阵蚀骨之痛让她瞬间倒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泣泪横流。

  沐芊芊连忙按住她,难过的说道:

  「你的手……受伤了,现在还不能乱动!伤筋动骨一百天,且得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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